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又过了两次彩排,到五点半的时候,场内再次被清空,门外排队看演出的人陆陆续续进场。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所有人严肃以待,江盼与秋笙告别后,便到台下坐着了。不过她坐的是最好的观赏位置,可惜她人在曹营心在汉,握着手机。
一旦脑海里浮现出宋凛的面容,江盼忍不住多想,心想宋凛忙完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给她发消息,她昨晚到底哪去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事实上宋凛不是不给她发消息,而是不知道如何发。
经过昨晚的宿醉和“运动”,她终于醒了,看着身边躺着的其他女人,脑子瞬间空白。
昨晚她还以为是江盼,就觉得环境怎么这样陌生,没想到是周悦。她揉了揉太阳穴,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
被身旁的人惊动,周悦不多时也醒了,一睁开眼宋凛的脸庞便浮现在眼前,她欣喜地从床上坐起来,抱住宋凛手臂开始撒娇。“昨晚你好坏啊,折腾了人家那么久,人家好累。”
宋凛冷着一张脸,极其严肃地穿衣服,扣纽扣,从下到上,一丝不苟。
一汪热情被泼了一瓢冷水,周悦突然就有些泄气,但想归想,她终究和宋凛睡了不是吗,往后的一步步慢慢来就是了,好说。
看宋凛拿着手机呆滞的样儿,她很难不猜想出发消息的是谁。朝她爬过去,“在看什么?”
宋凛睨了她一眼,快速地拿过手机藏到自己身后。
哪知周悦突然笑了,坐起来,看着一脸愧疚和慌张的宋凛,无情拆穿她:“是江盼吧。她问你昨晚为什么没回家?”
宋凛不理她,关掉手机径直站起来。周悦又说:“为什么不回她,是心虚吗?既然做了又什么不敢承认。”
宋凛只是顿了顿,想走的心从没迟疑过,只是走至门口又突然停下,回过头来,警告的意味欲浓。
“之后我会让助理给你打一笔钱过来,你最好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咱们两不相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她就毫不留恋地走了,徒留周悦一个背影。
哪知周悦不怒反笑,唇角泛起潋滟的光,仿佛隐隐期待着什么。
因为心虚,宋凛先给自己周围的人包括助理全都“问候”了一遍,得知江盼昨晚打电话过来追逐她踪迹周森林的回答时,她长吁了一口气。
“不错不错,处理得挺好。”宋凛这个人奖罚分明,让她高兴了开心了,奖励自然不用说,但如果惹她生气了,那就活该。
不过江盼就是这一点好,不粘人,打过一个电话知道原因也就安静了,就算有问题也是安安静静回家处理,更不会给她添麻烦,典型的贤妻良母。
宋凛给她身边的人提供了统一口径,说昨晚突然灵感爆棚,做了新的乐谱,为避免打扰,手机屏蔽了电话和信息。
她也真的写了新的曲子,叫“烧”。是初遇见周悦那晚迸发的灵感,再加上昨晚,虽然很任性,但新的灵感也真的难得。
另一首叫做“lie”,两首曲子几乎一气呵成,她是真的开心。之前一直没什么灵感,她都快疯了,现在终于轻松了。
她回到家,然而江盼不在,于是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江盼今天也在加班工作,她决定给她准备个惊喜,时不时调剂调剂生活,找回当初的激情。
烛光晚餐红色玫瑰,铺成花的海洋,迷离灯光浪漫气氛,造就一所宫殿般的奢华,好不惹眼。
宋凛坐在钢琴前,又弹起了那两首新作的曲子,偷欢时的刺激以及事后撒谎的愧疚,二者交替的情绪让她很是异样,但并不备受煎熬,她甚至非常喜欢。
希望江盼也能对这两首曲子感同身受,最好幸福到对于昨晚的事,不闻不问。
江盼看完秋笙的演出已经很晚了,谁能想到白日还是朗朗乾坤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晚上又开始落雪。
比昨晚大,鹅毛般的白雪,六棱形片状,江盼伸手去接,掌心里尚有留存。
秋笙不知什么时候早换好了日常的便服,来到她身旁。她穿一身黑色大衣,望着与雪色融为一体的白色的倩影,欣慰而满足。
“江盼。”她喊她名字,朝她走过去。江盼停下动作,盯着她,尚有欣喜留存。
见秋笙笑她便跟着笑起来,酒窝的幅度一圈圈晕染开,明明没喝酒,秋笙却像是醉在了她的笑容里,也醉在了她的话里。
