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眼下,岁岁顿了一步,慢了一拍,鼻尖被刮了个正着。
闻远手还是冰凉的。
岁岁眼底警觉,瞳孔随着闻远的接近远离缩放,她往后让。
岁岁觉得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闻远好像混不在意她眼底的疏离和抗拒,一笑:“好啊,请你喝粥。”
她低头摸出了手机,把岁岁的微信拉出了黑名单。
但是拉出黑名单需要再加一遍好友,岁岁看着手机上请求添加好友的提示消息,撇撇嘴。
闻远拉黑了她,按理来说,岁岁觉得自己也要拒绝一遍才合理。
可是岁岁又一次提醒自己,她是个成年人了,成年人不能做睚眦必报的幼稚事情。
她在很努力适应成年人这个身份。
岁岁点了同意,妥协:“好吧,但是……你以后不能拉黑我。”
随随便便拉黑人真的很无理取闹,岁岁完全看不出闻远是这样会无理取闹的人。
岁岁很认真的讲:“如果非要断掉,那么理由,你也要讲给我听。”
她觉得世间上无论是怎么样的感情,都要妥善体面的有始有终。
闻远答应了。
岁岁把钱转给她,用的指纹密码,倒也没问题,可是岁岁看着自己银行卡发愣。
她在思考,自己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岁岁试了试自己的生日,密码错误。岁岁试了试自己的出生年份,还是错误。
岁岁看了眼闻远,问闻远生日。
闻远说:“八月十六。”
岁岁输了,轻轻敲键盘,屏幕显示密码又错误。
岁岁问:“你和我同一年生的吗?”
闻远说:“对。”
岁岁这下没招了,她纠结的看着手机里绑定的几条银行卡,可她连余额都查不到。
岁岁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读书时候,岁岁不缺钱,她爸爸妈妈空了就查她银行卡还有多少余额,没钱了就给岁岁打点。
而且岁岁物欲很淡,虽然吃的比较多。一年到头,手底可以攒一笔不小的存款,然后约小伙伴去玩。
可是岁岁现在成年了,她知道,成年人是不用父母给零花钱的。
岁岁想,她虽然是个十八线的小演员,但大小是个演员吧,小金库应该……
可是岁岁看不到。
闻远轻而易举看到岁岁的烦恼,她凑近垂眼,看到了账户登录的界面,也看到了无数个密码错误。
岁岁想试“1234”,虽然这个密码无脑的像白送钞票,但是她心存侥幸,说不定最简单的最靠谱。
然后又失败了。
岁岁彻底没招了,什么“8888”、“6666”,试了很多,试的她都怕触发什么自动报警的设定。
闻远看见她原本嗅着馋的粥被放在一旁,岁岁在很专心试密码。
“1221。”
这串数字响得突然,岁岁有一秒觉得是错觉,她愣愣的抬眼,看到闻远忽然近了的脸,她高出岁岁太多,岁岁抬眼便是她清瘦干净的下颌线。
岁岁:“嗯?”
什么?
闻远垂敛眼睫,低低看岁岁:“密码,你试试。”
岁岁搞不灵清这串莫名其妙的数字是从哪里来的,疑惑纠结了几秒,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反正试试又不花钱。
岁岁摁了,键盘反震得字字分明,然后屏幕一道圈不停在转。
成功了,账户登录成功。
岁岁讶异欣喜的弯起眼眸:“这是……”
这串奇怪的数字是……什么来头?
闻远好像很无奈,她看着岁岁弯了弯眼眸,好像在笑岁岁是个粗心大意的小鬼。
闻远说:“是百度出来的……我的生日。”
岁岁:“……”
这种事情,她莫名居然有点欣慰,说实话,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岁岁又记起了柳央那句所谓的“觊觎美貌”,她当时听到大跌眼镜,如今看来,起码有一半的真实度,这可是银行卡密码!
岁岁家里所有的银行卡密码都是岁岁妈妈的生日。
如果不重要,是不会用生日做密码的。
岁岁看着自己终于破译了的密码,看了眼在网上和她简直算是泾渭分明的闻远,她刚才抽空翻了微博,关键词搜自己,但凡有岁岁在的地方,势必会出现“离闻闻远点”和“给我爬”这样的词条和评论。
岁岁没有任何代入感,虽然被骂的是她,但是岁岁不记得自己做过,所以岁岁不害怕。
只是内心有点不是滋味。
她不记得的这几年,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很奇怪的感受,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人生、她的时间,她所热爱钟情的一切,都被迫中止放弃。
岁岁走了一条……这样的路,她年幼时看着满屏色彩只会欣赏,从来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在屏幕上。
可是做出那样选择的也是岁岁。
岁岁也搞不清,她那几年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
岁岁好奇,她眨了眨眼,问闻远:“那……百度上的难道是假的吗?”
