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莲衣听着口气有些奇怪,便笑着问道,“姐姐为何这么说,你听说过她?”
绿痕转过头,赶紧摇头否定道,“哪里,我就是随便说说,不过见她丰腴,好奇宫中怎么会有这么富态的女孩。”
苏莲衣掩唇笑道,“可也是呢,宫里个个比似飞燕,偏偏她反其道行之,虽然胖了些,到底比许多人有福气。”
苏莲衣将桌上的点心盘子撤掉,重新换上了新鲜的果品端上来。
绿痕道了声不必多忙,稍坐就走,苏莲衣便也不客气,将就着坐下了。
“你今日怎么想起来我这?”
绿痕进宫特殊,除了做景云奕的眼线,她一般不肯四处走动,如非有要紧的事,不然也不会来苏莲衣这里。
绿痕叹了一声,面带忧怀道,“之前听说你出事了,可是宫中乱传?”
“连姐姐也听说了。”时过境迁,苏莲衣也不将其在当一回事,略笑笑道,“有人不想让我在世上活着,幸而殿下不肯放弃,终于使我脱离苦海。”
绿痕又是一阵紧张,“这件事可与……福安殿有关?”
福安殿三个字她倾吐的极为艰难,仿佛又什么苦衷,不肯将这三字诉说成目标。
苏莲衣明白她和福安殿背后揪扯不断的牵连,也不愿让她再生为难,便道,“好了,事都过去了,是谁做的又有什么要紧。”
绿痕眸子闪了闪,软下去,浮添几分涩然的感激。
“到底是你懂的照顾人。”
“姐姐干嘛讲这样的话,当初在桐乡你对我百般恩惠,我还从来没道谢过呢。”苏莲衣轻松笑道,希望她不要在把这一切往心里装,苦苦压抑自己。
绿痕今天也不知怎的,仿佛难以开怀。
沉默了一阵,她会让启口道,“你可知我也曾是个孤儿?”
苏莲衣素来跟她交心,突听她这么说,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原因触及了她的内心之伤,但既然她想倾吐,苏莲衣便诚心陪着。
苏莲衣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陡然发现她的手是那样的凉,仿佛此刻攥在手心的是一团冻结实的冰。
“天佑年间,八王作乱,蜀地民不聊生,那时我父亲还是个刚刚立业的小商贾,突遭乱世变故,唯有带着我娘从家乡逃了出来……”
在她的讲述中,徐徐展开的是一副她出生前的画卷,对这段历史苏莲衣也曾略有涉猎。
那是二十五六年前发生的事了。当时先帝驾崩仓促,没来得及立下遗诏,加之当时青宫无主,孝英皇后又没有正经的嫡出,便给几位庶出亲王作乱留下了引子。
这几个亲王互不相让,便都有心想争夺皇位。
一时间,八王同时起兵,褫夺天下。
刚刚立下百年基业的华朝,说乱就乱了。
百姓遭逢变故,拖家带口往没被战火所侵的地界上逃。
“那时爹娘还没有生下我,却已经是快活不下去了。”绿痕叹了一声,伸手进盘子里扯下一粒晶莹绿提,却不放在口中,只在桌案上轻旋。
“没有办法,我爹为了不饿死,便带着我娘投了军。投的恰是陛下麾下的雍军。”绿痕说着抬起了头,眼中隐隐有泪花再闪动,“我爹投军的第二年,我出生了。可没多久在雍军和陕军的大战中,我爹战死,我和娘成了无人可依靠的孤儿寡母。”
泪珠挂在睫毛上,不受重的坠落下来。
苏莲衣听得也是心酸。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也明白,在当时,这样的乱世是很常见的,百姓永远活在惶恐中,怕天灾怕**,生来就是一身的苦。
那般活着真如生来就是为了遭罪一般。
不过当初在史书上读到这些时,内心并无太大触动,毕竟历史距离自己足够遥远,一桩桩人间惨死也就是一段段没有具体影像的文字,便是有心同情,掉一两滴眼泪,又该替谁难过呢?
但是现在不同,受害者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她的情感,她的痛苦,她的眼泪无不刺激着苏莲衣,让她很难再将自己至于故事之外。
“那,你和你娘后来怎样了?”苏莲衣声音有点哑。
绿痕垂着头道,“我娘没有活命的本事,那时留给我们母女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她就只有去……”
她没有说下去,但苏莲衣也明白。
那条路是女人更大的噩梦,却是残喘活着的唯一之路。
“我娘愁计了一夜,最终选择带着我去死。”说到这里,绿痕的嘴角竟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凄凉的像是肃杀寒秋的最后一顿枯萎掉的花。
“我娘打算带着我投河时,被她救下了。她告诉我娘,人活一世不易,上天既给了我们命,可不是让我们如此不知珍惜的。我娘说,活不下去了,前路漆黑看不到一点光。她训斥我娘,是否没了男人倚靠就以为天塌下来了?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死了,那女人是不是也要跟着去死?”
“当时她凌厉的眼神和语气把我娘惊吓住了,问她是谁?她却没说,只是站在山,除了你和清波之外,太后当年也曾救下过其他女孩?那她们人在哪?”
绿痕很奇怪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但也没有深处去想,知道,“我和清波八岁时便被指给了奕王殿下,出了宫。自那以后,其余的姐妹便再也没见过了。”
苏莲衣眸子紧了紧,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浑身一阵发冷,外面的暑气也无法阻挡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