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就在此时,一个大理寺的守卫匆匆跑进来,面露急色,抱拳禀道:“禀大人,外面聚集的贡生越来越多,该如何是好?”
大理寺卿捋了捋,将目光落在郭婵身上,“郡主以为现下如何是好?”
虽然大理寺卿的官职比郭婵高,可现下他却只敢让郭婵拿主意。
郭婵冷笑了一声,直视大理寺卿,道:“既然是查案,自然是听大人您的,线索指向谁便拿谁回来审问便是。”
被噎了的大理寺卿,眯了眯眼,下令吩咐王广立即前往国丈府羁押张明回来。
王广向来见不得藏污纳垢,立即带着人出发去往国丈府。
郭婵叫住王广,扔给他一块牌子,“若是国丈府的人不从,便亮出此物。”
王广接过一看,此乃御前令牌,有了这令牌,就不怕国丈府不交人了。
“多谢郡主!”
大理寺卿见状悬在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丹阳郡主的意思那便代表是皇上的意思。
见王广带着人消失在视线内,郭婵道:“今日大人叫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大理寺卿咳了一声,“这个……不如郡主先看看孙尚书的证词。”
说着拿出卷宗,郭婵接过来一看,这上面一桩桩一件件皆说的明明白白,不过在她提供的铁证面前,孙光并无任何狡辩的可能就是了。
视线被吸引,她勾了勾唇角,“哦?大人可是在为这几句指证国丈大人的证词而犯难?又或是为其他指证几位官员的证词而苦恼。”
大理寺卿被点破心思也不害臊,官场多年无必要,不主动得罪人是他的准则,“正是,一次捉拿数位朝廷命官,实在影响巨大,本官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如郡主禀告陛下后再决定。”
郭婵低头沉思半响,“不如明日早朝,大人当着百官向陛下禀明此事,既然是孙尚书的证词,想来陛下自有论断。”
郭婵自然也不是个好拿捏的,大理寺卿点头应下。郭婵见状又提醒道:“大人别忘了还有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不如一起禀明了陛下的好。”
当着百官的面告御状也不是易事,大理寺卿也得好好准备,省的出了纰漏,于是提出告辞。
大理寺卿带走一众大理寺的人,大殿霎时显得空荡起来。郭婵命人叫来李渊和冯纪二人。
李渊和冯纪很快便来了,见到陌生的任素衣不禁打量了几眼。
郭婵并不想浪费唇舌,“可知外面的贡生现下的情况?”
李渊抿唇,面上隐有怒色,“回郡主,林清平下官也认识,他家中清贫,上有父母得供养,十年苦读本以为熬出了头,不想平白受辱丢了性命,外面的贡生都是自发来为林清平讨个公道。”
郭婵神情不变,“所以你是支持他们的?”
李渊对于这个问题并不犹豫,他一身正气立于世间道:“是,郡主,臣支持他们。寒门子弟万千,即便一朝考取功名,在那些贵族世家公子眼中仍旧命如草芥。如此他们怎么能服?我又岂能服?死去的林清平便是死了也死不瞑目!”
冯纪没有开口,但从他义愤填膺的神情不难看出他与李渊心中所想一样。在他们对面站着的三人正是他们口中所谓的世家子弟,任素衣和伍思才听了李渊的话,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好!”郭婵一声低喝,目光直视李渊,“那你可愿意明日告御状上达天听?以一个寒门子弟的身份代表你们千万寒门子弟为林清平讨一个公道,而不是今科状元。”李渊目光犹豫,郭婵再下一剂猛药,“只要你肯,我郭婵定为你们讨一个说法。”
此言一出,伍思才等人震惊,告御状不比其他,告御状者首先便要受三十大板方可面圣。
冯纪拉住李渊,“我去!”
李渊摇头,神色坚定,“这件事必须由我来。”
郭婵见李渊懂了,暗暗点头,此事并不一定要李渊出头,但今科状元甘冒丢掉乌纱帽的风险状告国丈府的公子,将自古以来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的对立摆在明面上,这才是郭婵要的。
李渊深深一拜,“郡主,此事李渊应下了,明日一早我便带着各位贡生的请愿书告御状!剩下的还请郡主相助!”
