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长乐长公主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甫一见着胞弟便拧着眉训斥:“胡闹!”
圣上正把玩着制造司新呈上的小玩意儿,乍然听见长姐的声音,愣愣地抬起头来:“阿姐?”
“你为何会撤销楚瑾的军职?”长公主直入主题,神情十分严肃。
没想到长姐竟会对此事如此在意,圣上只好一五一十地道:“昨天未央进宫来找过我...”
不待圣上说完,长公主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糊涂啊!方才我在殿上同你讲了那么多,时值乱世,正是用人之际,你怎的还会把最重要的将领给撤职?”
“未央执意如此...”圣上有些懵,阿姐在殿上说的东西他一贯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当是像寻常一般无条件地满足外甥女儿的请求。
未央...竟是未央提的请求?
长公主拧眉沉思半晌,若是未央提出的这个请求,那女儿为何想要撤掉自己夫君的军职呢?
长公主了解女儿的性子,她最近沉稳许多,不像是会如此胡来...若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长公主摆了摆手,撤职令已出,她也不好叫胞弟马上收回,最后只得有些忧心地嘱咐:“皇帝往后还是应当将心思放些到政事上来。”
“是是。”圣上连连点头,一如寻常地敷衍。
长公主低叹一声,只好将一箩筐的规劝又收了回来。
今天这事,她还是得去找女儿看看情况。
沈未央悠哉游哉地在花园里小憩,颇有些志得意满。
今天过后,楚瑾就再不是什么少将军,也就更不可能是什么野心勃勃的摄政王了。
从此以后,她绝不会为楚瑾所伤,晋王朝的江山也绝不会落入楚瑾手中。
重活一世,她终于将前世的进程完全打乱,她终于开启了一个崭新的篇章。
夜深,沈未央半梦半醒间,老是觉得窗外头有人影在晃。
索性不睡了起床,定睛一看,却见是敛秋那丫头在窗外踱步。
走走停停,一会儿转身一会儿跺脚,应是心头有事儿。
沈未央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将窗户给支棱开,对着敛秋道:“说罢,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犹豫不决成这个样子?”
敛秋乍然听到郡主的声音,还惊了一下,半晌才回转过身来,哭着脸道:“我不该拿这件事来打扰郡主...”
沈未央倒是耐着性子,挑眉:“现下都已经打扰了,你便说出来罢。”
“是楚瑾公子...”敛秋呐呐地开口。
沈未央方听到这句便拧了眉头,却并未打断敛秋。
敛秋深呼了口气,继续:“楚瑾公子直至现在都还未回府。”
沈未央一愣,她不自觉抬头看了看天,月挂枝头,长夜都已过半了。
她倒是没去注意楚瑾,只以为他搬去别院歇下了,原来竟是直至现在都还未回府么?
沈未央拧眉沉思,她从前说过,她与楚瑾从今以后各不相干,可若是要当真一点儿都不管,她却是不可能做到的。
今天圣上撤销了楚瑾的军职,这是她昨天进宫向圣上求来的旨意,如果楚瑾是因为这件事未能回府,那她多少得付点儿责任。
沈未央转身,去拢了件外衣,从屋里出来,蹙着眉问敛秋:“可是知道楚瑾现在何处?”
敛秋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青木一个时辰前便已叫人去寻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
沈未央低叹了口气,继续问:“府里的小厮都派出去寻人了吗?”
敛秋点了点头。
沈未央提步往前厅走,她一个女眷,不方便夜里外出寻人,唯今之计也只有等着青木的消息了。
谁料,她前脚刚进了前厅,青木后脚便着急忙慌地快步走了进来。
青木见到沈未央,既惊又喜,像是大松了一口气。
沈未央见青木的神情变化,却觉得奇怪,她一个女眷又帮不上忙,只能到前厅里干等着,怎的青木见着自己却如此兴奋呢?
像是有了她,所有事情就能迎刃而解,这么一想,沈未央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青木却仿佛真的是冲着沈未央而来,他兴奋道:“郡主,幸好你在这儿!”接下来的话他似乎是有些不好开口,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才道,“主子找到了,现下醉倒在城东的小酒馆儿里,小的劝不回来,劳请郡主跟着去一趟。”
“让我去?”沈未央有些奇怪地看着青木,楚瑾既然找到了,让小厮们将他扶回来便好了,她去能有什么作用?
“嗯...”青木支吾着,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难道他要一五一十地说,主子在小酒馆儿里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叫嚷着要见郡主,不见到郡主就不愿意回府?
如此一说,可就把主子的面子里子都给丢尽了。
可若是不说的话,他又有什么理由让骄阳郡主大半夜去小酒馆儿里寻主子。
最后,青木一咬牙一闭眼,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主子非让郡主去见他才肯回府。”
“......”沈未央晒笑一声,城东的小酒馆儿...楚瑾这是又喝醉了罢。
罢了,也是她让他丢了军职,这次便当她是行善,夜已过半,她还是辛苦出门儿一趟将醉鬼给带回府中。
城东的小酒馆儿,楚瑾喝得双颊酡红,拉着郭将军大倒苦水儿。
“老郭,你是不知道啊,自成亲以来兄弟我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未央不许我上床,我便日日都只能睡冷硬的地板儿!”
“这还不算,未央还总是对我冷言冷语,压根儿就不拿正眼看我,有时我很想跟她说说话,却觉得比登天都难!”
“如今我又丢了军中的职位,作为大丈夫却不能让未央倚靠,老郭,你说我今后该怎么办呐!”
...
沈未央刚好走到小酒馆儿门前,将楚瑾的苦水儿给听了半截去。
她有些好笑,从前竟是不知,他冷心冷清的丈夫心头竟也会想得这般多。
从前她也是像这般胡思乱想,可那时的楚瑾却总是不甚在意,就像如今她的态度一般。
每当看到这些,她便愈发疑惑,楚瑾从前究竟有没有真心实意地在乎过她?
若是当真在乎,为何从前总是对她冷言冷语?
若是真的不在乎,为何现下又如此纠缠于她?
罢了,沈未央将脑海里这些复杂的念头摒弃,重活一世,她早已下定决心要与楚瑾撇清关系,现下又去想这些无谓的东西作甚?
沈未央不再多想,径直走上前去,一把将楚瑾手里的酒坛子给夺走,淡道:“走罢,夜色已深,你也该回府了。”
突然被人夺走了酒坛子,楚瑾有些怔愣地抬头,却见到了一个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的人,惊得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酒杯都掉了下去。
“未央...”楚瑾觉得自己犹在梦中。
沈未央皱了皱眉,她从前很少见着楚瑾的醉态,如今成亲不过三日,她却已见着了两回,她有些不喜他喝成这副样子,遂开口道:“别喝了。”
“嗯...”楚瑾很顺从地点头,却伸手牵住了沈未央,愣愣地问,“未央,你是来接我回府的么?”
“......”沈未央觉得自己不算是来接他,只是心头有些愧疚才跟着青木过来罢了,但楚瑾现在是个醉鬼,她也不想跟他在小酒馆儿里多作纠缠。
大庭广众之下,瞧着怪丢人的。
因此,沈未央不得不勉强点了点头。
见着沈未央点头,楚瑾却很高兴,他很快站了起来,拉着沈未央离开酒桌,走了几步才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对一直耐着性子深夜陪聊的郭将军摆手道:“老郭,未央来接我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语调中很是兴奋,透着傻气。
沈未央有些无奈地扭头瞥了眼此时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的楚瑾,觉得更丢人了。
郭将军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
少时夫妻,打打闹闹的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