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到车库门口的阶梯,通道口透出外面的光亮。虽刚入夜,但也足以点亮视野。
顾熙垂头,她的食指和拇指正好环成一个圈,将他四根手指的指尖紧紧环绕。
顾熙:“我看得见了。”
“呼,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在黑暗环境里待太久,眼睛暂时不能恢复呢。”
顾熙摇摇头,细碎刘海的发尖儿在上眼睑擦过,扎得他有点不适。好像该剪头发了,他走神了一下……池莞尔还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沉默着地听着她讲述自己在麻辣烫店里偶遇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那些人还说,放学之后要来这里找你,咱们还是快走吧!”虽然周围寂静极了,不像会有人来的样子,但保险起见,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她下意识地继续拉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忽然反应过来顾熙已经能看见了,骤然松开了手。
双颊悄悄染上红霞,她不自然地说:“你看得见了,就不需要我牵你走了吧。”
顾熙垂下手,手腕有些僵硬。池莞尔手心的温度似乎还挂在他的手指上,提醒着他又被她救了一次。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光掠影般地跑过一段回忆。那时候他还在西藏,时不时会跟家人去草原郊游。有一次下马时,他没有踩准铜环,一下子从马背上侧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在湿冷的草地上。
他妈妈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他伸手,让顾熙快点站起来。
好在顾熙穿了厚厚的袍子,虽然背有点疼,却也没有伤筋动骨。他爸照例在一旁冷嘲热讽,责怪他连马都驾驭不了,没有半点男儿的血性。
那一次,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她温柔到有些懦弱地妈妈转头对她老公喊:“别说熙熙了!”
“哪有你这样的,非让这么小的孩子自己骑马!”
顾熙就躺在草坪上,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她的妈妈,久违地感觉到了来自她的温暖。
也是从……握着他的手而来的。
……
“顾熙,你在听吗?”池莞尔问。
他回过神来:“嗯?”
叹一口气,池莞尔深深地感觉到无力。
“顾熙,你讨厌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连我说的话都要自动屏蔽。”
顾熙:“……没有。”
“好歹我刚刚牵你出来了哎。你知道吗,我读高中之后都没跟男生牵过手。”她挤挤眼睛,“跟女明星的握手会都是要买券儿的,你赚大了诶,晓得不啦。”
“是么,我看你挺熟练的。”
“……”又被他的话噎住,池莞尔撇撇嘴,“身在福中不知福。”
走出校门,池莞尔一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生活中的趣事,试图调动起顾熙的情绪。
华灯初上,橘黄的灯光的倒影像坠入两人眼中的星光,顾熙站定难得地开口同她说话。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被他们关在这里吗?”
池莞尔有点意外:“这个重要吗?”
“或者说,你想说吗?”她收敛了笑容,目光有些疲倦,伸手整理了一下滑下来的发丝。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陈恒那些人针对别人时的手段,相比对顾熙来说,也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顾熙皱了皱眉,顿了一下,忽然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池莞尔有点抗拒地想把手拔出去,他的手却像灌了钢铁一般,非常强硬。
他垂眸看着她握成拳的手掌,用另一只手掰开了她的手指。
掌心上卧着一道狭长的划痕,瞧起来像是新伤口,已经结了细小的红色血痂。
“你手怎么了。”他喉咙动了动,语气有些冷。
池莞尔不自在地后退了半步:“哎呀没什么啦。”
“这个伤口很浅的,又不用担心破伤风。”
只是在白皙光洁的手上,显得十分刺眼。
“就是刚刚取铁丝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顾熙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是怎么回事……她抬眼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少年一如既往平静的表情有些染上了不悦。
真的……好好看啊,顾熙。
她心中一动,忍不住笑着问:“怎么?”
“你心疼啦?”她顺势捏住她按住自己手指的食指指尖,笑得花枝招展。
“……”得寸进尺。
顾熙甩开她的手,没有回答。
“觉得亏欠我的话,就陪我去商场给爷爷挑生日礼物吧。”她声音里都带着笑意,“给我做做提包的工具人,怎么样?”
说完,她转身朝前走去,压不住唇角的上扬。
“我不会感谢你的。”顿了两秒,他再度提醒她,“所以,以后不要再管我了。”
“所以你不去咯?”