郭婵拱手,“李大人大义,郭婵定不负所托,还林清平一个公道!”
翌日。
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清策门的宫门口的一面足有两人高的鼓被敲的铮铮作响,鼓声从宫门口随着风散到远处。
李渊直直的跪在宫门口,今日他并未着官服,而是穿了一身深灰色麻布直缀,和跪在他身后的上百书生一个模样,他们的神情个个肃穆而又沉痛。守门的将领认出李渊,连忙进宫禀告此事。
郭婵和伍思才驻足在宫门口一侧看了许久,直到伍思才提醒郭婵上朝的时间快到了,二人才离开。
二人进殿之时,在场的人显然都已得知今科状元带着上百进士告御状一事,人人神情肃穆。
郭婵一眼便看见站在百官之首的张国丈,她低头时冷冷的勾起了唇角,难得啊难得,张国丈也会来上早朝了。
很快,司马毅便来了,他紧紧抿着唇,看不出喜怒。
众人行礼之后,只见李秀在司马毅耳边低语,随即司马毅沉声道:“带人上来。”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两个御林军提着一人进到大殿,那人面色苍白,身上的深灰直缀透出斑斑血迹,但头上束着的冠依旧整齐,眼神依旧明亮。
御林军将人放下便退出大殿,李渊颤抖着抬起身子行了一礼,“臣李渊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毅朗声道:“卿今日击鼓告御状,可知后果?”
“臣知!”李渊将头重重扣在地上,大理石的冰凉让疼痛减轻了一些,他声声沉痛,将事情原委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他说的越多,张国丈的身子便抖得越厉害。
国丈府公子有龙阳之好一事就这样公诸于众人之下,张国丈脸色青白,显然是气极。昨日在张明被大理寺的人强行带走之后他本打算入宫,不想皇上根本不见他,今日匆匆赶来上朝不想又碰上李渊弄出这场告御状,实在是让他一筹莫展。
视线扫过摇摇欲坠的张国丈,司马毅沉声道:“大理寺卿,李渊所言可属实?”
大理寺卿出列,“回陛下,昨日有上百进士在大理寺卿门口上表三甲进士林清平的冤情,道刑部抓错了人,杀死林清平的真凶逍遥法外。随即臣下令从刑部大牢提审犯人张大壮,张大壮乃国丈府张张明公子的随从,审问之后臣发现多处细节有误,后张大壮承认是代替张明认罪。”
刑部尚书抹了抹额头,暗道倒霉,犯人主动投案认罪伏法,手底下的人自然图个轻松直接结案,谁想林清平的案子另有隐情。
人证物证俱在,张国丈再顶不住,跪在殿中,声泪俱下,“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有罪!不孝儿如此,实在是令老臣汗颜!”
刑部尚书正恨张明这厮,闻言也不顾在大殿中,冷哼道:“何止是令国丈您汗颜,简直是令皇后娘娘汗颜呐!”
谁都知张明是张皇后亲弟弟,张明犯下命此等命案,连带张皇后的威信也会有损。
张国丈本来哭的伤心,闻言怒目圆瞪,“我儿犯下此罪,同皇后娘娘有何干系,尚书大人未免太过居心叵测!”
刑部尚书拱了拱手,丝毫没有歉意的道:“本官不过是一说国丈您又何必动怒。”
张国丈知不是逞嘴快的时候,保住张明的命才是重中之重,他跪在地上求情,“陛下,臣知我儿犯下大错,但臣膝下只留这一血脉,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留我儿一命!”
事情发展到此处,李渊又岂肯让张国丈如愿,他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一声比一声响,“陛下,林清平是今科三甲进士,家中只有他一独子,听闻噩耗,他家中父母纷纷受不了打击重病缠身。谁的命不是命呢?何况清平兄他死前还要遭受如此侮辱,实在令人悲痛!”
话语一顿,李渊抬头直视司马毅,他一字一句的道:“今日是今科三甲进士林清平,尚且有我等人为他鸣冤屈,可即使如此也有人包庇真凶,找人顶罪,试图藐视王法。他日换做平民百姓,又有谁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如此,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张国丈听得这话,双手颤抖,唉声苦求试图让司马毅念在旧情网开一面。
张国丈的声音大,李渊的声音便更悲切!“求陛下还百姓一个公道!还天地一方清明!”
