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寒显得更卑微了。
江寒想着已经彻夜不归的闻远,只好宽慰自己,这姑娘别耽误前途就好。
闻远总是不说话,她这个人除了演戏时候情绪热烈点,现实连笑都很少,配合她给外清冷疏离的面孔,有人觉得高冷仙气,有人觉得拽。
江寒就觉得她好拽啊。
闻远接过了手机,扣在耳边。
江寒苦着脸:“闻远,祖宗,后天要进组了,您还记得吗?”
经纪人,他一个圈内也算有点重量的经纪人……卑微如此。
闻远一愣,没说话。
实不相瞒,她确实不太记得了。
闻远接着电话站定在岁岁身前,岁岁盖着医院标配的薄被,盘腿。
岁岁好奇的乱看,她听不见电话内容,只睁一双眼看闻远脸上的神态。
影后的表情管理是顶级的。
不过岁岁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好像一直都没能看见闻远脸上有多动荡的表情,她连笑都有恰到好处冷漠的弧度。
除了……第一面,那双洇红了的眼眸。
闻远见她好奇,坐在床沿,松了耳边的手机,持在手上,摁了免提。
于是江寒粗糙的大老爷们声音响在岁岁病房里。
听不出闻远的兴致,江寒继续劝:“好准备了,闻远,刘导他们筹备很久了。”
那本片他们这边争取了很久,就算是闻远,也会有人看不上。
闻远的个人形象过于鲜明,她的每段采访都很有话少的个人特色,有人剪辑闻远的采访,说她是“我们看不上人间”的闻闻。
纵然她融入角色,成为角色,也有人更期待本色出演的主角。
闻远看了眼岁岁。
岁岁完全摸不准闻远在想什么,乱看的眼撞上了直直漆黑的眼眸。
这人跟江寒讲着话,却看也不看屏幕,岁岁莫名的心虚,抵手摸了摸鼻底。
江寒这边心急如焚等闻远回复,闻远却沉默了,然后问岁岁:“你想我去吗?”
她问的诚恳。
岁岁:“……”
这关她这个无辜的吃瓜路人甲什么事?你要去就去呗?
岁岁诧异的看闻远,却见她静静的等自己的回复,眉眼认真,好像岁岁一句“不许去”,闻远真的就放弃了似的。
这么个想法刚冒出来,岁岁赶紧晃晃头,把这个一听就荒唐恐怖的想法甩个干净。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影后。
江寒只以为闻远在跟自己说话,还有点受宠若惊:“你问我啊,咳咳,去呀,我当然希望你去了。”
这可是他亲手从一众狼口里夺下来的剧本。闻远怎么会问他这种奇怪的问题。
电话里和电话外都在沉默。
电话那端的江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声音突然放大,像有点崩,又硬生生捏小。他问闻远:“你、你开了免提?”
闻远根本不是会用这种语气问他这种问题多的人,在场三个人,情况一下子变的分明。
旁听的岁岁:“……”
是真的很尴尬。
岁岁还没回答。
闻远鼻音轻轻的:“嗯?”她催她回答,她想求个答复。
岁岁迎着闻远的眼,低低的,小声又莫名:“去呀,怎么不去。”这位为什么要问她的意见。
不过,岁岁偷偷看了闻远的片,其实只一个片段,她就觉得闻远天生适合吃这一碗饭。
岁岁记得最深刻的一幕,就是闻远最初出道,一眼惊艳的那一幕。
作为一本纯文艺片,作为白月光存在的闻远在树叶疏透漏下的光斑间转眸一笑,看上去真的一点都不高冷。
她真就成了那抹白月光。
弹幕清一色的“啊啊啊啊”,“几刷老婆”。
即使时隔多年,还有人反复刷起。
不得不说,哪怕现在岁岁回想,也多少有点青春刻苦铭心的味道。
岁岁看她笑还是看她哭,看她红了眼,心里都会无端悸动。
好像……
就好像,闻远真对她这么笑过似的。
闻远眼眸沉色,望着岁岁:“我去了,你呢?”
岁岁莫名其妙,连眨好几下眼睛:“我?我就……好好生活呀。”
在病房里就好好养病,出去了就好好做人。
岁岁想起了网络上铺天盖地对自己的辱骂,觉得她暂时需要夹紧尾巴。
那些人身攻击,岁岁都没看细看,有好些长篇大论她看了一眼就战略性撤退。可以说一个字都没撞入眼帘。
岁岁脑袋一歪,回答了闻远,满脸写着“不然呢?”好像闻远的担忧是无稽之谈。
岁岁想,她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姑娘了,难道没了谁还不能生活了?
