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捉贼拿赃-罪不祸及无辜人,螳螂捕蝉黄雀后。
了空感受到了两道冰冷至极的目光瞥向了自己,果然,当储君的人哪有什么良善之辈。
良久,空气几乎凝滞时,陆詷才缓缓开口道:“了空师父果真慈悲心肠,可孤却不知这些恶贯满盈之人有何值得师父怜悯。”
“出家人慈悲为怀关怀为本,贫僧只是不愿无辜之人受累。”
“何谓无辜?若罪当处死者无辜,那律法岂非是万恶之源?”
了空对答如流:“罪当处死者并非无辜之人,既不无辜自然也算不上徒增杀戮。”
“若大敌当前,沙场对阵?”
“沙场对战的皆非手无寸铁之人,保家卫国自然也不算徒增杀戮。”
到了此时,了空的意思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
陆詷冷笑了一下:“师父怜悯罪人之亲,可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是他们的因果,殿下既然清楚覆巢之下无完卵,便应知道即便没有殿下插手,自然也有既定的因果报应。贫僧只求殿下莫要徒增杀戮,并非要殿下救天下人。”
救与杀并非是唯二的两种抉择。
屋内又是一片沉寂。
“小詷。”吴珣突然开口。
陆詷刚想偏头,就感觉到自己脸颊被撞了一下,不对,应该是被亲了一口。吴珣像是一只成功偷吃鱼干的猫咪,抿唇笑道,“师父是担心你我,杀戮过重。”
了空明显感觉几近化为实质的冰冷在这一瞬间被融化了,刚想感慨徒弟还是没白养的时候,紧接着听见吴珣说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陪着小詷的,若是因杀戮背来世之债,我与你一起。”
陆詷定定地看着吴珣,看着他眼中的认真澄澈,抬手在他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乖,听你师父的。”
陆詷重新看向了空:“孤既给了师父承诺,自然会遵守。孤答应你,日后绝不因珣儿之事诛杀无辜之人。”但也仅限于珣儿之事,他不忍心珣儿因为自己的愤怒坏了一身佛骨佛缘。
“阿弥陀佛,殿下宽和,乃大昱之幸也。”
了空这才抬头,看着床上的两个青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叹息。高兴的是二人对彼此都是情深义重,徒儿的一腔深情没有错付,叹息的则是他们已经互为彼此的软肋了。
因此生欢喜,也因此引灾祸。
……
重新坐回案台之后,陆詷看着眼前写到一半的上疏,看着写到一半的“罪当诛”,提笔在那三字之后画了一个句号。
陆詷叹息,了空果真是得道高僧,若他晚来片刻,这句话便会变成“罪当诛其亲眷。”随后,那句本来想好的“三族之内男子流放,女子没入教坊,九族之内不得入仕”也变为了“其余人等当按律处”。
***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笼罩在太微垣的雾气淡了,那曾经一闪而现的血色也消失了,而荣陵的庭院之中传来了重物落地的一声“砰”。
睡梦中的荣陵惊醒了,他一把抓起一旁的九环大刀,冲出了房门,刀锋直指庭院。
荣陵眯着眼睛借着夜色看清楚了此人的脸,他瞬间所有的睡意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他大步上前:“王爷?”
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摔下来的正是那位突厥王爷——阿史那德。
阿史那德“啊啊”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荣陵赶紧将阿史那德浮起来,摸到他手腕上的勒痕,荣陵心中“咯噔”一下:“王爷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奈何阿史那德发不出声音,荣陵无奈之下只能拉着他往房里走,等到进入房间后,荣陵又左看右看,谨慎地将门闩插上。随后点燃起一盏油灯,门上透出了两个模糊的倒映。
“王爷是被哪个歹人所害?”荣陵借着油灯看清阿史那德的脸后,大吃一惊,阿史那德的脸极度地消瘦,似乎脱了像,荣陵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有人假扮的,但是冷静下来后观察他的眉骨轮廓、身型以及瞳色后,觉得应当没有人能够假冒。毕竟突厥人和大昱人的身形差距过大,很难冒充。
阿史那德咿咿呀呀的,一个人也说不出来。
荣陵无奈只得取来纸笔,阿史那德在纸上生硬地划下了两个大字——“报仇”。
每一笔都很生硬,但是确实能辨认出来这是什么字。
荣陵琢磨了半天又问:“王爷,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紧接着阿史那德又写下一个“杀”字。
阿史那德写完“杀”字后,气愤地摔下了笔,指了指自己,用力指着宣纸上的字,又怒气冲冲指向门口。
墨水点子甩了一地,但是荣陵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宽慰道:“好好,容某定当为王爷报仇,杀了折磨王爷之人。”荣陵郁闷不已,但是心中却又松了一口气,若是阿史那德不能言语,那很多事情可能也就不会重现于天日,至少大昱人是不可能知道他们之间有勾结的。这个时候荣陵就无比庆幸他还没有见过突厥的可汗。
就在此时,庭院之中突然间灯火通明,荣陵的脊背在瞬间就僵硬住了。
他看着眼前哑了嗓子的阿史那德,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落入了一个陷阱之中。
因为惊醒还未回笼的理智在此刻全都回来了,阿史那德这几天去了哪里?谁绑的他?又是谁能突破重重阻碍将阿史那德放到自己的庭院?又是谁清楚自己和阿史那德的关系?
