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护城河一路向东,离开了魔界都城的管辖范围。
宁之歌御起折柳剑,扶着许灵川坐在上面,拿出块布巾捂住脸,把罩布又盖在他们身上,把轮椅收入须弥芥子袋中,漫不经心道:“既然谢枯容不在,便无需耽搁时辰了,御剑略微招摇些也罢。”
他叮嘱道:“寒露太过显眼,藏好。”
魔界上空隔一段时间便飞过一只巡查的尖鹰,宁之歌在尖鹰发出警鸣之前便用剑气将它一劈两半。小孩也帮着,火光闪过,空气中弥漫着炸鸡的香味。
“若用烧的,臭气太浓,恐引来其他,我来就好。”宁之歌笑道,“好孩子,你这修为不俗。”
许灵川默默咽了下口水,拍拍小孩:“碰瓷儿乖,小孩子不用插手。”
小孩乖乖巧巧:“嗯。”
数只尖鹰有去无返,纵是再懒散,哨楼的魔兵也觉出了不对。
魔界出口在望,前方却起了浓重墨雾,拦住去路。
一队魔兵在墨雾中渐渐显出身形,一道娇俏的声音百转千回:“不知来客尊姓大名,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呢?”
声音用魔气混了媚术,少女赤脚踩在巨兽的背上,淡黄裙袂高高扬起,长发蓬松未束,垂落胸前。
许灵川分辨她身形,是这边陲之城的城主莉尤香。
她手持宽刀:“二位人族小公子,来奴家这坐坐再走也不迟嘛。”
宁之歌拱手道:“姑娘,我二人尚有急事,不便坐陪。等得了空,再来向姑娘赔礼。”
莉尤香手指上转着一圈头发,媚眼如丝:“至少留下名姓,底下人来通报的时候奴家好备壶热酒。”
魔兵副将不耐烦道:“人族宵小,磨磨唧唧!报上名来!”
宁之歌嘴角噙笑,负手而立,如芝兰玉树:“好说。在下乃是白虹观观主唐尧真,姑娘若有兴趣,随时可到白虹观一游。”
许灵川:“?”
莉尤香的假笑不挂着了,哼道:“人族果真都是缩头藏尾之辈,唐尧真发已花白,是个老头!你敢骗我!”
宁之歌笑如光风霁月,喟叹道:“当然是在骗你了。你问了,我便实话实说,天底下哪
有这等好事。姑娘你啊,未免过于天真可爱了。”
莉尤香脸色都变青了,她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抛去个媚眼:“许仙师您真爱拿奴家打趣。这回我可认出您了,语气如此撩人却又叫奴家不敢亵玩的,天底下独您许灵川许公子一位呀。”
许灵川:“??”
人在剑上坐,锅从对面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许灵川天下第一欠揍”吗。
许灵川轻抚着小孩的背,朗声道:“莉城主既已看出是许灵川,便知阻拦无用。不如现在就让魔兵们让开,何必见血。”
莉尤香抱着藕臂,万千条藤蔓扭曲纠缠,拔地而起,她倨傲道:“你这人说话还算中听,生得也不错,既然在许灵川身边……你是宁之歌?”
许灵川:“???”
行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全猜对了。
藤蔓蓄势待发,莉尤香守着魔界出口千百年少有动荡——当然谢枯容攻进来那次不能算,靠的正是这藤蔓。
藤蔓原生于归墟,魔气滋养,却以食灵力为生,人族靠近,顷刻之间便会被吸成人干。
这便是许灵川不愿同莉尤香动手的原因。
剑气对这归墟藤一点用都没有,只能靠近劈斩。他眼神又不好,被归墟藤碰上一点就完蛋。
莉尤香大笑道:“二位仙师,来都来了,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铺天盖地的归墟藤如巨蟒般快速向他们疾冲而来。
“魔主恨从极之渊入骨,我若能取你二人项上人头,必得魔主青眼!”
姑娘你话好密啊。
许灵川解下腕上白绫,白绫带着凌厉之气俯冲而下,莉尤香的宽刀“将啷”一声断成两截。
许灵川好心道:“咱们反派,话不能太多。”
不然把剧情交代完就该领盒饭了。
莉尤香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怎么保命上,她蹙眉:“你为何不用剑?”
刚被误认为“还没那么讨厌的宁之歌”的许灵川心道:怕你认出寒露呗。
宁之歌在躲避藤蔓的间隙插了句嘴:“姑娘,都同你说了我们是白虹观的人,白虹观所持不正是白色的素蝶练么
。”
许灵川:“……”
他不记得白虹观和从极之渊有多大仇啊。
果不其然,莉尤香的脸直接绿了:“妖道灵川,废话甚多!”
归墟藤攻势愈猛,魔兵紧随其后而来,莉尤香宽刀被许灵川斩断,便将断刀高高一抛,归墟藤中出现一张巨口,吞食了断刀,周身便浮现了金属的色泽。
许灵川一手操控白绫阻挡魔兵,一手捏诀,灵力凝成闪光的实体,劈向归墟藤,二者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金石之声。
藤蔓惨叫一声,被劈成两截,与此同时,那道灵力也被归墟藤吸收了。
宁之歌目光一沉:“不好。”
莉尤香双手合拢,遮天蔽日的归墟藤渐渐合拢,将他们包裹在里面。球形的藤蔓在渐渐缩小,外面还不停的有新的藤蔓附上来。
宁之歌单手双指立于眉心前,汹涌的灵力把他们护住,他叹了口气:“我皇叔说得对啊。”
宁之歌在入从极之渊前,是晋国的十四皇子。他母妃在深宫之中护他不住,便一狠心,送宁之歌来修仙。
许灵川以为他皇叔说了什么有关归墟藤的事情,问道:“他说什么?”
