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光了,尹却明自然没有再继续犹豫的机会,迈着僵硬的步伐靠了上去。
他很难判断对方此刻的喜怒,但并未感到有丝毫杀意,那双手从面庞轻抚到脖颈,动作竟是温柔的。
之前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下来了。
连日来的负面情绪都似乎随着抚摸的动作消散了,他突然觉得,晏长初是在他在位的时候出现也没什么不好。
这毕竟是他喜欢的人,如果这份对待是对着其他人的,他反而会心生嫉妒。
……不过也正因为这是他喜欢的人,事情会变得有点出问题。
风与光都是暖的,青年规律抚摸在脸上的手也细腻柔软,视野里能看见时不时晃在眼前的莹白皮肤,停留在他脑袋额头上的那只手甚至能见到模糊的指尖。
而温暖的指腹一遍一遍从脸颊划到前颈,尹却明不由得滑动了几下喉结。
他忽然站起来了。
这实在有些突兀,尤其在两人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的情况下,晏长初没允许他擅自起身,这样起来很不明智。
“朕……我……”年轻的君王吞吞吐吐,半晌也没想出来该怎么解释。
青年像是疑惑地微微歪头,“我又不吃人。”
但我怕我吃啊。
尹却明一边下意识在心里接上这句话,一边理智尚在,到底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晏长初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也不是什么嗜杀的人,见对方半天没有下文,便收回手,“你下去吧。”
倒像是在对宫中下人命令一样。
小皇帝没怎么感到被冒犯,迟疑地走出了上滁宫,到门口也没听见叫他回来的声音,一时心情很是复杂。
【他确实与上个世界的位面之子有点像。】随着尹却明身影的消失,系统这样在仙君脑海中开口。
【什么?】
系统被这个回答噎了一下,【我以为您是因为觉得尹却明和殷远寒有些相像,才那样对他的。】
毕竟宿主亲口说过挺喜欢殷远寒的,上个世界也这么安慰过对方,虽说仙君的想法与常人不大一样,但从精神与心理学上的资料还是能找到一点能够参考的地方。
【并非如此。】他说,【作为向我献上了国家的孩子,心情暴躁,我是愿意安抚一下的。】
晏长初表示自己并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而且愿意露出脖子,就表示他对我仍是心悦臣服的。】
那何止是心悦臣服?那小皇帝都……
顿了顿,系统还是没继续,而且它终于搞明白宿主“过来”、“靠上来”的流程到底是什么了。
宿主他分明是在rua宠物啊。
从庞大的资料库里,它终于翻出了绑定宿主的世界里,与此相似的情景。
在已被毁灭的世界中的妖主,曾以灵兽之姿窝在白发仙君怀中,乖巧地任由对方抚过细软的毛发,仙峰上覆盖着半融的冰雪,仿佛此间唯二的生灵在朝阳里寂寂相伴,如同天地初开。
而后,化为人形的妖主也曾如今日的人间天子一样,倚靠在青年膝头,在被划过脸颊喉头时,垂眸隐忍,偶尔突然站起来,匆匆离开。
怎么看都是一副还挺美好的过去,至于结局,不必翻阅查找,自它和宿主初见时就已经知晓了。
大约是像魔尊一样,被仙君一剑杀了吧。
休春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熏香,这是为了遮盖无法在一时半会儿散去的血腥味。
他倒不觉得公子会因为他做的事害怕他,或许也有点这个原因,但主要是带着血腥味服侍公子确实很失礼,他不想这样。
公子并没问他如何处置的,或是刚才去做了什么,正如他也没问。
上滁宫继续热闹着,公子有了话本,也不十分频繁地叫人组织表演了,经过今天的事,再没出现过有舞者之类的人试图勾引晏长初了。
要是说之前陛下叫人围住上滁宫又带走了人,让人们都在对待晏长初时松了口气,有了尹却明想将舞者砍头的举动,就是又将他们的心提起来了。
虽说敢勾引皇帝的人,那纯属胆大包天罪有应得,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没见到那情景,更像是陛下又嫉妒发作。
这样一来,除了表演时的空空热闹,上滁宫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
就算是本来可能会有的一些以前进宫的妃嫔的拜访,有这一连串事件铺垫,也没人敢尝试来触这个霉头。
哪怕是晏长初偶尔兴致来了在宫里头四处游逛,也没见着什么人,躲得干干净净。
总之,大家都挺安分。
由于晏长初除了搞点消遣娱乐外,也没干什么,即使待遇真的高到在大臣们的眼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没真的出现什么烽火戏诸侯之类的事,多少总是让人松了口气。
当然,劝谏的折子依旧还是在上,不过都是上给尹却明的,跟晏长初没关系。
而收折子的年轻陛下,只要是讲晏长初的奏折,见一封扔一封,已经心态很好了。
这么稍微和平了一会儿,先前在朝堂上听到陛下昏君发言的忠心臣子们也不会再劝谏了,因为既然除了待遇夸张点之外没什么大事,那他们就开始觉得圣上此举定有深意。
并且令人意外的是,有关于晏长初的看法,在外界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
这当然是休春的手笔。
首先是,小皇帝往日的作风确实很正常,而在晏长初的事情上和以往比,确实显得很突兀。
不管有多喜爱、多有独占欲、多容易嫉妒、多想要给对方最好的,小皇帝怎么看都是有脑子的,不至于傻到在朝堂上做出那样的发言。
当事情过于反常的时候,当然就会免不了怀疑其中是否有内情。
只要对后宫和前朝权力分布了解一些,就知道尹却明是很忌惮那些别有所图的老头子的,而晏长初是个平民,还是一个男性,把这样一个人放到此种位置,难道不会让人怀疑是为了权力的制衡与收拢吗?
