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蹙眉抬眼,圆愣的眼不敢动的盯着窗帘。
该死,失策了。
岁岁捏了捏拳心,有点后悔,早知道仔细看一眼再拉上窗帘。
未知才更恐怖。
岁岁站在窗帘前纠结了一下,看着那道不太厚的帘布,还是放弃了。
比起开帘有惊喜,岁岁其实更想好好睡一觉。
而且大概率,岁岁觉得是错觉。
可是岁岁还是害怕。
就算是坚定、不摇不晃的唯物主义者也还是很害怕。
岁岁忽然记起了昨晚闻远在时候的心安,她那时候就敢睡得没心没肺。
一独处,岁岁才强烈的意识到,这里可是医院,大部分鬼故事和鬼屋的素材地!
岁岁麻溜的洗漱完钻进了被窝,闷头捧着手机玩。
毕竟百度说,鬼界有规定,所有鬼都不能伤害躲在被窝里的人。
而医院楼下,路灯下,看着岁岁慌乱拉上窗帘的闻远没上去打扰。
江寒摁下车窗,从窗里探出一颗脑袋,跟着闻远的目光往楼上看,他什么也没看到,只能留意到闻远目光清冷漆黑,面目冷淡。她往月光下站,比月光更冷。
果然是“看不起人间的”闻闻。
江寒等得犯困,他也寻思不清闻远在想什么,他半辈子见过无数人,没见过比闻远更别扭的人。
又不是傲娇,要上去跟季岁岁道别就道别,想在病房里坐坐就坐坐,要去机场就去机场,想再晚点出发就晚点出发,现在在楼下站成瞭望塔是什么意思?
江寒打哈欠,实在憋不住困意了,苦哈哈着一张脸才问:“祖宗啊活祖宗,你到底要干啥?”
闻远听着这句问,眼睫颤了颤,才低低眼,目光从那扇被窗帘遮盖的严实的玻璃上挪开。她没看江寒,只垂着眼,路灯下的人影单薄成一道。
闻远没说话。
闻远在等。
她总抱有莫名其妙的期待,期盼岁岁能够再掀开窗帘,朝楼下看,盼她们之间不会变的灵犀。
如那时候岁岁恰好望过来的眼,总能精准撞进闻远漆黑眼瞳中。
然后岁岁朝她笑,笑得像只狐狸,腮边颊鼓鼓。岁岁会笑着往她怀里依。
直到月升中天,闻远也没等到,岁岁却也一直没关灯,窗帘只透微弱的光。
闻远敲了敲车门,自己上了后座。
江寒迷迷瞪瞪醒了,脸上半个方向盘印,鲜红分明。他还没来得及回忆睡觉之前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觉醒来,汽车玻璃前被夹了一张违章停车的罚款单。
白花花的,很显眼。
真的只是睡了一觉的江寒瞠目结舌:“……”
闻远没看他的诧异,轻声说:“走吧。”
她等不到了。
等不到远隔的那道目光。岁岁不会看她。
江寒沉浸在他被贴了罚单的震惊之中。
那时候交警路过江寒的时候,绕过了路灯下的闻远,叫了江寒好几声,结果越叫这人鼾声越响,响的哈喇子都在震。
交警显然是个新交警,尴尬的收回了推他肩膀的手,变的沉默。
算了算了,疲劳驾驶也不好,抄笔敲了个罚单。
江寒转头问闻远:“你怎么不叫醒我?”平白无故,被罚钱了。
钱啊钱啊钱啊,命根子啊!
闻远漆黑的眸光在昏暗的车里,诡异的浮现一点微光。
看的江寒原本很有底气的质问忽然软了个调,闻远面色偏淡,轮廓好,线条疏离,其实不是什么有威慑力的长相。
可是江寒见她会怵,不甚明显的怵,平时看不出,眼下此刻才明显。
闻远说:“他叫了,你没醒。”
她看着交警从面色严肃到略微窘迫,他好像手足无措,还静静的质疑了一会儿江寒是不是在装睡,后来……发现确实睡死了。
那位交警真的愣了一会儿,才写那张罚单的。
江寒:“……”
这个他是谁,江寒已经心里有数了。
江寒默默咽回了原本脱口的话。
如果不出他的意料,闻远没说慌,交警真的叫了他,那么……当时一定很尴尬。
江寒做作虚假的咳了几声,然后转了回去。
后座的闻远最后看了一眼车窗玻璃外的高楼,那扇窗还是微弱的透着光的。
岁岁没睡,岁岁也不往窗外看。
闻远淡漠的摁上了车窗玻璃。
她说:“十二点了,走吧。”
江寒期待启程送走闻远很久了,眼下起步麻溜的只剩一阵尾烟。
楼层太高了。
关于闻远的来去,岁岁毫无察觉。她确实没睡,她窝在被窝里,被窝外灯光明亮如白昼。
不知道为什么,她上微博随便看看,就是闻远的推送,大段大段视频剪辑,还有采访cut。
岁岁饶有兴致点进去一个采访,是和片中形象截然不同的闻远。
视频堆叠,没有分类,岁岁按着顺序,先看了快意江湖的侠女闻远,再去看真实的闻远。
那个落座后,持着麦,面色冷淡的穿着白t的人,看上去很不江湖。
不免落差。
她的眉目里没有一点点江湖气,和那个大口饮酒,一剑惊天下,浴血杀四方的扶衡很不同。
发而极沉极静。
落差还极大。
果然弹幕有人说:“这居然是我扶衡?”
