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祝宝娴,严含蕊着实心中慌乱:“二妹口口声声说妾室下贱,可想过淑妃娘娘?”
“你果然承认了自己想做妾。”严含芸半点也不惧怕,“淑妃娘娘是直接入宫被册封的妃子,你能和娘娘比吗?”
不同于太子妾有品级,本朝王爷的妾都是普通侍妾。
若是生下一儿半女,可以被尊称为一声“夫人”,可若要坐上侧妃之位,难如登天。
除非原配王妃和继妃以及嫡子都不在人世,不得已让庶子为世子,会给庶子生母抬抬身份,封为侧妃。
尽管有这些规矩,仍旧不妨碍王爷们一串一串生孩子就是了。
是以,王爷的妾室大多出身低微,但凡事总有例外。像严含蕊这种出身的,若是豫王有心,可以上书请求皇帝破例册封为侧妃。
而严含蕊觉得她就是这个例外,她不会做一个小小的侍妾。
她长长的指甲刮着美人榻上的毯子:“我自然不敢和淑妃娘娘比。”
“既然大姐有自知之明,还是打消这个想法为好。堂堂侯府千金给人做侍妾,侯府丢不起这个人。”严含芸脸上是明晃晃的鄙薄。
严含蕊恨地咬牙:“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可没这么好心管你的事,只是怕你带累坏府上其他姐们的名声罢了。”严含芸起身欲走,“言尽于此,大姐好自为之,不要伤了大伯母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啊。”
看着她飘然远去,严含蕊把引枕摔在地上。
“她懂什么,她懂什么!”
忍一时屈辱算什么,等到豫王登基,她就能一雪前耻,成为高高在上的贵妃,甚至是皇后!
刑嬷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姑娘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严含蕊咬着唇:“说到底他们都瞧不上我庶女的身份。母亲口口声声最疼爱我,为何要让我嫁入贺家?既如此,我偏要做个人上人!”
刑嬷嬷为难道:“可是夫人那边……”
“等一切成了定局,母亲也不能说什么。父亲利益至上,说不定还会乐于看到我进豫王府呢。”严含蕊拉住刑嬷嬷的袖子,“嬷嬷,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此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必要的时候帮我。”
严含芸走出园子,随手采撷一枝海棠捏在手中把玩。
婢女在一旁道:“姑娘,您为何要去招惹大姑娘呢?她可是最得侯夫人宠爱的。”
严含芸不以为意:“侯夫人性子最是软弱,就算严含蕊向她告状又如何,我是不怕的。再者,我就是要激怒她,看看她往后能翻出什么风浪。祝家那两姐妹可不是吃素的,我还真是期待她在豫王府的生活呢。”
姜芫不知道严家发生的事,近来她一门心思想着做荷包。
刚拿起针线,就被翠云请到了如意院。
合欢花像小扇子一样点缀在绿叶中,远远看着如粉绿相间的云。路过树下,一股清甜的香气袭来,绵延到门外。
由于天热,房门和窗子都是打开的,一打眼就看到西宁侯和柳氏中间隔着一张小几,坐在椅子上。
“父亲,母亲。”姜芫行礼道。
柳氏冰冷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阿芫来了,正好你父亲也在,我有事与你说呢。”
姜芫狐疑,看了眼西宁侯:“娘,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那日你落水的事,可还记得?”
姜芫顿悟:“才过去几日时间,我自然记得。”
“此事已经有些眉目。但这毕竟不是小事,我不能私下处置了,只能请你父亲过来商议。”
暗自思忖须臾,姜芫问道:“不知是何人要害女儿?”
柳氏不答,反问西宁侯:“侯爷,你说呢?”
西宁侯表情僵硬,沉声道:“若真的是她做的,我绝不会放过她。”
“父亲,您说的这个人是谁?”姜芫正视着他。
西宁侯有些尴尬,不敢看她,同时也心塞。
她唤柳氏为“娘”,唤他“父亲,还是那种硬邦邦的口气,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父亲,女儿差点没了性命,差点毁了名声,难道没有资格知道害我之人是谁吗?”姜芫认真又严肃道。
西宁侯看着和妻子相貌相似的女儿,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可能是夏姨娘。”
柳氏心下冷笑。
可能?
