许灵川一时拿不准谢枯容是什么意思。
好在他晓得谢枯容一时半会儿并不想泄露自己身份。
几岁的孩子，最好哄骗。
虽然许灵川明白男主迟早会将他碎尸万段，但心里倒也没有那么慌张。
不全是因为他有复活玉牌保命。
方才在脑海里四下冲撞的震惊已然偃旗息鼓，许灵川从容不迫道：“碰瓷乖，我们去九仞山瞧瞧。”
宁之歌附和道：“前几日秦师弟还同我说，浮黎宫偏殿清出来不少你小时候的衣裳，还是崭新的。宗主师兄不让丢，正好给许辞拿回去穿。”
许灵川挤出个微笑。
真要让谢枯容捡剩儿，他肯定又要往小本子上记一笔……
宁之歌御起折柳剑：“坐稳。”
折柳一路向北，在云海中穿行，许灵川未像往常一样把小孩抱紧拥在怀里，只把胳膊虚虚护在小孩身前，长风灌进袍袖，小孩的目光停在许灵川光洁的手腕上，反手去搂许灵川的腰。
许灵川一僵，将胳膊放了下来。
宁之歌道：“有一事忘记同你说，几日前宗主师兄把你藏的那些丹炉全找出来砸了，你就别惦念蹉跎散的事情了。”
原来他以前还藏过丹炉鼓捣蹉跎散。
许灵川心念一转，诈宁之歌，声音低下去，可怜兮兮道：“宁师兄不可能帮着宗主师兄搜剑阁吧？”
宁之歌头都不回：“怎么不可能。蹉跎散沾上一点就不可挽回，你自己觉得能控制得好，但是我们能放心么，还有……”
怎么就开始唠叨了？
许灵川装聋：“宁师兄，你说什么？风大听不清。”
宁之歌偏头看他笑：“……有一个小丹炉宗主师兄没有发现。”
许灵川喜道：“麻烦宁师兄给送到云梦泽吧。”
许灵川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既然系统有药物分析功能，等他服下那味可以让他恢复三日的药，说不定就可以自己炼了。
宁之歌好笑地摇摇头，从须弥芥子袋中拿了一包糕点：“我母妃派人送了江南那边新琢磨出的点心，给你尝尝。”
许灵川道了声谢，先上贡给了怀里
的容哥。
小孩拆开了纸包，递了一块到许灵川唇边，奶里奶气的：“哥哥先吃。”
好嘞，先给您试毒。
不得不说王室拿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这桂花糕香甜可口极了。
宁之歌带着许灵川落在了九仞山无极殿，宁之歌用折柳剑扣了三下，殿门应声而开。
无极殿内漆黑一片，唯有璧上的法阵幽幽散着荧光。偶尔有几个九仞山的术修弟子拿着蜡烛抱着书跑来跑去，脚底下一点声音也没有。见到许灵川三人，停下行礼唤“师尊”，二个字在大殿飘飘荡荡一圈才能入许灵川的耳。
进了内殿才稍微亮了些，秦一叶在书案前一脸冷肃地研究阵图。
宁之歌叫了几声“秦师弟”，秦一叶才缓缓抬头。他看到宁之歌和许灵川，眼神里渐渐充满困惑。他的目光落在小孩身上，眼神又一亮。
秦一叶放下书册，满怀希望：“宁师兄和许师弟是带许辞来九仞山学阵法吗？我立即叫人安排。”
宁之歌微微侧身，用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灵川师弟，你确定要许辞留在这守阵？”
许灵川晃晃怀中小孩，小孩把脸又埋了进去不说话。
懂了。
许灵川向秦一叶道：“秦师兄，我是来取那些我小时候的衣裳的。”
秦一叶失落地“哦”了一声，幽幽然叹息：“我真的好想有一位亲传弟子啊……”
秦一叶带着他们到了隔壁浮黎宫的偏殿，打开门，道：“都在这了。”
许灵川望着挂满了一整个屋子花花绿绿的小裙子，按了按眉心：“……”
裙子的样式极其精致，用料晃眼，宁之歌拿起一云雀簪把玩着，笑道：“我好像听说过，这些都是宗主师兄买的。”他可惜道，“我若是早两年来从极之渊，说不定还能看得到……”
许灵川推轮椅转身出去，用灵力“砰”地关上了殿门。
小孩眨着眼，乌黑的瞳孔里带着笑意：“我也想看哥哥穿。”
容哥你也落井下石，别怪我不客气了。
宁之歌打开门，道：“灵川师弟你莫要生……”
许灵川半眯着眼，云淡风轻
地向后面的秦一叶道：“秦师兄，麻烦把所、有、的小裙子与钗环首饰都让弟子送到云梦泽吧。”
他对着小孩微笑：“那些裙子小了，哥哥现在穿不下了。碰瓷可以穿给哥哥看。”
小孩：“……”
向秦一叶道别后，宁之歌御起折柳剑，道：“既然这三阁都不合适，那便只剩下剑阁了。”
许灵川皱眉道：“可剑阁的功法太烈，不利于魔血的压制。”