话音刚落,只见李渊直直的倒了下去,撞在地上发出巨大响声,似是钟鸣击打在众人心间。
郭婵上前查探呼吸,毕竟是读书人受了三十大板能撑到此时已是不错。“陛下,李大人伤势过重,晕了过去,不如让李大人先行养伤。”
司马毅点头,“先将人移到偏殿,宣太医诊治。”
“是。”
两个内侍合力将人移到偏殿,司马毅这时已经看完大理寺卿的奏折,他的目光落在张国丈身上,冰冷如冬。
“好一个张明,好一个张国丈!”司马毅将奏折扔到张国丈身边,他恨声道:“这些年看来你没少替张明那个混账东西擦屁股啊!竟然在朕的眼皮底下犯下如此多的混事!”
张国丈闻言颤颤巍巍的拿起奏折,里面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张明这几年干的混账事,光人命便有三条。
“陛下……这……”张国丈想狡辩,却也知铁证如山,既然敢拿出这份奏折必是有万全的把握。他面色颓败,不敢多言。
郭婵见状冷哼了一声,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早知今日,当初何必纵容张明。上次的事便是警醒,张明却仍不收敛,闯下此次大祸。
视线落在那弯曲的背脊上,郭婵眯了眯眼睛,如果张国丈以为今日这事便算完了那可是大错特错。
下一刻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纷纷站出来,由大理寺卿将彻查户部和国库的结果上禀司马毅。户部尚书孙光在职期间贪污受贿达上千万两有余,并且他供出参与由张国丈为主谋的买卖人命,兜售官职,收受贿赂等一系列证据,每一条都足以令张国丈心惊。
至此,张国丈如何还不懂刀早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过是自己不自知。望着昔日的同僚,与他敌对的都露出得意的笑,承过他的情纷纷不敢与之对视,恨不得从未同他打过交道,张国丈在心底冷哼,眼神渐渐暗淡,今日陛下是铁了心要清算国丈府,再怎么求情也不过枉然。
今日的早朝可谓是热闹,先是今科状元击鼓告御状,国丈府公子罪证确凿,再有彻查国库与户部一事了解,还未到早朝结束,张国丈连同几位官员纷纷被押入大牢。
偏殿里。
李渊已经清醒,见郭婵等人进来,他双眸闪烁着光芒,“郡主,结果如何?”
郭婵见他面色尚可,知并无大碍,淡淡道:“如你们所愿,张明被判秋后问斩。”
李渊闻言露出笑来,“如此真是大快人心!”话语一顿,他想起身被拦住,他只好坐在塌上,道:“此事多谢郡主筹谋,还了清平兄一个公道。”
郭婵摇头,“不,这是你们求来的,若没有你告御状,没有你在殿前那一番震撼人心的话,也不会有此结果。”
这时李渊咳了两声,郭婵嘱咐道:“稍后出宫还请李大人好生歇息,养伤要紧。”
李渊点头应下,三十大板对他而言还是够他受得了。
郭婵有事先行离开,伍思才与冯纪则主动留了下来。
伍思才啧啧两声,佩服道:“李兄,平日看你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倒是十分有骨气,三十大板,想想我都浑身难受。”
李渊面上宠辱不惊,“这是应该的,幸而张明已经打入大牢,想必清平兄也可以得以安息。”
想起听李渊提过这位林清平生的俊俏,伍思才捏着下巴一阵沉思,自言自语道:“这龙阳之好到底是何滋味……?”
李渊离得近,正好听见,神色瞬时变得古怪起来,看向伍思才的目光暗含探索。这样一看,伍思才生的阴柔清秀,倒是同林清平有几分相似。未免同僚兼好友被歹人荼毒,李渊语重心长的劝道:“思才兄,日后你看到像张明那厮那般心怀鬼胎之人,记得绕路避开呐。”
闻言,反应过来的伍思才登时脸涨的通红,伸出一根兰花指,悄生生的指着李渊,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她一个黄花闺女哪里来的龙阳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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