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第一天,从成都驶往雅安的车在高速公路上停停走走,堵车堵得很厉害。上了省道之后,中型巴士的速度才总算提升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定价过高,还是因为人们都对人山人海的国庆游失去了兴趣,这次乐蜀旅行社的游学活动报名情况并不理想,这个雅安豪华游也只有三十几个人报名,分到导游刘慧手上的就只有十三个人了。
她点开微信,翻了好几遍通讯录,之前合作过的店家不少都还在问她今年还能不能带客人过去。
“师傅,走这条路。”她瞟了一眼座位上的游客们。
这次参团的游客都是三中的学生,在车上嬉笑打闹,看起来单纯可爱。
跟司机确认好新路线后,她拿起小蜜蜂扩音器走到车内走廊。
“没想到今天堵车这么严重,大家可能已经被颠簸的路途折磨得有点不堪忍受了吧。”她抱歉地笑了一下,“麻烦大家再忍耐一下,很快就要到咱们的第一个目的地了。”
刘平坐在第一排,正戴着耳机打游戏:“没关系,这点小儿科,还没有我上数学课头晕呢。”
坐他旁边的宋智哈哈大笑,附和说还可以让暴风雨来得再猛烈些。
高中生难得有机会出游,大家都显得兴奋极了。唯独坐在池莞尔身边的顾熙靠着窗,紧紧地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着。他刚坐上车时,还能坚持鼓捣他手上的小玩具,现在整个人蜷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大家都知道,说起雅安的美食,不得不提到美味的雅鱼。正好坐了一上午车,大家应该都饿了。我这里有些雅鱼制成的小鱼干儿,饿了的同学可以举一下手,先给大家垫垫肚子。”
“我要、我要!”听到有东西吃,宋智激动地举起手来。
刘慧从手中的篮子里掏出一袋又一袋的零食分发下去,挨个问着他们要不要。众人都高高地举起手,拿到零食便火速地拆开吃了起来。
送到杜榛那里时,她甜甜地笑了一下:“谢谢姐姐,这个零食应该很贵吧。”
“您破费了……”
“不贵不贵,一人五十。”
坐在杜榛旁边的王诗瑶的手僵了一下:“你说什么?”
“不是免费送我们吗?”
“小妹妹,姐姐可没说过这些零食是免费的呀。”刘慧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们三中的小朋友都是知书达理的未来精英,不会想占姐姐这点小便宜吧。”
池莞尔皱眉:“我记得我们报的这个团是无推销的,如果车上的零食要收费,应该提前告诉我们才对。”
“推销?我没有推销啊。”
“你们应该都坐过火车、飞机吧,列车上也有乘务员推着餐车来来往往,你会觉得她的零食不收费吗?”
“可是列车上的零食都会标价啊……”池莞尔气不过,“你这不是骗人么?”
“你的行为肯定违规了,我们可以投诉的。”
刘慧没想到学生里也有刺头,忿忿地拉住坐在她旁边的杜榛的手:“同学,你评评理。你们有的同学饿了,我把我自己买的零食卖给对方,这是不是合理的买卖行为?”
“堵车这么严重,我要是因为不能推销的规则,就放下你们饿肚子不管,是不是成了不懂变通的木头了?”
明明是所有同学都被她含糊其辞的行为欺骗了,刘慧却把矛盾引导在了池莞尔一个人的身上。
池莞尔气急,想出口反驳。
没想到,杜榛看了一眼池莞尔,竟然有点难为情地道歉:“……对不起。”
“你没事道什么歉?”池莞尔有点无语。
“莞尔!”谢许澄打断她。
谢许澄这是什么意思?池莞尔愣住了,就真的……在杜榛面前,他们从小到大的友谊永远都得排在第二位吗?
“导游姐姐,我们不是想投诉你。莞尔性子直,可能说得有点过了。但是,一包零食五十块,这价格……是不是有点太贵了?”
