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成亲
这无疑是一个绣球。
宋棂在看到其五彩斑斓的颜色时就觉得不妙,而在听到不远处高楼危栏上的男人喊话后,更是印证了他内心的猜测。
他们恐怕是遇到抛绣球招亲的。
喊话的男子四十来岁,穿着一身管家服,而他身后的中年男人与他差不多年岁,面白有须,颇为富态,衣着华贵,一看便是当地的富绅。
台下众人皆以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望着他们一行人。
宋棂下意识往楼里张望了两眼,却没能看到准新娘,暗道电视剧里果然都是骗人的,真正的大家小姐怎会当众抛头露面。
宋棂还未说话,云汉便已经将绣球随手塞入了旁边路人的手中,仿佛接住的不过是一块石头,更是直接忽略了楼上的喊话,对宋棂道:“公子,您不是饿了吗,我们快些走吧。”
宋棂忍俊不禁。
他还以为云汉会因此尴尬懊恼一番,没想到竟是直接无视。
既然云汉不打算搭理他们,宋棂也不想惹麻烦上身,肚子还饿着呢,便由化作平民打扮的金吾卫开路,继续往目标酒楼前行。
可惜未能如愿。
走出没几步,便有数名家仆模样的人前来拦路。
方才的管家上前两步,恭敬地一揖:“几位公子,我家老爷请诸位上楼一叙。”
宋桥不客气道:“去去,我们公子何等身份,也是你家老爷请得动的?”
管家一怔,这才将视线从云汉转移到了宋棂身上,这一眼便明白过来,纵然几位看起来都非富即贵,但拥有决定性话语权的只有被簇拥在中间、气势最强的这位。
“公子?”管家也是任务在身,不敢轻易放人。
宋棂挑眉:“我们只是路过。”
管家为难道:“即便是路过,方才也的确是这位玄衣公子……”
宋棂道:“他是我家护卫。”
管家一窒。
宋桥也道:“怎么着,你们还打算强买强卖?”
管家开始擦汗。
宋桥脸色一黑:“还不赶紧让开!”
“相逢即是缘,几位公子何必大动肝火。”方才的富绅,也就是李员外从人群中走出,虽是面带微笑,语气却透露出几分强势,“鄙人的管家不懂礼数,惹恼了诸位,鄙人在此先行赔罪,只是这位公子接到了绣球,若诸位直接走了,鄙人可就下不来台啦。”
宋桥道:“你下不来台与我等何干?”
与此同时,宋棂的肚子叫了两声。
李员外一顿,趁机道:“鄙人在酒楼中早已备好薄酒,烦请诸位赏光。”
宋棂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意外发现李员外说的酒楼恰好是他们要去的那家,心想这事儿如果不说清楚,这富绅十有八九不会善罢甘休,便点头同意了。
云汉欲言又止。
李员外高兴地将他们迎入酒楼。
方才他就看出来了,这路人马一身贵气,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定还是官宦子弟。他们李家世代经商,这回若是能攀上这个高枝儿,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因此他说什么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酒楼最顶层的雅间果然准备了一桌的酒菜,宋棂入座后,二话不说直接开吃,优雅中透露着风卷残云,愣是没能让李员外插上话。
一直到宋棂吃饱喝足,李员外的脸已经僵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多谢款待,但招亲一事我们不会答应。”宋棂从云汉手中接过帕子,轻轻擦嘴。
李员外终于笑不出来了:“这位公子,鄙人好声好气与你们说话,还设宴款待,你们却这般态度,未免太不给李某人面子了吧。”
宋棂面不改色:“之前就说了,我们是路过。”
李员外道:“可你们接了绣球!”
宋棂轻笑一声,将云汉拉到身边:“他是我的护卫,而且,已经名草有主了。”
李员外一窒,片刻才道:“他是你的护卫,那这绣球便当是公子你接的了。”
宋棂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李员外仿佛遭人羞辱,脸色黑如锅底。
宋桥火上浇油:“你也配?”
他见宋棂没有反对,将腰间的令牌露了出来,金灿灿的差点没晃瞎李员外的眼睛:“看清楚了,我们公子是你能高攀得上的?也不怕折了寿!”
李员外就算再没见识,这会儿也认出了这是出自皇宫大内的金牌。
顿时脸色煞白,看向宋棂等人的眼神全无方才的殷切,只留下了深深的恐惧——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最是残暴,喜以折磨人为乐!纵然他想攀附权贵,也不想把女儿的命搭上,甚至把整个李家搭上啊!
“还想嫁女儿吗?”
宋棂微微一笑,看在李员外眼中却如同恶鬼。
李员外连连摇头,还未来得及说话,雅间的门就被重重推开,一个妙龄少女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管家焦急的声音:“大小姐,老爷正在谈事,您不能进去啊!”
少女径直冲到李员外面前:“爹!我说了多少次,你招亲回来的男人我不嫁!”
李员外脸上的肉抖了抖:“成何体统!还有外人在呢!”
“这就是这次接到绣球的人?”少女扭头,柳眉倒竖的小脸在看到宋棂时愣住,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粉红,“你……你就是接绣球的人?”
宋棂:“……是他。”一指云汉。
少女眼底闪过失望:“哦,这样啊,爹!我不嫁!”
宋棂:“……”
云汉居然被嫌弃了?!
李员外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你想嫁,人家还不想娶呢!爹还有正事要谈,赶紧出去!”