“我皇叔说,做人要低调。”宁之歌痛心疾首,“若我没有操之过急,急着带你回去,何至于被困在这里。”
小孩拽拽许灵川衣袖,从盖布中冒出头来:“哥哥,我可以动手帮忙吗?”
许灵川不动声色地按按小孩,这藤蔓囚笼对于修为高深的修士来说,不是没有逃脱之法,只是比较耗费心神罢了。
宁之歌笑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突然卖惨,一定别有所图。
许灵川顺着宁之歌的话音,微笑道:“是啊,急什么?”
“灵川师弟你啊,倒是出去潇洒了。留我一人在剑阁面对那么多孩子,旁的不说了,就是帮你上的课,大概也有个百余节了。若师弟你不计较我未解释我才是宁之歌的事情,拔出寒露,那些课就不要你还了。”
原来是惨遭加班引发的惨案。
……他又没有那么小肚鸡肠。
许灵川:“……我一时忘了罢了。”
许灵川祭出寒露,寒
露立于囚笼正中,冷光大盛,数道剑气劈向藤蔓,触及的一瞬间藤蔓扭曲成黑烟,一缕不剩得被寒露吸了进去。
邪剑一出,万魔归降。
黑烟消散之前,许灵川收剑入鞘,放起藏好,扬起下巴朝着宁之歌一笑:“说好了,不要我还。”
宁之歌抽抽嘴角,眉眼却还是弯的:“小狐狸。”
许灵川看透宁之歌了,这条大尾巴狼,心里越是嘲讽,嘴上越是甜。
小孩在布里面闷声闷气:“哥哥,我真的能帮忙。”
许灵川一直觉着,大人能解决的事情,何必折腾孩子,但小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太高兴了,他便由着小孩:“好啊,那让哥哥看看,碰瓷有多厉害?”
小孩从布下面伸出小小嫩嫩的手,手心一团旋转的火光,那火越转越快,“轰”地一声炸开,四野的藤蔓与低等魔兵完完全全燃烧殆尽。
宁之歌:“!”
许灵川看看四周再看看小孩。
小孩一脸期待。
许灵川:“优秀!”
莉尤香在千钧一发之际拼尽全身修为才躲过一劫,淡黄的长裙都被燎黑了,她跌坐在地,恐惧道:“这不可能……人族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你们究竟是……”
许灵川和宁之歌都无意赶尽杀绝,御剑飞向出口。宁之歌闻言停下剑,一笑:“都说了我们是白虹……”
许灵川扶额打断:“算了放过人家。”
他瞧着那魔女实在可怜,缓声道:“你真想知道我是谁?”
莉尤香目光死死盯着许灵川,似是要把这张脸深深刻在脑海里。
罢了,告诉她真相也无妨。
许灵川:“我是你爸爸。”
宁之歌:“……!”
他在魔女反应过来之前“嗖”地一溜烟御剑出了魔界,走出好远还能听到魔女声嘶力竭的怒吼:“王八蛋!老娘日死你祖宗!!!”
许灵川老神在在,唉,真相就是这么的残酷且难以接受。
出了魔界,御剑便更快了,宁之歌传了只信鸟。
行至极北,静夜深浓,疏疏几颗星,万籁俱寂。
许灵川问道:“还需多久?”
“师弟你离开从极之渊也不算久,怎么连家都不认识了。”宁之歌笑着指了指前方,“你看,那不是么。”
远方黑黢黢的群山中有一团明光。
再离近些,就能瞧见那座逼近夜空的山巅宫殿峥嵘,灯火通明,映照着山峰尚未消融的皑皑白雪,氤氲着紫气。紫气下万里层云,数千石阶直通云霄,如苍莽卧龙伏于高山。
宁之歌声音带笑:“看见了吗?宗主师兄为你留着灯呢。”
宁之歌御剑飘然落地,从须弥芥子袋中取出轮椅,一挥袖,灵力接住许灵川缓缓放下:“从极之渊的护山结界数十年未打开过了,今儿倒是为你破了戒。”
许灵川想起来他当时一笔带过的这个人物,从极之渊宗主厉无咎。
从极之渊上一任的宗主和宗主夫人正是许灵川的爹娘,人人都以为老宗主会将宗主之位传给修为了得的独子许灵川。没想到他们故去前修书一封,将宗主大印和寒露传给了亲传大弟子厉无咎。
许灵川大闹从极之渊,但他只管要厉无咎要了寒露。
厉无咎原本就宠着他这个小师弟,当了宗主之后更是觉得亏欠于他,变本加厉地纵容。许灵川要月亮,绝对不拿星星凑合的那种纵容。
浮黎宫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许灵川揉揉怀里的混血小宝宝,低声嘱咐:“碰瓷进去要乖乖的啊,哥哥没叫你,你千万不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