刘慧笑了:“嫌贵啊,早说嘛。姐姐以前也是三中的,大家都是校友,这样吧,四十,成本价卖给你们。”
不是贵不贵的问题啊!池莞尔有点气愤,但周围的同学们好像都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刘慧笑着瞥了一眼池莞尔,“免得有些同学多心,又说我骗你们学生仔的钱。”
听到不用给五十块了,刘平等人高兴地附和起来。
众人悄悄嘀咕还是杜榛会做事儿,池莞尔有点太咄咄逼人了。
……
池莞尔窝火地捶了一下坐在她身旁的顾熙,一拳把他砸醒了。
“……嗯?”他刚醒过来,有点迷茫,“到了?”
“没到。”
“哦,那你打我做什么。”
“看你不顺眼。”池莞尔忿忿,“就知道睡觉。”
不知道睡觉碍着她什么了,顾熙捏了捏眉心,有点无奈。身边的女孩一直气呼呼的,顾熙余光注意到她玩头发已经扯断了好几根发尾,终于忍不住从兜里摸出一只小玩具,递给她。
“这是什么?”刚上车的时候,池莞尔就看见顾熙在摆弄它。
“机器蚂蚁。”
“这是蚂蚁?”池莞尔瞪大眼睛,“除了也是黑黢黢的一团以外,外观没有半点像蚂蚁嘛!”
顾熙脸红了一下,伸手想把它拿回来。
“不想玩,就算了。”
“哎哎哎——”池莞尔举起手不让他抢,“谁说我不想玩了,只是吐槽一下而已嘛。”
“……外观还在改进中。”他低声说。
“诶?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顾熙没有回答,只是说:“你按一下它腹部的开关,它会自动向前爬行。”
池莞尔把它放在扶手上,按下了开关,小蚂蚁立刻朝前爬了起来,六只腿整整齐齐地爬动起来,看起来好笑极了。
“哈哈。”她没忍住笑,抓住蚂蚁身子中间,把它拎起来又放回原点。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顾熙:“有那么好玩么。”
“有啊。”池莞尔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你不觉得看着它傻乎乎地反复向前冲,却轻易地被我摧毁之前所有的努力,这种感觉特别爽吗?”
……这是什么黑暗心理。
顾熙:“不觉得。”
“可是它根本意识不到这些,就算回到原点,还是依然会往前冲。”
察觉到她的反常,顾熙问:“你今天怎么了?”
怎么感觉她有点不开心?
“你还问我?”
“嗯。”顾熙点点头。
看到对方游荡在状况外的懵懂表情,池莞尔忽然觉得有点被治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窝火。”
“谁惹你了。”
池莞尔没有回答他,闷闷地扯着蚂蚁的腿。
顾熙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机器人,十分想提醒她轻一点,这可是他努力了很久的心血。
但是碍于她心情不好,顾熙还是把制止的话吞了下去。
“你知道么,生一个人的气其实是很亏的事情。”
“哪里亏了?”
“因为你生他气的时候,他就在你脑海里挥之不去。相当于,这个人在你脑子里租了间房子,还不付房租。”
“噗。”池莞尔被他逗笑了,冷不丁地问他,“顾熙,你说,人是不是都喜欢被偏爱?”
话题转换得太快,顾熙不知道如何接话。
但这种话题,他也确实不太想接。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顾熙低头摆弄手机。
池莞尔歪着头想了想,冲他伸出了手。
“嗯?”他看向她的掌心。什么意思?
“交房租。”
“……我惹到你了?”
“对啊。”池莞尔笑了起来,想要不讲道理地欺负他,“惹我生气就等于在我脑子里租了房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顾熙扭头看向窗外:“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
“我不是老早就在你脑子里租过房子了吗?”他提醒她,“在你上次问我,能不能考虑考虑你的时候……”
说完,顾熙有点后悔。其实今天跟她已经说得有点太多,但不知怎么,看到她真的难过的表情,他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乱了方寸,话就变得有点多。
“而且,还是长住的那种。”
池莞尔恼羞成怒:“那只是为了借你的表!”