少女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扬长而去,就是转身的时候,恋恋不舍地冲宋棂看了好几眼,将李员外吓得胆战心惊,生怕小皇帝震怒。
宋棂:真是突如其来的桃花运呢。
本来么,一个不打算娶,一个得知真相后更不敢嫁,这件乌龙事便该告一段落。
然而临走时,宋棂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让李员外和宋桥留下,其余人都赶去了屋外。李员外不知他意欲何为,胆战心惊。
“孤忽然想起,方才绣球都快砸到孤脸上了。”既然身份暴露,宋棂也不再掩饰,“员外郎,一顿饭可不能抵消袭击君王的罪过啊。”
李员外腿一软,直接跪了。
宋桥不解地看着宋棂。
宋棂浅笑道:“不如办场喜事,冲冲晦气吧。”
*
“陛下要留下来参加李家的喜事?”云汉从宋桥那儿听说的时候,一脸的迷惑,“还要夜宿李家?”
就算李小姐这么快就找到了如意郎君,皇帝想喝杯喜酒,也不该在李家住下呀。
但更让云汉不解的是,宋桥回来后只让另外几个金吾卫去李家护驾,他想同往的时候却被拦住,说是小皇帝的命令,让他留在客栈待命。
云汉一头雾水。
直到第二天,他一大清早被喊起来穿戴喜服的时候,才是真正地如遭雷击。
喜事的新郎居然是他?!
是宋棂要求的吗?新娘是谁,李小姐?宋棂他究竟想做什么!
云汉满心抗拒,甚至想将喜服撕成碎片,可一旁有宋桥监工,时刻提醒着他这是皇帝的命令,云汉最终还是咬着牙穿上了喜服,骑上了白马,一脸棺材相地向李府出发。
李府门口,迎亲队伍一出现,新娘就被搀扶了出来。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按照习俗,新娘出嫁脚不沾地,应当由嫡亲或是宗族兄长背出来送入轿中才是,怎得新郎刚到,就迫不及待自己出来了?
云汉关注的却是另一方面。
他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新娘,惊讶地发现伴随着脚步移动,新娘露出的鞋面大小完全不像姑娘家的,连扶在喜娘胳膊上的手掌也半分不柔软纤细,纵然白皙修长,倒更像是……养尊处优的男人的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突如其来的喜事,夜宿李家却不让他陪同,不似姑娘家的手脚,一桩桩一件件,连接在一起,最终得出了五雷轰顶般的猜测。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云汉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来,从喜娘手中夺过了“新娘”的手。
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手感。
一时间,云汉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说会玩,还是小皇帝会玩。
就是差点没把他吓死。
天知道在客栈时他多想抗旨!
感觉到“新娘”用力握了下他的手指,云汉不再呆站原地,立刻将人送入花轿,开始游街。由于没有婆家,迎亲队伍在城内绕行一周后又回到了李府,拜堂行礼。
李府虽说是在办喜事,可终究是为了满足小皇帝的私欲,没有宴请真正的李家亲朋,宾客全由李府上下的家仆代替,因而送入洞房后,云汉并不用再出来敬酒,而是拿着喜婆递给他的秤杆,来到了“新娘”面前。
揭盖头不过一个提挑的动作,可秤杆拿在手中,云汉却久久没能下手。
即便知道是假的,云汉此刻还是忍不住紧张,仿佛挑了盖头之后,他和宋棂就真的成了结发夫妻,可以白头偕老。
“快点啊。”盖头下的小皇帝忍不住催促。
云汉手一抖,红绸随之落下。
宋棂艳丽的颜色重见天日。
云汉这才发现他并未佩戴凤冠,脸上也未施粉黛,但仅凭他原有的姿色,衬着大红嫁衣,足以让天下美人都为之逊色。
喜娘和婢女都满眼惊艳。
宋棂却毫无自觉,嘴巴一撇,直接从床上跳下:“动作慢死了,知不知道里面很闷啊。”
云汉望着他,心头火热。
宋棂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将喜娘等人全部赶出了房间,自己则拿了床头的一把小剪子和荷包走到云汉面前,剪下了两人的各一缕头发,打结,放入荷包。
“唔,这个好像叫永结同心。”
宋棂将荷包放在枕头下,回身笑眯眯地看向云汉:“礼成,新郎新娘现在是不是该洞房了呀?”
云汉许久没动。
宋棂皱眉,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下一秒,惊呼一声,被打横抱起。
喜床上的桂圆花生等被尽数扫落在地,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声,大红喜袍相继落地,床帘落下,遮住了满室春光。
*
午夜,云汉躺在喜床上,臂弯中是熟睡的小皇帝。
时至现在,他仍有一种在梦里的错觉。
直到一阵细微的声响打乱了他的思绪,云汉本以为是同僚有事找他,便松开宋棂,批了件衣服出门。孰料来人竟是李府的家仆,不等云汉说话,对方便做了一个让云汉瞳孔猛缩的手势。
那分明是他潜入雍国前,与桓国其他细作约定相认的手势!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云汉心下惊骇万分,表面却不动声色,同对方低声交流起来。
一盏茶后,他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屋内。
原来先前在路上遇到的刺客是他们派出的,原来他们早就有刺杀宋棂的打算,原来他们一直在试图联系他……要他杀了宋棂!
要他杀了宋棂。
云汉恍惚地掀开床帘,抬眸,却被床上那人大睁的双眼吓得直接摔到了地上。
宋棂!他醒了多久!听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