岁岁耸耸鼻尖,深表认同,又回去瞄了眼片,觑着闻远的眉目细细辨认,却顿了顿。
好像有跟弦被细细拨动,岁岁心跳的慌,不太舒服的捂了捂心口。
不适只几秒,快的如窗外浮过的错觉。
岁岁不愧心大,很快就没在意,她看着影片里剑影唰唰的扶衡,不自觉又跟着剧情,心思百转千回。
带到剧情落幕,岁岁心底空落落的。
同一问:这居然是闻远?
眉眼挑着少年气,混不吝是个江湖浪迹的少年侠客。
比起闻远的角色,她本人更淡,那些鲜艳的色彩和她无关。
脱出剧情,她像是平铺的素白,那些惊心动魄的热血与情意,分明是她唇角含血释怀一笑,惨烈到炫目,又是她寡淡到失色。
岁岁原本爱看闻远少年侠气的模样,看她衣襟沾血、眉目却不羁,后来又觉得穿着白衣安静淡漠的闻远也越看越顺眼。
然后停在她在满屋漆黑,绝望的回身看了屏幕一眼。
岁岁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声,然后心脏不受控制的乱跳,乱的离谱。
岁岁捂了捂心口。
心律……不齐?
她乱用病症名词,那一刻,脑中却电光火石掠过那张泪划过血迹,混成了血泪的面孔。
面孔纯白,被血衬的脆弱。
好像她越纯白,世界越漆黑。
岁岁未曾见过这一幕,这样触目惊心,岁岁但凡见过必不会忘。
可她又一次想起,而此刻,那画面被刻画的婉蜿蜒凄美。
莫非……这是闻远的某部冷门到无人剪辑的片里的片段?
岁岁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去网上搜闻远的所有片,符合这短暂画面的片子一定是本be,坚定了目标,岁岁开始善用百度。
然而岁岁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想了想be,岁岁退了一步,还是一无所获。
这……就更让人好奇了。
岁岁被完全勾起了兴趣。
不用高考后的岁岁觉得时间无比富足,她需要做点什么耗耗。
为了搞清这个画面,岁岁开了个小号,还摸进了闻远粉丝群。
群很多,岁岁挑了个建群时间最长的、名字听上去最吊的。
刚进群,有人叫她:“姐妹!”
岁岁还“哟”了一声,觉得这群真和善,来不及说什么,后一句紧跟着来了。
那人叫她:“上截图!”
岁岁:“……”
如果……如果岁岁问截图是什么、截什么图,那么她会被赶出群,还会被骂。
岁岁可以自己走,却不能被赶走。
岁岁很淡定从容的讲:“稍等。”
看上去稳得一批,实际上岁岁也很冷静,她足智多谋的窜出被窝,有个主意,却陡然被病房的冷风凉的一哆嗦,岁岁不自觉张望一圈,空调风吹的墙角的绿植叶片都在抖。
岁岁跳下床,蹬上防滑拖鞋,蹦蹦跳跳去关了空调。
她翻床头柜抽屉里的文件,把留有闻远陪客签名的那张纸拍了下来,单独截了个屏,只发有字的一小块到群里。
群里:“……”
然后爆发了一群尖叫,岁岁看着刷屏的“啊啊啊啊啊”、什么“姐妹”还有大把大把惊叹号目不暇接。
她眼睛都花了。
“是亲签?”
“是亲签!”
有个别格式不同的话只在岁岁眼前糊成了流影,很快被顶走。
眼前疯的和刚才理智问她要截图的不像同一批人。
岁岁清晰的听到自己内心有串省略号在敲定,一个点一声响。
不—至—于—吧?
岁岁愕然,这只是一个签名而已。
抱着疑惑,岁岁把拍好照就收好的工具签名再翻了出来,纸张洁白干净,字迹潦草很有个性,非要扯点艺术造诣也不是不行。
可是……也仅此而已。
岁岁记得她之前很喜欢……某个艺人的时候,就有……有人给她要来了专属的to签。
to岁岁。
那才叫她欣喜如狂很久。
回忆到了此处,那份雀跃仍在耳边,岁岁当时欢喜抱着人,手环在她后腰上,触手是极顺的发,岁岁附耳说:“谢谢呀。”
岁岁隐约觉得古怪,却说不清哪里古怪。
长久的思维怠惰,堪称停转,岁岁头脑发钝,偶尔灵活,此刻却顿的像锈死的齿轮。
关键点被她像游戏里跳跃跨过的陷阱似的避开。
岁岁忽视掉了恍惚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