而且就算高中时候的岁岁,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岁岁搞不懂闻远在想什么。
闻远无奈叹了口气,唇角半弯。
江寒听着觉得不错,这个岁岁有救!早知道一板砖有那样大的能力,可以叫那个动不动就攀闻远热度的季岁岁改头换面,就应该早点拍。
昨天晚上,闻远给他发消息,让他以工作室的名义起诉了偷袭岁岁的人,就是那几个集结在地下车库的人。
江寒怕这个举动会寒了粉丝的心,闻远却没在意。
不是不在意喜欢她的人,而是她很厌恶这种疯狂迷恋所带来的伤害。
视频闻远看了。
她早知道被揍的还是季岁岁,却仍然挂心,她忍不住来医院看,忍不住想如果那是岁岁,疼了委屈了会红着眼圈说疼,非要人哄的岁岁。
闻远站在病区走廊,人都来了,却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季岁岁,于是靠在墙边。
那时内心多平静,眼下就有多后怕。
那个季岁岁,哪怕闻远厌得极烦极恶,她日日看着,心底总生出一股半疯的阴怖,她都没对岁岁下手。
闻远顺了顺她被纱布弄乱的发,指尖触感柔顺,她温声说:“那你等我回来。”
江寒想挂电话,但是没敢。
岁岁:“啊?我为什么要等你回来?”
据她浅薄的眼界来看,她和闻远之后走向正轨,没了她的纠缠,她们俩很快就会成为交叉后错过的直线,几乎要八竿子打不着。
现在的岁岁真的这么觉得她和闻远没熟到需要等一等的地步,可闻远却记起了那时候的岁岁笑着问,胳膊肘抵在床板上,支着身体,眸底笑盈盈:“我为什么要等你呀,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等你?”
她不依不饶缠着人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呀,为什么?”
缠的人回她她想听的回答,得逞之后又笑,笑容明媚、笑眼弯弯。
小姑娘那时候肆无忌惮,如今长了几分,生疏了几寸,就好像将全部过往悉数抹去了。
闻远:“……”
她虎着脸问岁岁:“你等不等?”
这话竟然有点凶。
江寒试探性的“喂”了一声,他想表示,自己还在。
然而在座两个人没人注意力在他身上。
岁岁看着闻远,稍微有点愣住了:“……”
这人刚刚…刚刚不是还很温柔的吗?
只是闻远抿着唇,面色细看之下,胧着一层浅淡的委屈。
越这样,岁岁就越想叛逆一下,什么“嘿嘿我偏不等”在唇齿间溜了一圈弯,又憋了回去。
这是影后。
岁岁这样提醒自己。
她暂时……可能得靠这一门活计维生了。
一个十八线女艺人,银行卡里的全部金额加起来居然也只有四位数。
成年人的世界没钱做什么都不行。
岁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点头,无比乖巧:“好。”
闻远却顿着眼眸,敛着眼睫看着岁岁,她眼睫漆黑纤长,压的瞳孔颜色深,看的岁岁尴尬心虚得自己低下了头。
闻远笑了一声,然后屈着手,敲岁岁额头,“咚”的一响,脑门声清脆。
岁岁被敲的疼,抬眸,却望进她浑然温柔的眼里。
岁岁捂额:“嗯?”
闻远说:“小骗子。”
小骗子分明不想等她。
岁岁:“……”
终于忍无可忍的江寒挂了电话。
闻远凌晨的航空,岁岁只好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她是单人病房,于是空落落的。
有人陪和没人陪的对比真的很鲜明。
时间差不多很晚了。
岁岁去拉上窗帘准备睡觉,外面是漆黑深色的夜幕,岁岁走近,看到被室内光映得宛如一面镜子的玻璃窗。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越来越大。
岁岁抵着玻璃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拉窗帘的时候不太顺畅,窗帘的圆环被拉杆上的凸起阻拦,岁岁踮脚扯了扯,眼前余光里,却忽然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脸贴着玻璃,好像有点丑,岁岁模模糊糊看见了个红色的……唇?
那一闪而过、快的像个错觉。
岁岁后退一步:“……卧槽?”
手里攥着的一点窗帘还没脱手,岁岁吓得慌忙继续阖上窗帘,还好医院的窗帘虽然丑,但是质量还不错。
扯上才又好奇。
岁岁苦着脸,站在窗帘后一动也没动。
岁岁想,幻觉?
刚刚那一眼太仓促了,岁岁来不及看个清楚,就被吓了一跳后退着把窗帘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