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带着几个心腹,深夜在漳州码头等了又等,神秘又恭敬地将船上之人接走了。
来漳州这些日子,他已将本地几处矿产摸清吃透,借着职务之便做了不少手脚。
这才是他舍得离开京城,来个偏远地方的真正原因。
若不是自己那个不孝子捅出大篓子,连累他在京城混不下去,他如何舍得自己在京城打下的根基,转而上书自请贬谪。
“大人,三皇子休息妥当了,叫人来传您。”
刘大人将手中一本册子塞入袖中,满脸横肉的脸上面色严肃,他转过身子应了一声,临出门吩咐道
“将那逆子看管好了,别又像上回,趁着我不在府内就跑出去玩乐,差点叫人认出来。”
刘子京一个本该死了的人,能活下来全凭他父亲当初在三皇子跟前死命相求,更是许下来漳州替他张罗稀土矿炼制兵器,才让三皇子舍得冒险保他一命。
好容易拣回一条命,却还不知道收敛些。
三皇子歪在椅子上,半眯着眼听刘大人汇报半天,懒洋洋道
“别的倒也罢了,就是这日期怕是要再赶一赶。”
近日那老皇帝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屡次提点他那位五弟弟,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培养做接班人,宫里传出话来,怕是年末祭祀那一日,就要将太子人选立出来。
三皇子自知今年以来在皇帝面前翻车数次,人选肯定立不到他头上,憋了数十年的心怎么肯忍得下来。
太子一旦立定,他想要的东西名正言顺是别人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
若是年关祭祀,出点乱子就好了。
就为了这点乱子,他将心思打到了偏远的漳州,要做这事兵器人手都少不得,京里有老皇帝坐镇,他难得动手鼓弄这一干东西,倒是漳州天高皇帝远,又有个老狐狸一般的刘大人在。
“三皇子放心,前日已经联系上了商户,是个常年做兵器炼制的大户,常年在沿海一带讨生活,是个有名的。”
三皇子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地
“凡是小心些,你我都知道,这事儿但凡泄露了一星半点,谁也没好果子吃。”
三皇子暗暗叹气,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古往今来成王败寇,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人比比皆是,但最终能成功的少之又少。
自己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形势所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对了,小心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京城里的人来。”
三皇子眉头微微皱起,此次他出来得还算小心,但愿一切没有差错才好。
刘大人一一应了,从屋内退下,三皇子谨慎侍卫从屋外捧着信件来
信上将京中消息写得详尽,五皇子接连又添实务,接管了礼部重要职位,帮着操办年末祭祀之事。连他母亲静妃也有晋升,连带静妃娘家几个能用的小辈也沾光不少。
三皇子狠狠将信件摔在脚下,并未留意末尾寥寥数字
“顾小侯爷七日未上朝。”
他注意力全然放在皇位有力竞争者五皇子身上,并未十分将这个任性又讨人厌的表哥的放在心上,于是只顾着咬牙切齿道
“五皇子,当真人不可貌相。”
远在千里之外的五皇子苦兮兮地从一堆奏章里抬起头,他最近恩宠过剩,是个人都看得出皇帝的心思,但他实在无心此道,天天想去同他父皇打退堂鼓
台词他都想好了
“臣子愚钝,难担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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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最豪华的酒楼藏在深巷里,到了夜晚一整条巷子纷纷拉出彩灯,灯火辉煌,宛如白昼。
从酒楼二楼包厢的窗户往下看,醉酒的人和拉客的女子抱做一团,小九将帘子放下,有些尴尬地看一眼顾明汐
这场面未眠恶俗得明目张胆,果然偏远地界不够讲究。
好在顾明汐神色无异,独自在屏风后头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修长的手指拿着酒杯把玩,漳州苦寒,就连酒也和京里大不一样,烈得一闻便上头。
外头有些杂乱,屋子里还算安静,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隔壁的屋子房门吱呀一声。
顾明汐嘴角上扬,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气氤氲,眸子湿漉漉的一片,里头却是掩不住的清醒
大鱼终于来了。
三皇子刘大人扮作寻常商人,和江湖上赫赫有名兵器制作商谈得差不多了,叫了酒菜来,只听得对面有兵王之称的壮汉朗声道
“两位这是个大生意,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要上头人来一趟”
刘大人一愣,三皇子已经发作起来原本就是着急的买卖,谈到这个地步还要再请示人,岂不是又要拖上好几天?