她挺信百度的,年少时喜欢某个演员,百度过她的消息,知道那个演员是湖淮人,双子座,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五十三公斤。
岁岁还知道了闻远很多信息如她的身高、体重,如她的高中和大学。
闻远却说:“是真的。”
百度上的是真的,那么……
岁岁似乎被伤害了,她哽了一下,难以置信的抬眸问:“那你说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假的?”
她想不通,就说个生日有什么好欺骗的?
这是件很让岁岁窝火的事情。
她最讨厌欺瞒。
可是闻远目光变的讳莫,她好像比岁岁更难过。那种难过藏在厚冰之下,被冰层下的暗流裹夹,掩的深不可见。
她那么平静的一个人,突如其来摆出这种脆弱的样子才叫岁岁防不胜防。
原本特别有道理的岁岁忽然怯场了,一个问号来不及打上脑门。
闻远反倒笑了,从难过里破冰似的,只是夹杂的微微的苦楚。
很少有人像她这样笑岁岁看到平铺在闻远眼底的光华忽然碎成了片。
她释怀似的:“算了,你不记得了。”
闻远好像在强迫自己做些什么,她不解释、不细说,不铺开谈谈那些细节,不把自己跟岁岁的经历加以描述,用更漂亮的词汇讲成故事。
她任凭岁岁的眼眸变的怀疑而好奇,也任凭自己藏不住情绪。
岁岁不记得了。她就是很难过。她预想过岁岁回不来的场景,也预想过岁岁回来后的场景。
唯独……没想过,岁岁的记忆里,她被完整而又全部剥离。
从遇到闻远那一天起,岁岁开始不记得。
八月十六。
月圆为瑞。
岁岁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远也想说。
可语言实在单调无力,闻远用不了充沛的情感去反复雕琢每个字眼,好叫它们在岁岁耳中能有独特的魔力。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闻远需要的是感情,不是岁岁知道她们曾经关系很好,这跟虚无缥缈的“我们曾经很相爱”一样。
闻远需要的是那些时候,看她珍重她,连月色都抵不过的岁岁眼底的情意。
她不需要知道。
岁岁自觉失言,可她又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假装,是真的不记得了。
岁岁也有点儿委屈:“那我既然不记得了,你跟我说呀。你们谁也不跟我说。”
岁岁也很想知道。
那是她的人生,那是她的整整六年。
闻远却没说,她只是眼眸深重,然后摇了摇头。
病房忽然安静。
岁岁也在沉默,她知道自己的的请求被拒绝了,可又觉得眼下她什么都不做也太尴尬了,于是岁岁掀开了粥盖,塑料片划过的声音一响。
岁岁用勺子舀粥喝。
她只以为是白粥,结果是香菇鸡滑粥,粥微微冷了,却依旧可口。
岁岁觉得棒。
闻远就坐在她床沿,低着眉眼,看岁岁把粥喝了个干净。
她安静的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沉默的陪着岁岁。
下午时候,岁岁被推去做了头颅ct,结果很快出来,没检查出什么来。
一切正常。
岁岁除了伤口痛还有失忆,倒也确实没有别的不适。
病房生活真的很无聊,岁岁偷摸着看闻远的眉眼,悄悄换掉了手机桌面,选了个纯色背景,给闻远的备注也换成了正儿八经的全名。
她去网上搜了搜闻远主演的电影和片段cut,插上耳看了几个片段。
不得不说,闻远招人喜欢是有原因的。
闻远快去下个剧组了,江寒打了十几个电话来催,都被闻远挂掉了。
最后几经辗转打到了岁岁手机上。
岁岁视频看的偷偷摸摸,只觉得当着原主的面偷看她的视频剪辑确实很刺激。被忽然跳出来的陌生的来电显示吓了一跳。
闻远淡漠的目光挪过来。
岁岁接了。
电话那端,江寒沉痛的说:“叫闻远接电话。”
那是他的活祖宗。
他的活祖宗还对眼前这个季岁岁特别特别在意,哪怕在他觉得闻远最讨厌季岁岁的时候,闻远也没允许江寒发通告搞季岁岁。
江寒决定对岁岁客气点。
岁岁呆了呆,看的闻远直蹙眉,她起身就往床边走。
岁岁仰着脸,看着朝她走过来的闻远,冲她伸手,递出自己的手机:“找你的。”
闻远脸上的着急一下收敛了。
虽然她表情淡,但是着急和随便切换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