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初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的速度倒是很快,我进了皇宫才第二天,就已经找到他们了。”
“正因为是第二天,才这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休春解释,“他们还没走远,奴才偶然间听见,这些小人合谋想借公子如今的地位多压榨些好处,便拦下来了。”
只不过他才刚上任,手头上的事情很多,而这座上滁宫里的下人,除了他自己,谁来服侍公子他都不放心,所以只来得及将人抓了。
为了一群卑鄙小人错过见到公子的时间,怎么算都是不值当的。
也好在他没那么快就处置了,现在这些家伙还能有点用处。
休春抓的确实是将“晏长初”献给小皇帝的那群人,即便仙君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恰巧已经是正要与尹却明会面了,他也知道是这些人没错。
一般来说,能给当今天子送美人,多少有点地位,否则也接触不到宫里面,而目前的休春是不能随便处置这种人的。
但是这几个只是负责找人送人的,真正下达要找点美人这种指示、且能让他们将人送进来的,并不在这里面,也不会像这几个人一样会这么简单就被休春遇见。
晏长初对要如何报复这种事兴趣缺缺,只扫了眼被封住嘴巴也说不出求饶话语的几个人,便收回了目光。
“还是交给你吧,他们随你处置。”
他走到室外,休春跟在身后,被捆着的几个人也在休春的指示下被拉了下去,日光带着暖意洒在青年身上,似终于将先前失去的血色补回来了。
“比起这个,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物?”晏长初这样问,落座在一片和煦阳光下,明媚春光将那张精致面容衬得色若桃李。
显然,那礼物并未有多少作用,但问起这个,似乎也并没怎么在乎小皇帝在朝堂上说的话,如此说来,公子之前的模样,难道是身体不适吗?
休春一边思考,一边回道:“奴才进宫里时间不长,只知道民间有话本说书、舞乐优伶、戏班子一类的解闷事物。”
至于要说杂闻八卦,也没什么比得过陛下和公子这档事了,他当然不可能说这个。
其实他也知道所谓的礼物不过是几个小喽啰,抓这么几个家伙不算真的解气,只是见那些人言语如此,就免不了想公子在他们手里的时候是不是也被无礼对待,那样,能处置了这些人也算解气。
现在想来是他觉得解气,公子却不一定。
而陛下在朝上的发言……也是,公子那样的人,想必是不会为这种事郁结的。
得到了回答,晏长初也就没再费时间想看哪个好,“那就都来一套吧。”
“是。”休春应声,很快把事情吩咐了下去,然后问道:“等都准备好,应当还有一会儿时间,奴才对推拿一道略知一二,公子是否要试一试?”
闻言,青年斜睨着看过来,似笑非笑,这般侧着脑袋,眼尾上翘起来,倒像只狐狸。
“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他说,“我是有些心脏不好。”
原本听上一句话,休春还担心公子会因为他生气,但听完后一句话,倒是不必担心公子生气了,可对公子的身体却担心起来。
“公子恕罪,奴才只是以为您不愿被知晓,但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是否还是宣太医来看一看?”
“你说你对推拿略知一二?”晏长初没说好,而是朝对方伸出手,“来吧。”
“……是。”
如果他真是跟了对方很多年的亲信,倒是可以继续犯上直言,可即便他不怕死接着劝,公子怕也是不会听的。
反正他提推拿也确实是为了一探脉象,公子明知这一点却还是没拒绝,那他自己看就是了。
休春说自己对推拿略知一二倒不是谎话,以前练武容易受伤,便练就了这点手艺,只是自己给自己按摩还是很有限制,也不敢说有多精于此道。
但实际上他手法还是很熟练的,相比之下,医道反而才是真的略知一二,毕竟因为练武而去了解的方向,和人生了病的方向,基本不是一个领域。
即便如此,以他浅薄的医学知识,也看得出来公子的身体确实很有问题,至少以他的学识而言,实在想不到世上有什么大夫能精于此道,找到救治的方法。
或许也正是因此,公子才懒得叫太医,因为觉得反正也没什么办法吗?
