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温泉山庄
宋棂苏醒的时候,身下的泥土已然变成了柔软的床榻。
婢女看到宋棂眼睫颤抖,立刻惊喜地向外禀报:“宋公子醒了!宋公子醒了!”
宋棂的听觉和视觉还未完全恢复,耳边骤然炸开高亢的女声,只觉得脑袋都被震得隐隐作痛,眉头紧紧蹙起,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就感觉到一个人扑到了床边。
“陛……公子,您醒啦!”
宋棂终于艰难地抬起了眼皮,一睁眼,就是宋桥那张胡子拉碴的大脸。
吓得他一掌打了出去,正中宋桥鼻梁。
宋桥痛呼一声,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后退两步,委屈道:“公子,看来您精神不错,力气真不小。”
宋棂白了他一眼,作势起身。
宋桥顾不得鼻子酸疼,连忙上前搀扶,还贴心地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
“云汉呢?”
宋桥一愣:“啊?哦,你说那个侍卫啊,他受伤不轻,后背血肉模糊的,好在没有生命危险,方才已经喝了汤药睡下了。”
宋棂道:“他在哪里?”
宋桥道:“就在隔壁房间。”
宋棂下意识想说去瞧瞧,可很快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只得作罢。
宋桥以为他是担心安全问题,忙道:“公子,这里是我朋友开的一处温泉山庄,公子请安心养伤,不必有后顾之忧。”
宋棂点点头,道:“那些刺客呢?”
宋桥讪讪:“死伤了大半,余下的全逃了,抓住的那个也已服毒自尽。”
宋棂道:“知道是谁指使的吗?”
宋桥道:“公子恕罪,还未查明。”
宋棂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罪魁祸首,要杀他的无非就是三路人马——桓国刺客,看不惯他的民间起义军,以及想取他而代之的雍国其他皇亲。
宋桥见小皇帝是真的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宋棂这段时间一直勤加锻炼,身体素质大有提高,但架不住小皇帝金枝玉叶,娇养了这么些年,被泥石流压一下还是够呛,足足躺了一天一夜才能下地。等到他能独立走去探望云汉,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云汉果然就住在他隔壁的屋子。
一进屋,宋棂就闻到了浓烈的中药混杂着血腥气的气味。
云汉正趴在床上,被子盖到腰际,没有穿衣服的上身裹满绷带,老远就能看到白色上隐隐透出的粉色。
宋棂忍不住喊住了屋内的婢女:“他的伤口还没有止血吗?”
婢女不认得宋棂,因而表现得十分平和,中规中矩道:“回公子,那位公子的伤势颇重,昨日是止了血的,但方才换药时伤口又裂开了些。”
宋棂注意到她手中端着的铜盆,里面的热水同样被染成了淡红色。
“你先下去吧。”宋棂摆了摆手。
“是。”
婢女离开后,屋内便只剩宋棂和沉睡的云汉二人。
宋棂来到床边坐下,云汉竟半分都没有察觉,不知是伤重还是喝了药,呼吸倒是平稳,面色也比宋棂预料中的好上不少。
难怪原著中被折磨了这么久都能挺下来,这身体素质是好。
宋棂不合时宜地想道。
*
云汉难得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
不论是从前在桓国,还是后来到了雍国,他始终提心吊胆,不能安眠。因而当他醒来,发现身边坐着一个人而他毫无所察的时候,几乎是立刻要翻身坐起。
是那人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说道:“别乱动。”
云汉认出了他的声音,起身的动作顿住,低声道:“陛下。”
宋棂道:“你伤势太重,这段时间就好好歇着。”
云汉微微侧身,总算能看到宋棂的脸:“陛下可安好?”
宋棂道:“不能再好了,多亏了你,连皮肉伤都没几处,倒是你自己,知不知道你后背都烂了。”
云汉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埋怨,不明白小皇帝为何会因为自己受伤而生气。
“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份情,今后……”若是你想离开,我不会追究。
但云汉似乎并不愿听到这样的话,打断道:“陛下,卑职是陛下的贴身近卫,又是陛下的……保护陛下职责所在,请陛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宋棂轻笑:“人家救了皇帝一命的都想着邀功请赏,你怎得这么奇怪。”
顿了顿,“还是说,你想要别的奖赏?”