他请示容哥：“碰瓷你觉得呢？”
小孩轻车熟路地撒娇：“我都听哥哥的……”
他抬起眼，望见了面前的人，许灵川的浅眸清澈又冷冽，像月光一般温和，却也不带一丝暖意。
许灵川一向这样。
小孩的那句撒娇断在喉咙里。
宁之歌向许灵川道：“如果许辞也不想练剑，便只能挂靠在外门弟子名藉上了。”
“外门弟子只可修修些强身健体的入门功法，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一些杂事跑上跑下，住处也在最边缘。灵川师弟舍得？不如先让许辞去剑阁看看吧。”
既然都这样说了，肯定不能让容哥待在外门。
许灵川叹气，放弃挣扎，道：“那也好。”
路上松柏嘉树下，隔几处便能瞧见有身穿蓝纹剑阁服的弟子在三三两两地练剑，抬头看见剑上的宁之歌和许灵川，便跳着挥手，活力四射地喊：“师尊，小师尊！”
宁之歌回头向许灵川笑：“你先别气，他们列了那么一大本‘阁训’讨你欢心，偶尔有人忘了不能叫你‘小师尊’这条也正常。”
什么阁训是要弟子自己列的？
许灵川纳罕，而后想起来了，当年构思《我欲胜天》时候，对老师天天要抽查背诵的《小学生守则》深恶痛绝，咬牙切齿地给炮灰原主也安排了个这么讨小朋友厌的东西。
“剑阁阁训”基本上等于一本许灵川个人喜好大全。
许灵川抱着小孩步下长剑，有几个弟子瞧见小孩，新奇地围了过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规规矩矩道：“宁师尊。许师尊。”
宁之歌道：“功课练到哪儿了？”
弟子们回道
：“第三式，沧海一粟。”
宁之歌点头：“不错。把前三式连起来，给你们许师尊瞧瞧。”
他们抽出长剑，剑招利落，起初大开大合飒沓如星，而后流星落海，无垠之海化成漫漫清光，上聚成一轮金乌，金乌清啼，光芒收拢进一滴露珠，静静凝于花瓣。
一弟子执剑行礼，道：“许师尊不在这段时间，我们也未敢懈怠。”
许灵川问小孩：“考虑的如何？南苑、幽篁里、九仞山和剑阁，终归是要选一个的。”
剑阁的其他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无论他们怎么讨好，都不多看他们一眼的小师尊，正一脸温柔地哄着一个进了从极之渊还敢挑三拣四的半魔小屁孩。
宁之歌走过来，撑着膝盖半蹲下身，道：“你哥哥是剑阁的宗师哦。如果你留在剑阁，白日里是他教你练剑，晚上你和他一同回云梦泽，便不必分开。”
小孩半张脸埋在许灵川锁骨处，微微抬了抬，小奶音落在许灵川耳边：“哥哥，我选剑阁。”
“哥哥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许灵川彻底不挣扎了。
行吧。
他点点头：“好。”
小孩的神色却蓦地认真起来：“哥哥，那……我算是你的亲传弟子吗？”
许灵川想了想，应是亲传弟子比较有排面。
他笑道：“那是自然。”
许灵川话音一落，便感到小孩周身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
他恍然，谢枯容一直被折磨蹂/躏，定是不喜欢再做他的亲传弟子了。
许灵川忙补救，他指了指宁之歌：“你也可以做这位宁师尊的亲传弟子。”
这回小孩的不高兴直接写在脸上了。
他抱住许灵川，蹭了蹭，咕哝道：“我就要哥哥。”
许灵川：“……好。”
男主的心思真的好难猜。
折腾了一天，回到云梦泽已是亥时，小孩扶着许灵川躺到床榻上，如往常一般搂着许灵川的胳膊睡。
许灵川听着外头风吹叶落的声音，愣是没敢闭眼。
系统：【检测到宿主情绪稍不稳，但也符合神魂跃迁条件。是否立即跃迁？】
小孩动了动，打了个呵欠。
许灵川的意识蓦地变得昏昏沉沉，系统的声音忽近忽远，而后便压根听不到了。
在许灵川睡着的一刹，他身边的小孩周身赤光一闪，俊朗的男子躺在许灵川身边。
谢枯容静静地端详着许灵川的面容，伸手环住他的腰。
许是因为久不行走，许灵川腰身细瘦，但有着练剑的底子，并不显单薄。
谢枯容满足地把许灵川抱在怀里，却瞧见怀里的人眉心深深地蹙起。
谢枯容一指点在许灵川眉心，闭上眼，神魂侵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