闻言,他眼角不甚明显的笑意悄然消逝。
怎么又有点生气了,池莞尔把手里的蚂蚁赛回他的怀里,“自己玩儿吧。”
-
很快,车在一个站点停了下来。
熊猫基地这么快就到了吗?
众人兴奋地从座位上半站直,朝窗外张望。
刘慧向他们解释,先把大家带到这个休息站吃个饭,旁边有许多纪念品商店,为了方便组织,先全员一起进去逛逛,然后再一起去吃好吃的。
下车后,池莞尔就没有再跟顾熙站在一起,毕竟他是个男生,也不需要她陪。
她自然地走到小伙伴王诗瑶的身侧,正打算拍她的肩,就发现她不仅站在杜榛身边,还和她紧紧地牵着手。
已经伸出的手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刘慧举着小红旗,招呼他们走进小店。
店老板娘看起来同她很相熟,亲亲热热地叫她名字。
店里摆放了各种各样的特产,有别具藏文化特质的手工艺品、五颜六色的小石头手串、还有许多印着雅安美景的明信片。
不知道对购物的热爱是不是天生镌刻在了女孩子的基因里,队里的女同学都兴奋地举起各式各样的商品试用。池莞尔长了一个心眼,没有拿起商品。果然,谢许澄班上的周思思在付钱时,再次被价格惊到了。
一个手工的布艺手链,这个店里竟然要收300块。
“这不是抢吗?!”
“这是羌族纯手工手链,你仔细瞧瞧,纯手工编制的,花了这么多时间,当然不会便宜。”
周思思:“那我不要了。太贵了,我没带那么多零花钱。”
“哟,这可不行,你已经把包装拆开了。你不买,我也卖不出去了。”
“你刚刚不是说过可以试用吗?”
老板娘理所当然地:“确实可以啊,你现在不就戴着吗?”
谢许澄看不下去了:“合着你们就想强买强卖?”
看他火气上来了,杜榛急急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谢许澄,别这样。咱们还要在这个团里待好几天,别伤了和气。”
就会和稀泥。池莞尔嗤笑一下,不爽地看向焦元亮,挑了挑眉。
意思是,兄弟,你看着办。
焦元亮帮腔说:“导游,这店很明显是想敲诈。这里是你带我们来的,总不能不管吧。”
焦元亮说得太委婉,想要绕着弯敲打导游,让她不要太过分。
池莞尔心想,这导游何止不管,简直就是故意带他们来这里被敲诈的。
谢许澄一向脾气不好,见到自己班里女生被欺负,再加上刚刚车里的事,怎么说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谢许澄:“刘导,之前车上的事,我们已经忍了。但这不是表明你可以得寸进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一群学生,也不会真的能把她怎么样。
谢许澄气急:“你……”
“算了。”池莞尔讽刺地笑,拦下了激动的谢许澄。
刚刚就为了杜榛喝止她,结果自己关键时刻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池莞尔对他有些失望,安抚说:“跟她生气也不能解决问题,现在咱们在这个店里,在他们的地盘上,能怎样呢?”
池莞尔扫视一圈店里:“直接给公司打电话,让他们退钱吧。”
“咱们自己找车去旅游算了。”
王诗瑶没想到她这么干脆:“莞尔,这样会不会有点危险……”
“你们不觉得,继续跟着这个团走下去,不停地让步、调和,才是最危险的么?”
她转身向门外走去:“反正已经下了车,拿好东西,咱们换车。”
池莞尔朝着路口停靠的一排面包车走去。
“愿意跟我一起的,就跟上吧。”
身后,女生们犹犹豫豫,谢许澄留下和店家扯皮,顾熙第一时间跟上了池莞尔的步伐。
焦元亮:“顾熙……”
踌躇一下,他也跟了上去。
总归是,不管以什么方式,只要目的地没改变,那就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