云汉绷着脸:“卑职真的不需要。”
宋棂凑近,猝不及防在他唇上舔了一下:“真的不需要?”
云汉愕然。
宋棂坏坏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等回京了,孤会好好奖赏你的。”
云汉:“……”真希望这不是个玩笑。
云汉的身体素质比宋棂想象中还要好,加上用了上好的药,云汉的伤口第三天就结了痂,第四天就能下地,眼瞅着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不用宋棂要求,他就自动自觉地回到了小皇帝身边当值。
适当活动有助于伤口恢复,宋棂并不强求他卧床休养,就是可惜云汉的伤口不能碰水,不然在温泉山庄,他们完全可以来几场鸳鸯戏水。
不过不能和云汉一起洗,不代表宋棂会放弃自己泡温泉的机会。
那天他探望完云汉,便让宋桥带他去泡了温泉。
这座温泉山庄是官宦子弟手下的产业,常年人满为患,但也有专门为贵客准备的独立院落,宋棂他们现在住的便是宋桥名下的院子,院中有单独的温泉,室内外兼备。
这几日仍在下雨,宋棂便只能待在室内。
浴房内,从山上引下的温泉水汨汨灌入浴池中,蒸腾的满屋雾气缭绕。宋棂褪下浴袍,缓缓踩入水中,靠着边缘坐下,痛快地吐了口气。
云汉则端坐在旁,随时待命。
“云汉,替孤擦背。”
云汉领命,拿起浴巾,沾湿了温泉水,按到了宋棂背上。小皇帝的皮肤柔嫩无比,白皙的肌肤稍稍大力一些便能留下红印,浴巾沿着后颈,到肩胛,再到手臂,每一处都是云汉见过了无数次的,却仍旧能勾起他心底最不堪的念头。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重了起来。
云汉自己还未察觉,宋棂却发现了,讶异地转过身来。
“陛下,需要卑职侍寝吗?”
宋棂惊呆了。
云汉居然会主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吊桥效应?
……不对,之前好像也主动过一次,还被起床气的自己打了一拳来着。
“陛下?”
宋棂讷讷:“你还有伤。”
云汉:“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宋棂:“……”
气氛逐渐变得焦灼,在雾气中升温,温泉水中掺杂了汗水,又从如玉的肩头滑落。冰凉的砖石上铺着明黄色的浴袍,又在摩擦转身中皱成一团,被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最后松开。
宋棂躺在云汉怀中,平复着呼吸。
“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他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无碍,陛下不必挂怀。”
宋棂一时无语。
他从来不知道云汉竟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道他就不会觉得疼吗?
“起来,回屋上药。”宋棂的声音冷了下来。
云汉有些茫然,不知小皇帝怎么忽然就生气了,难道方才被弄疼了?上药……是那处受伤了吗?可他明明很小心啊!
在迷惑中抱着小皇帝回了房间,云汉这才明白宋棂是要给他上药。
一股让他陌生的情绪从心头油然而生。
甜甜的,暖暖的,又有些酸酸的。
等云汉的伤势痊愈,又是十天过去,这十天里,宋棂严禁云汉剧烈运动,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微服出巡还能遭遇刺杀,让宋棂愈发怀疑这是世界意志在试图拨乱反正。
但他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逆反心理被激了上来,他倒要看看,世界意志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真的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才肯罢休。
他们遇刺是在金陵境内,大名鼎鼎的古城,宋棂前世就十分向往,可惜身体限制无法实现。
如今来了,自然要玩个尽兴。
加之身边有宋桥,宋棂连咨客都不用找了,直接让宋桥带路,把宋桥累得够呛。
眼见着到了午膳的时间,宋桥推荐了一家当地有名的酒楼。
只是在必经之路上不知为何十分喧闹,且有大批人群聚集,宋桥对刺杀有阴影,见状立刻道:“公子,那么多人不安全,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吃吧,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酒楼了。”
宋棂心思一动,道:“不必,就去那家。”
说罢便迈开步子。
也不知是宋桥乌鸦嘴还是什么,宋棂才走没两步,就看到一个圆球状的物体迎面砸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手臂上却没有被砸中的感觉。
扭头看去,原来是云汉及时出手,偌大的手掌稳稳地将那颗球体抓在了掌心。
是一枚绑满了缎带的红色彩球。
宋棂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边的玄衣公子,请上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