“怎么样?喜欢吗?”她问演出,也问雪色。
想到这里,江盼竟有些怅然。秋笙觉察到她的异样,问她怎么了。江盼只摇摇头,“没事儿。”
怕自己扫人兴致,她用心地夸赞起来,“不过你跳舞真的很灵动很好看,也很唯美,真遗憾上次没能看到秋日颂现场,不然肯定是双倍的惊喜。”
即使她秋笙上次单独为她跳过,但始终不如正式演出时的震撼,跟宋凛的音乐会一个道理。
没人不喜欢被夸赞,宋凛如是,秋笙同理。觉得雪地里的江盼身形单薄,她接下自己肩上的围巾为江盼围上。
江盼来时带了围巾,但是后台较热的时候她便取了下来,演出时到前台也没来得及拿上,现在看见秋笙的围巾,便也想起了自己的。
“不用了秋笙,我也有围巾,不过在后台,我去拿一下。”她转身愈走。
秋笙按住她手,“现在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后台,里面乱得很,你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还是我明天拿了给你送过去吧。”
江盼疑惑了,秋笙坚持道:“系我的吧,你白天出来时阳光明媚穿得少,现在晚上下雪了肯定很冷,邀请你来看我的演出,总不能让你感冒了吧。”
江盼手没松,秋笙又只好搬出那句话,“不是吧,普通朋友送礼物尚有送围巾的,你现在还这样见外,是真介意什么吗?”
那话简直就是杀手锏,江盼垂下手,“谢谢你,让你破费了。又是请看演出又是送围巾,我什么都没送你,一直在白嫖。”
秋笙笑起来,丝毫不介意,“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不是说今晚请我大吃一顿,不会忘记了吧。”
江盼没忘的,就是觉得有些晚了,但对方不介意的话她倒还好。毕竟宋凛还在她工作室琢磨她的音乐,反正回去早了她也是一个人,无聊,不如把眼下这个人情还了。
江盼想了想说:“要不吃火锅吧,冬天里吃火锅最暖和了。”
“就按你说的。”
现在这个点吃火锅的人已经比较少了,江盼和秋笙她们就算没提前定位置,里面空位也挺多。
江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与秋笙一起。她俩不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近距离吃饭了,比起上次气氛自然多了。
秋笙主动与她找话题,“你最近越来越忙了,咱们认识的时间不短,这才第二次一起吃饭。”
江盼挺不好意思的,和宋凛在一起后,真的冷落了自己的大部分朋友以及社交关系。
“我们之后不是有合作吗,到时候一起吃饭的时候可不少,说不定还要像今中午那样蹲一起吃盒饭。”江盼调侃着。
秋笙笑出了声,复问她,“对了,你这么有能力还在你那个工作室里累死累活的,你有没有想过独立出来自己做一个工作室啊,这样时间由你自由支配。”
这点倒是江盼没想到的,她摇摇头,“我这个水平应该还不行吧,而且现在工作室的名声已经很好了,要是我单独出来,不会有人来找我的。”
“我啊,”秋笙说,“我不就是来找你合作了吗,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介绍朋友。”
江盼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其实和她合作过的人都对她挺满意的,如果她自己单独成立工作室,时间自由支配,一来有自己的工作能赚到更多的钱,二来可以多陪陪宋凛,这样她就不会无聊了。
“秋笙,你真是太好了。”江盼感动地说。
秋笙无言,眼里带着柔情。
一来二去,气氛热腾起来后,秋笙有意试探那个人,“怎么样,昨晚回去不算晚吧,宋凛应该没有生气吧?”
江盼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宋凛压根没回来,电话也不接,整个人像莫名失踪了一样。
摇摇头,江盼用笑掩饰尴尬,“没有没有,宋凛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到现在她还在为宋凛辩解。
有了这句话打底,秋笙心里既高兴又难受。江盼看在眼里,想到自己还没有她联系方式,实在太不应该了,哪怕作为朋友也该有的,更别提今后还要合作。
“对了秋笙,我之前手机掉了,换了新手机和号码,你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
秋笙听着这话还有些懵,下意识道:“什么时候掉的?”