看来他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了?或者,还是不信任她。
“既然侯爷不信,大可以亲自去查,只希望侯爷不要偏私才好。”柳氏下巴微抬。
西宁侯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出于谨慎——”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柳氏笑了笑:“侯爷不必说了,有这个时间不如问问夏姨娘。”
说完她也不等西宁侯回应,吩咐丰嬷嬷去带夏姨娘。
西宁侯没有阻止,柳氏是主母,这么做是名正言顺的。
屋里静谧无声,显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西宁侯一连灌了三盏茶,终于等到了夏姨娘。
“给老爷夫人请安。”夏姨娘一身素白衣裳,扭着身子施了一礼。
“不知夫人叫妾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姜芫发现,夏姨娘好像比以前瘦了许多,却是比以往更加惹人怜爱。
西宁侯怕柳氏误会,板着脸道:“你不知道我与夫人见你是为了何事吗?”
夏姨娘垂着头:“请老爷明示。”
西宁侯望着柳氏。
柳氏懒得给他一个眼神,对夏姨娘道:“你往日做些小动作我不在意,也不屑于管,可你竟然敢算计到我女儿头上,我就无法继续宽容大度了。”
夏姨娘袖子里的手一抖,面露委屈对着西宁侯道:“侯爷,夫人这是何意?我素日连三姑娘的面都见不到,怎么会害她?我……我也没这个胆子。”
西宁侯对她的委屈视而不见:“夫人不会无故冤枉你。”
“老爷……”
柳氏觉得厌烦,头又在隐隐作痛。
她懒得和夏姨娘废话:“翠云,拿过来罢。”
翠云行礼退下,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一个包裹。在丰嬷嬷的眼神示意下直接把包裹丢在夏姨娘面前。
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包裹里的东西滚出来。
姜芫和西宁侯都俯身去看,不由瞠目。
竟然是一把生锈的锯子。
柳氏反倒是平心静气:“这是我让人从荷塘打捞出来的。未免打草惊蛇,都是在夜里打捞。栏杆并未锯断,从水榭里面看是完好无损的,但只要轻轻一靠,栏杆就会断裂。”
“夫人……”
柳氏想要速战速决,根本不想听夏姨娘辩解的话:“我已经让人悄悄打听了你近来的行踪,包括你每天在做什么,吃了什么,一天出几次房门出几次院子,甚至是晚上起夜……大大小小,事无巨细,我都让人记下了。尤其是阿芫落水前那几天。”
在夏姨娘的震惊的眼神中,她又问:“在厨房做事的一个叫二山的小厮你见过吗?”
“什么二山,我素日鲜少出门,怎么会认识一个厨房的小厮?”慌乱之后,夏姨娘竭力表现的镇定。
丰嬷嬷面露嘲讽:“二山是林管事干儿子的表弟的儿子,脑子有些木,托了林管事的关系到厨房做些粗活,每天到后门与送柴人接头的就是他。你打听到这个消息,趁人不注意,与这个送柴人见了一面,让他帮你从外面买一把锯子。又给了二山银子,让他在晚上悄悄把锯子掩藏在荷塘旁边的林子里。就在姑娘落水前晚,你院里的守门婆子喝醉了,想必你就是趁这个机会悄悄溜到水榭。事后,你把锯子扔到水里。”
“我……”
“姨娘不要急着否认。那坛酒是你送给守门婆子的罢?”
夏姨娘冷笑两声:“我难道不能给下人赏点东西吗?”
丰嬷嬷淡淡道:“姨娘赏不赏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夜里有没有出过院子。这一点,问你身边的丫鬟就清楚了。还有——”
丰嬷嬷拿起锯子:“送柴人和二山就在门外候着,要不要把他们叫进来与你对质?若姨娘还不死心,我还可以让人把铁铺的主人叫来。”
夏姨娘哑口无言。
谨慎起见,她真的只和送柴人接触了一次,给了他银子交代了几句话就匆匆回院子了。就算是和二山见面,也是借着去厨房的机会。
“给你的一日三餐,都是大厨房送去的。可在姑娘落水三日前,你特意去大厨房,给了厨娘二钱银子,说你想吃白芍桃仁粥。”丰嬷嬷道,“你就是在那天与二山见面的罢?”
夏姨娘想不到,她只与二山和送柴人偷偷见了一次面,说了几句话,就被柳氏查到了。她怕锯子被丫鬟发现,提前被柳氏知道她的计划,是以才让二山晚上把锯子掩藏在荷塘旁的林子里。
趁着守门婆子喝醉,她偷偷跑到水榭,锯断栏杆,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表面看起来完好无损。而且她特意绕到荷塘对岸,离水榭远远地,才把锯子丢下荷塘。
没想到柳氏竟然这般有耐心,把整个荷塘都翻了一遍。
“人证物证俱在,姨娘可不要说我家夫人冤枉了你。”
“妾好委屈。”夏姨娘眼泪突然就流下来,膝行到西宁侯面前,扯住他的袖子“老爷,我自从进了府,一直安守本分,尊敬夫人,不敢有半分逾矩。我怎么敢害三姑娘呢,我也是做娘的人啊。侯爷,咱们在一起多年,您应该了解妾的,妾不是如此狠心之人。妾不明白夫人为何要问罪于妾,难道就因为妾做了您的外室,夺了夫人的宠爱吗?”