不过……
“恕奴才多言,多找几个大夫试试总是好的,天下之大,也许便有人能解此病。”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多说了这么一句。
公子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话说完没多久,之前命人找的什么戏班子、舞乐优伶、说书先生便都到了。
男人也就退到后面,没再多说。
上滁宫一时之间十分热闹,有表演可看,就算是人心浮动的下人们,此刻也都静下心来了。
但当圣上到来的时候,难得如此热闹的上滁宫就又瞬间安静了。
至今为止,他只来过这么两次,可似乎每次他来,气氛都会变得很沉重。
不仅是要停下来给皇帝请安这种事,说起来现场宫里唯二没跪下的就只有晏公子和陛下了,晏公子从头到尾都在椅子上坐得稳稳的,一点没有要起来给圣上行礼的意思,一旁的宫人有点想提醒,又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那么冒险。
还因为陛下每次来脸色都很差,这也是宫人们都不敢提醒的原因,休春倒是有胆子,但他知道公子是很聪明的,既然敢不行礼,那就一定不会出问题,他不必多此一举。
何况,陛下自己都下旨待晏公子要与待他一样了,天子是不必向天子下跪的。
其他人不会像休春那么想,虽然也知道陛下很宠爱晏公子,可显然对方此刻心情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迁怒,可能不会对晏公子发火,可他们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晏公子不仅没行礼、看也不看陛下一眼,还开口道:“停下来做什么?继续啊。”
尹却明的脸色果然变得更糟了,但他倒真没对晏长初发火,也没有迁怒宫人们,而是指着方才与青年凑得极近的舞者,“拉出去,砍了!”
本来下了朝,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可奏折大部分都是讲晏长初的事,基本与废话无异,看这些还不如去看晏长初的脸,至少也算是心上人。
于是他就来了,然后一来就见到舞者和晏长初那么亲密的样子。
两日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扭曲压抑的情感让他瞬间就炸了。
他敢说他喜欢晏长初吗?他敢指责控诉对方为何要与一介优伶那么亲密吗?就是光说他喜欢对方这一点,不悦也只会针对那个不长眼睛的舞者。
即便昨日的那十几具尸体不是他杀的,而其实是晏长初正当反击牺牲的,他也挺可惜精英暗卫死了那么多,可皇帝因极喜爱晏公子而灭口了曾见过对方的人这种名声都传出去了,这优伶怎么还敢靠长初那么近?
既然那么不怕死的话,那就还是砍了吧。
这倒也不怪那舞者胆子大,这才是第二天上午,宫里面消息灵通,确实传闻甚广,可宫外却没那么快就人人都知道这回事的。
晏长初要看表演是临时起意,其他人都不敢让他久等,这么一来,安排的时间就很紧凑了,还要这么多人,更是来不及一一警告。
被拉到宫里来的人也就不太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是个贵人,宫里除了皇帝,能摆出这么大排场的男子必然是地位极高的大人物了,陛下不近美色的传闻天下皆知,自然也想不到是皇帝的人。
能在宫里有如此地位,就免不了让人生出一点小心思,何况这位大人还长得那样好看,有人稍微胆子大一点,敢试探也是正常。
因为才鼓起勇气没多久尹却明就来了,其他人只听到陛下来了赶忙行礼,都还没觉得哪里有问题,而表演的人对宫里不熟悉,反应比宫人慢一点,就刚好从尹却明的角度见到了这一幕。
晏长初阻止了,“你把人杀了,我看什么?”
虽说这种是能替代的,但那也要花时间换。
尹却明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挥挥手,让人放了。晏长初发话了,他总不能跟人家作对。
大概是他这两天运气差到极点了,事情终于有了点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意思。
晏长初看了看他,然后说道:“过来。”
这简直就是在命令当今天子了,下人们和优伶都出了一身冷汗,可陛下却没说什么,听话地走了过去。
没人看见他在袖袍里捏了捏手,有点紧张,又有点怕对方是要对他发难。
但青年很和颜悦色,朝少年君王摊了摊手,“靠上来。”
就是指让对方靠到膝盖上了。
圣上没说话,也没动作,更没发怒,宫人们互相看了看,带着表演的人一起退下去了。
休春也下去了,带着之前的“礼物”,大半张脸都因低下头而埋在阴影里。
真可笑,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男人回到自己的住处,望向本是被他想用来讨公子高兴的几个人,捆得严实,嘴也封得严实,但一来二去,脸上的恐惧却都消去了不少。
“对了……”他说,语调不轻也不重,却带着如来自黄泉地狱的诡冷,“公子说了,你们全交由我处置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公子送进宫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