此刻,从门外传来了一声淡淡地声音:“若是皇上知道荣将军对于皇室成员如此敬重,想必也会很欣慰的。”
是他。
荣陵的汗就这么从额头上沁了出来,他虽然没开门,却已经想到了那个年轻人此刻脸上的冷淡以及嘲弄。
敬重王爷顶多落下一个谄媚权贵的骂名,就算皇上心里不舒坦,面子上也不能如何,但敬重的是突厥王爷此刻问题可就大了……
阿史那德听见门外的声音后,一拍桌子,用力指着门口,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光。他咿咿呀呀的声音被门外的人捕捉到了之后,轻笑了一声:“王爷口不能言实在是陆某的过错,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还是由陆某送你一枚解药吧。”
不行!
绝对不行!
阿史那德必须死!
荣陵心一横,他的手和脑子几乎同时做出了决定,握住九环大刀便往前送。
但就在刀尖扎到阿史那德肚皮上的那一瞬间,荣陵耳朵上方有一枚佛珠破空而入,直接与那九环大刀相撞。也不知怎么的,那小小的一颗佛珠竟然将那九环大刀硬生生地击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荣施主,背信弃义、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可是会入阿鼻地狱的。”
荣陵没听过此人的声音,这样的人又如何出现在自己的将军府上的?荣陵直到此刻方才如梦初醒,从头到尾都是陷阱,早早就有人在他面前挖下了坑,等自己去跳。
一阵寒风卷起了荣陵的衣摆,荣陵知道门开了,也知道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荣陵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声音中的颤抖:“我……擒获突厥将军阿史那德,正想邀都监一起共商此事。”
阿史那德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目露凶光,似乎要将荣陵撕成碎片才肯罢休。正当他咿咿呀呀地比划着的时候,一记掌风再次从荣陵的耳朵上擦过,同样是一个圆球,只不过上次的是佛珠,这一次的是药丸。
药丸在阿史那德毫无防备之际,便直接进入了他的吼中。阿史那德本能地想用手去抠喉咙,但是那药丸已经在他的喉间化开。
“……你给我吃了什么!”
沙哑无比的声音从他喉中传出,阿史那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当然也清楚他口中的药丸就是解药。阿史那德不傻,虽然突厥人讲究马背上见真章,但是背地里被捅刀子的次数也再少数。尤其是他是突厥少数的有实权的王爷,更是深谙其中的门道。
联想起前因后果,阿史那德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枚解药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阿史那德笑了,虽然他是这局棋中的棋子,但他不妨遂了他们的意。一箭三雕,岂非快事?
“你杀我?”阿史那德看着荣陵,阴恻恻道,“你杀我,你忘记是谁当年送你坐上这将军位置的?当年我让你两城保你半生荣华富贵,如今只不过要回罢了,你担心如今丢官,当初便不该与我联手的。我阿史那德平生最恨背信小人!”
陆詷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此次丢了两城是荣陵里通外敌的结果,但他万万没想到当初夺得那两座城池,竟然也是里通外敌的成果。
荣陵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他便感受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人,荣陵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你血口喷人!不过是我将你抓获,你才栽赃于我。荣某人做事仰不愧天,若与你有首尾,天打五雷轰。”
霎时,天上突然响起一阵惊雷。
荣陵听见几乎在耳边炸响的雷鸣,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就连陆詷也吃惊地看向了天空。
荣陵害怕,但是再害怕都没有比起身败名裂让人感到害怕。不对,不用怕,只有一个陆云泽还不至于深陷绝境,就算多一个阿史那德,突厥王爷的话皇上到底能信几分。只要咬定他们二人勾结故意构陷忠良……荣陵咬了咬牙:“都监莫不是与突厥王爷勾结意图构陷本将军?”
“构陷?”陆詷轻笑一声,“是我逼你对突厥王爷寒暄,又逼你谄媚至此的?”
“怕是都监睡懵了神,幻听吧。”荣陵打定了主意,转身瞪视着陆詷,“都监的一面之言——”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因荣陵看见门后并非只有陆詷一人,除了他身侧站了个大和尚,庭院之中站满是士兵。
每一个人脸上都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每一个人的目光中都纠缠着愤怒和羞辱。
是荣陵的嫡系部队,荣家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和尚:不要滥杀。
小黑皮:杀人有罪那我和小詷一起担,阿鼻地狱也没关系,只要一起下油锅那就是鸳鸯浴。
大和尚:……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
小黑皮:师父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fff团?
今天又是师徒感情濒临破碎的美好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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