江盼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在宋凛音乐会期间,不好意思,那时候忘记告诉你了。”
秋笙脸色挺怪异的,那之前,她好像还在和那手机的主人聊天,但手机不在江盼手机,那她到底在跟谁聊?
……难道是宋凛?
秋笙自后背升腾起一股凉意,当时江盼发短信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类似于拒绝的话,叫她一度死心了,如果不是昨天江盼说她有对象,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宋凛到底背着她和江盼自演自导了多少,秋笙竟有些后怕,但她又很快清醒过来,原来江盼一直活在宋凛的谎言里,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是新的机会。
见她脸色古怪迟迟没说话,江盼问她,“秋笙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秋笙摇摇头,笑盈盈将自己的号码说与她听,方便她存档。之前消失了的联系方式,再次失而复得。
之后吃火锅的热闹气氛逐渐下降,秋笙原本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现在告诉江盼手机短信的事,但见她动作之余看了好几次手机,应当是在看时间亦或是某个人的消息吧。
宋凛的确有本事,光是谎言都能把江盼哄得死心塌地,那样心思缜密的一个人,可不好对付,还是得从长计议,那么几个月她都熬过来了,这几天算什么。
秋笙用公筷帮江盼夹菜,江盼碗里塞得满满当当,直到两人都吃得饱饱的,才彻底散了场。
到了楼下,秋笙顺口道:“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江盼起初还是怕万一宋凛看见了,后来给周森林打了电话问她在哪,怎么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回消息。助理按照宋凛的原话回她,她也就放下心来。
“你刚刚是在给宋凛打电话?”秋笙好奇。
“是她助理,周森林。”
“周森林。”原来周森林就是宋凛的助理,秋笙的舌尖在齿关绕了一圈。
“走吧,那就麻烦你了。”江盼说。
秋笙心情畅快起来,为完美的演出,也为眼前人。她开得很慢,想多点时间和她相处,奈何江盼好像很心急的样子,每次坐上车都是看着窗外。
“夜色有那么好看?”秋笙随口一问。从她那个方向放出去,夜里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还有漫天的雪飘下来,浪漫不减。
不是夜色好看,江盼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自从她们在一起后,宋凛不会晚上不回家的,就算有再要紧的事,再迷人的曲子要写。她心里唯一清楚的,便是她在宋凛心里的地位一点点下降。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有什么地位,是宋凛养在手边的一只猫,兴致来了就揉了揉撸一撸。
看夜色人的处境不同,江盼在车上看大道两旁的树影后退,宋凛在家弹萧邦的夜曲练手。
反反复复,不知道弹了多少遍,重复到她都想给江盼打电话催促她赶紧回家的心态,她向来不耐烦,更没什么耐心,久等了便要抓狂,也不知是从哪养成的坏脾气。
终于,她好像听见楼下汽笛声响,赶紧把钢琴调到之前录好的曲子放给她听,她跑到阳台处前往下观望,等着江盼慢慢进场。
秋笙送人送到家楼下,远光灯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亮。她先下车,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车门,江盼还未下来,她手却先一步替她挡住了车顶,以免她碰到。
江盼看在眼里,低声说“谢谢”,时时刻刻的礼貌让两人之间格外疏离。
宋凛靠着阳台栏杆,肩上披着白色羊绒大衣,手里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视线往下望,想给江盼个惊喜,如何也没想到会目睹到眼前这一幕。
郁秋笙是如此老辣而熟练地把江盼从车里迎了出来,她们并排走着,有说有笑,那样和谐,又那样般配,宋凛看着却刺眼极了。
再看手上这束玫瑰不是玫瑰,花不成花,她莫名恼抑却又不知如何处理,等到江盼和人依依不舍告别完后,她才有些恍然大悟。
为什么要心虚,又为什么要准备这些,她昨晚没回来岂不是更好,说不定她在外面愧疚对不起她的时候,江盼和郁秋笙也在别的地方卿卿我我。
回到房间看一切都莫名刺眼,放着的钢琴曲更是讽刺极了,像是在嘲笑她今下午和晚上所做的一切。
她仿佛疯了,不受控制似的,举起那束红玫瑰就砸在了琴键上。她不停地砸,一直砸,好像这样就能把放着的曲子音调砸停。
洁白无瑕的琴架瞬间染上了刺眼的红,玫瑰的色素里混杂着她手上的血,既绚烂夺目,又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