似乎看出这两人心里的顾虑,那大汉接着道
“二位别着急,人就在隔壁,马上就能来,必定耽误不了两位的事。”
三皇子脸色总算好看一点,勉强应下了,随着房门一开,他却彻底瘫软下来。
顾明汐一张好看的脸在他看来犹如催命的阎王,直吓得他一个激灵,比年少时太傅发现他考试作弊还要糟糕。
自然还要糟糕数倍,如今他做的可不是小偷小摸抄袭的勾当,他买的是兵器,想的是造反。
那大汉恭恭敬敬将顾明汐请进来,顾明汐在三皇子身边坐下,开口便是熟练地揶揄
“三皇子真是业务广泛,几日不见,倒来漳州做买卖来了。”
事已至此,三皇子如何猜不到这背后的缘由,什么劳什子找上门来帮他排忧解难的兵王,全都是骗子!
刘大人是个蠢货,他自己也是,活生生往人家设计好的局面里钻,除了怒和怕,三皇子此时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开口便不管不顾问候顾明汐
“你敢算计我!”
顾明汐淡淡看他一眼,往身后的椅背一靠,笑出声来
怎么,还委屈上了?
他挥一挥手,有人将刘大人一干人等带出去,屋内只剩了他和三皇子两个。
顾明汐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这么和颜悦色同三皇子讲过话。
“若是当场抓了证据,这逆子由你处置”这是出京时老皇帝亲口说的。
说的大义灭亲正义凛然,实则吃透了顾明汐的性子,看似清冷,实则十分顾念亲情血脉。
顾明汐了解老皇帝,越老越心软,他那一代骨肉相残斗得惨烈,到了自己却想把儿子都保全了。
如今他看重五皇子也无非看中那人身上的两分良善,不至于对骨肉兄弟下死手。
思来想去,顾明汐看着眼前怒目而视一副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你就是个小人的三皇子,突然灵光一闪,想出来个绝世好主意。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位置?行,我帮你。”
听到这一句,三皇子猛的住了嘴,他是疯了吗?他不是一项看不上自己吗?怎么突然说要,帮他?
往日如何示好拉拢都得不到这个人的半分支持,如今骂上一骂倒让他松口了?
什么毛病??!
三皇子一边点头一边惊疑不定地看了顾明汐一眼又一眼,发觉这人表情虽严肃,漆黑晶亮的眸子里却有熟悉的东西。
不就是上次猎场戏耍他时那东西吗!
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明汐长指轻扣桌面,接着道
“哥哥给你找个大院子,让你好好过一过当皇帝的瘾。”
“后宫佳丽三千,朝堂奏章千万,都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丢下这两句,顾明汐站起身,一双漂亮眼睛藏着笑
“三皇子您尽管尽情享受”
说罢转身出门,小九替他把门扣上,回道“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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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安排得妥当得很,三皇子想都想不到顾明汐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奇形怪状的秀女,每天晚上听到掌事太监来请绿头牌他都觉得是种酷刑。
案头床边是永远也批阅不完的奏章,每日天还没亮就有人轮番催他起床工作,好容易休假一天,两个所谓妃子又来好生打扰了他一番。
这种皇帝生活,他过得生不如死,这天傍晚,他头昏眼花的看完手边一张奏章,正想稍作歇息,李公公尽职尽责地用着沙哑地嗓音提醒他
“圣上,该翻牌子了,政事虽要紧,但这子孙后嗣也不得不重视呀。”
绿牌子一字排开,上头荣嫔丽贵人的字瞬间化作先前见过的丑女的脸。
“圣上”
李公公此称呼一出,似乎在催促,三皇子终于忍不住,哇的吐了出来。
他咬牙切齿,顾明汐,真的好狠的手段。
他这一辈子,也不想再听到圣上,皇帝这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