这个说法是很有道理的,不仅是很,是非常的有道理,能想明白一些弯弯绕绕的人只要听到这个,就一定会觉得这是真相。
实际上,如果没有当今天子如今是得看晏长初脸色这回事,这就是真相。
尹却明那么打算过,即使不会像现在那么夸张但也差不了多少,休春本人原先也是那么猜想的。
至于现在,看小皇帝和公子的相处,他觉得陛下搞不好是真的爱上公子了,还可能是求而不得那种。
假如公子也喜欢陛下,就不会那样冷淡了,陛下如果不是求而不得,怎么会被用那种态度对待也一样没话说?
虽然……那时公子还是叫陛下过去了。
不过没关系,无论公子想要什么,他都会为公子扫清障碍的。
什么陛下对公子真的爱上了才做出那一连串事,这种说法一点也不利于公子,所以当然是那个权力交易的说法更有利,也更有可信度。
只要找到合适的人,用合适的方法给出适当的提醒,这个“事实”就会被那些忠于小皇帝的臣子所共同默认了。
而有了这样的认知,晏公子无疑与他们那些为陛下效忠的臣子是同一阵营,还是做出了巨大牺牲、值得人敬佩的那种对象。
这些人当然就会力所能及的让晏公子免于可能的误解与针对、攻击。
他说过他会保护好公子的。
至于那些本来就别有图谋、因为利益受损而坚持抹黑公子、不停“谏言”的家伙们,他也早晚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的。
在外布置了种种,在上滁宫里时,休春与平日无甚不同,整个宫内都是风平浪静的,手底下的人也被治得服服帖帖。
此时他正为青年束发戴冠,顺滑长发穿梭在指间,晏长初忽然开口的话让休春愣了愣。
“你近日似乎十分繁忙?”
男人犹豫了一下,“是有一些事情要办。”
除了引导外界对公子的看法之外,他千方百计进到宫里,也是为了给被几乎灭门的梨家翻案,如今一切进展得还算顺利,自然也在着手这件事。
他确实叫休春,这一点并没有说谎,但其实还有一个姓,全名是梨休春。
因为也有休姓,所以旁人听到也不会奇怪,梨这个姓有些打眼,就被隐藏了。
虽然看起来,以晏公子如今的地位,他完全可以请求对方让陛下重新彻查此案,但是这关系到先帝和根深蒂固的世家大阀,在案子上没有真正进展的情况下,很有可能重新彻查也没有用处。
到时候身份暴露,他大概会很快就遭遇不测,而跟他有关系的公子,必然也会被牵连。
原本对那些世阀来说,公子的存在就已经很扎眼了,自己有着现在的地位方便行事,但若打着公子的名义行为太过放肆,不仅公子的名声不好易受到攻击,更会让本就处境尴尬的公子变得更危险。
因而,有那么多事要做,即便没错过服侍公子的时间,也确实会显得有些繁忙。
得到了他的这个回答,青年很快就接着道:“既如此,你办事很有能力,这种小事可以交给别人做。”
这种……这种小事?梨休春看着手里的发丝,过了一会儿才明悟,是指的这个啊。
可他仍然有些不是十分顺畅地重复了那句话,像难以理解一样。
“交给……别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