柳氏笑而不语,就像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她。
丰嬷嬷不允许夏姨娘诋毁柳氏:“你的意思是夫人冤枉你?”
夏姨娘啜泣道:“妾一直以为夫人是宽容大度之人……”
“看来你还是没认清自己的身份。”柳氏冷眼觑着她,“别说你犯下大错,就算你没犯错,但只要我心情不好,我就可以发卖了你。何须大费周章陷害你,甚至不惜搭上我女儿的性命和名声?我原本可以不用理由就处置了你,但你毕竟是生下四姑娘的人,我还是要摆出证据给你看的。功夫不负有心人,辛苦查了这几日,总算查明白了。”
夏姨娘听明白了,柳氏之前不动她,是因为不屑于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但若柳氏想除掉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有了这个认知的夏姨娘感到愤怒和嫉恨,又对着西宁侯哭诉。
她不相信,她陪了西宁侯十几年,又为他生下一个女儿,西宁侯会由着柳氏处置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人主持中馈,府上大大小小的婆子管事都是夫人的人,更何况夫人还有柳家这个大靠山,想要造出证据,找到人证,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我无依无靠,哪里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害三姑娘?但是我又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我好苦啊,我不如死了算了,这样夫人就不会恨我抢走侯爷了……”她扑在西宁侯的腿上,哭声惨烈。
柳氏似笑非笑的望过来。
这一刻,西宁侯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一把推开夏姨娘:“够了!”
夏姨娘跪坐在地,惊叫一声:“侯爷……”
西宁侯怒容满面:“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死不认账,真以为我是傻子随便你哄骗?”
夏姨娘的哭声噎在喉咙:“侯爷,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您忘了吗?您那时候根本不是这样待我的!”
西宁侯根本不敢看柳氏的脸色:“是我太纵容你,使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这也就罢了,你一个妾室居然敢谋害嫡女?那可是我的女儿!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夏姨娘被吓住了,随后哭的涕泗横流:“可芙儿也是你的女儿啊。自从进了府,你就不疼芙儿了,还把她许给那个穷书生,而三姑娘却能嫁给陆世子。这实在是不公平,不公平!”
“所以你就想害死我的阿芫?”柳氏嗤笑,“你以为阿芫没了,你的女儿就可以取代阿芫吗?你以为陆家姜家早有婚约,只要除掉阿芫,陆家就会选择姜芙?”
夏姨娘几乎可以看到,柳氏脸上写着“痴心妄想”四个字。
她恨不得杀了柳氏。
西宁侯扶着额头,重重叹息。他明白,他根本就和夏姨娘说不清。
“看来你不能留在府上了。”
夏姨娘委顿在地,面如土灰:“老爷,你不能对我如此狠心……”
“明天就让人把你送到庄子上。”西宁侯做了决定,冷冷睨着她,“你这次犯的错,不可原谅。”
“不行,不行……我不走。”夏姨娘仓皇无助,“芙儿已经定亲,此事若是传出去,芙儿会被笑话的。”
丰嬷嬷道:“姨娘果然不懂规矩。有嫡母在,就算姨娘被送走,也无人敢笑话四姑娘。四姑娘成亲,拜别的也是嫡母。同样的,杭公子认的岳母也绝非夏姨娘。”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西宁侯耐心尽失,叫易来进来,“将夏氏带回去看守好,明天送到庄子上。”
无论夏姨娘哭的如何凄惨,西宁侯都无动于衷。
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柳氏。
“既然你早就找到人证物证,为何不告诉我?”良久,他终于敢开口询问。
就连女儿落水也是现在才告诉他。
柳氏疲惫地摆摆手:“已经不重要了。”
方才的试探,让她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
她心里早就没有他了,可他说要弥补她和阿芫,虽说她觉得可笑,但还是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弥补,能做到哪一步。
可现在,她连这点兴趣都没了。
好在现在除掉了夏姨娘这个隐患,她也能放心许多。
儿子专心科举,快要娶妻,女儿也要嫁人,未来女婿看起来也可靠。
大哥大嫂也回京了,她有靠山有亲人。好像要这个丈夫也没什么用,余生就这样慢慢过下去罢。
翌日,夏姨娘被送走许久,太夫人他们才知道缘由。
姜芙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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