没有回答她,顾熙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噗。池莞尔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
七点多的商场正是客流量高峰期。
餐厅的门口站着许多拉客的服务员,不乏年轻可爱的小姐姐把他们当作校园情侣,热情地招徕顾熙,让他带着自己的“小女朋友”进来尝尝。
顾熙适应不了这种情况,于是一个人走在前面,跟池莞尔始终保持着半米的距离,显得很刻意。
真是纯情啊。池莞尔偷笑着走在他身后,虽然只比他大几个月,但还是生出了调戏小男生的快感。
“顾熙,到了。”她出声叫住顾熙。
是一家珠宝装饰店。
顾熙抬头看了看招牌,跟着她进了店门。
珠宝店的灯光打的很足,柜子里各色的珠宝被恰到好处的底光照得晶莹剔透。
爷爷向来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池莞尔绕过珠光宝气的橱柜,在文玩核桃区前停了下来。
“你觉得送这个怎么样?”池莞尔指着玻璃下紫红色的核桃问顾熙,“听说北方的老爷爷们都喜欢在手里盘核桃,好像可以锻炼一下。”
顾熙不可无不可地盯着核桃:“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文玩核桃下面的价签上标注的价格有些惊人,他看着价签问:“是不是有点贵。”
柜姐有点激动:“要看质量的呀,我们这个品质的文玩核桃原价应该是这个价格的一点五倍的,现在不买以后该后悔了!”
顾熙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他想起池老爷子送他表的时候,也完全没有在意那只表的价格。
顿了顿,不待他继续说话,池莞尔恍然大悟:“哦,确实哎。要是我爷爷知道,我花这么多钱就买了两只核桃,说不定要骂死我。”
“他多半也不会把这当什么收藏。”她吐吐舌头,“那我还是给他买另外一套茶具吧。”
顾熙颔首,跟这她向店外走去。
“妹儿,看看这边首饰呀,好多新款的,最适合你这种漂亮小姑娘戴。”
闻言,池莞尔笑了:“看看?”
“嗯。”
估计见他们对刚刚的文玩核桃并不感兴趣,柜姐为了保障销售额,带着她们去了低价区。
饶是如此,闪闪发光的首饰也鲜有低于四位数的。
见池莞尔兴致寥寥,柜姐猜测她资金不太充裕,于是领着她到了最末尾的橱柜,将一条499元的项链拿了出来。
“这条项链是秋季新款,叫‘爱神之眼’。链子是纯银的,点缀的粉钻虽然小,却不失俏皮,最适合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
诶,正好王诗瑶要过生日了。
她忽然想起这件事,对柜姐说:“那把这条包起来吧。”
“刷卡。”
-
周五。
作文之星公布获奖作品的日子。
池莞尔嗤笑了一声,看着一个陌生的10班女生站在她们班讲台上,宣读着比赛结果公示。
教室下面一片欢呼,获得了最佳创意奖的男生握拳尖叫,领走了中古掌机兑换券。李紫薇也获得了三等奖,可以领到一张蓉城最出名的理发店的兑奖卡,她高兴地把脸埋在教材里偷偷地笑。
这些片段还是挺温暖的,如果没有最后宣布的一等奖,她可能还会觉得心情舒畅。
可惜——
“一等奖,杜榛。”
“哦——”教室里欢呼起来,杜榛在班里人缘极佳,坐在第一排的人都有跨过整个教室的距离大声祝贺她的。
画面和谐极了,大家都在说:“不愧是杜榛,随便写篇作文都是一等奖。”
“对啊,我记得她这周好像在忙班会筹备吧,好像就抽了一节晚自习就写好了。”身边的刘平也羡慕极了。
“好呀你,这么关注杜榛,”王以国嘿嘿一笑,“你是不是暗恋她啊。”
“瞎说什么呢!”刘平脸红了,急急道,“她她她……长得又不好看。还不如咱们莞尔女神呢。”
你表情看起来可不像这么想的,池莞尔心里窝火,半晌憋出一句:“哼,我觉得没咱们紫薇写得好呢。”
李紫薇惊了一下,害羞地说:“哎呀,莞尔,你这么说,我要不好意思了。”
“莞尔女神,你这就是偏见了哈。这次征文是不公开作品的,你又没读过杜榛的作文。”
……她读过好么。
池莞尔翻个白眼,懒得动口舌。
算了。
她从桌洞里拿出一只粉色的礼盒,朝着王诗瑶的位置走过去。
今天是她的生日,池莞尔还没祝她生日快乐呢。
教室里喧哗,她走到王诗瑶跟前了,王诗瑶才注意到,把耳机取下来,对她笑了一下。
“诗瑶,生日快乐。”池莞尔把礼盒递过去,笑得灿烂。
“哇,谢谢莞尔。”王诗瑶很惊喜地接过盒子,“我可以打开么?”
“当然。”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盒,露出了盒子上英文的logo。
手顿了顿,王诗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logo,慢慢地打开了盒盖。
一条璀璨的项链躺在礼盒里,刺痛着她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高一的时候,自己送给池莞尔的礼物,有点不知所措。
强压下情绪,她抬起头对池莞尔灿烂一笑:“谢谢你!莞尔。”
“你送的礼物……跟你一样耀眼。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