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教室之后,两人跟老师解释说李紫薇身体不适,池莞尔陪她去校医室休息了,老师也没有多问。
下午的课表被文综挤满,池莞尔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听老师从百家争鸣讲到聚落迁移,中性笔在笔记本上勾画了整页的线团。
她的确是想借顾熙的表,毕竟……这是谢许澄拜托她的。
毕竟池爷爷的生日宴会就定在这周末,家里人为了欢迎顾熙的到来,肯定又会提起自己和谢许澄爷爷的战友情。
这两块一模一样的表,就是他们当年感情的证明。
谢明安虽从小被自己父亲的战友收养,却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生父。那块表是他生父保留下来的唯一遗物,自然有非常特别的含义。
这种正式的场合,谢明安一般都会要求谢许澄戴上这块表。所以如果谢叔叔问起谢许澄为什么没戴表,他可能会有点难办。毕竟……是不可能敷衍说“忘记了”的重要。
想到这里,池莞尔心里其实有点堵。
谢许澄明明知道它那么重要,也明明知道它不是可以随便送出手的礼物,但竟然还是为了杜榛把它当了出去。
虽然他说一定会在半年的保留期内把表赎回来,池莞尔还是觉得相当不悦。
顾熙的表,其实就是池老爷子保留的另一块。在顾熙和刘姝也加入他们这个大家庭之后,池爷爷把池家的那块表交给了顾熙,作为欢迎他的礼物。毕竟刘姝嫁给了谢明安,顾熙也算是他战友的孙子了。
这样的礼物也更能表达出真心接纳他们母子的情意。
意思是……谢许澄有的,顾熙来了之后,他们也一样愿意给。
下课,池莞尔抓起一本练习册,径直走到坐在教室后排的杜榛身边坐了下来。
杜榛惊讶了一下,将鼻梁上架着的金属眼镜取下来,对池莞尔笑了一下。
“莞尔,有什么事吗?”
她们虽然住得近,但却其实没什么交情。杜榛明白池莞尔不喜欢自己,毕竟,就连谢许澄那么单纯的人,约她出去聚会时,都会选择池莞尔有事不能参与的时候。
不过,杜榛也乐于见到这种情形。她想要获得别人的喜欢,必须要付出很多努力,斟酌自己的言行,小心翼翼地伪装。而池莞尔却只因为长得漂亮,撒撒娇就能搞定一切。就算犯了错,也轻易地被别人原谅……
凭什么?
她不喜欢自己也好,省得杜榛还需要常常忍受住对她的讨厌,笑着同她相处。别人眼里,任性的也不会是杜榛。
“想请教你一道题。”池莞尔别扭地笑了一下,看着杜榛一如既往的假笑,她真的非常想直接质问她。
这位女士,你怎么好意思花别人的钱去参加最高价位的游学?
别以为她不知道,要不是杜榛想办法暗示了谢许澄自己去不了,就凭他那直男性子,怎么会想到要帮她缴费。
心中烦躁,池莞尔胡乱翻开书,指向一道看起来就很复杂的数学题。
杜榛顿了一下,随即提笔开始写写画画。
只两分钟,杜榛就写好了答案。薄薄的演草纸上整齐地写好了推导过程,函数图形也画得清清楚楚。
池莞尔笑了:“榛榛,你好厉害。从小时候起,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你总是能够做得又快又好。”
“我就不行啦,”她提起笔,在杜榛画好的椭圆上重重地描了一圈,“不仅搞不懂圆和椭圆的数学题应该如何解题,就连圆滑一点,以退为进,让别人主动来帮帮我都学不会。”
“唉。”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方面,还要向榛榛多学习。”
杜榛笑容凝固了,察觉到池莞尔在暗示自己“以退为进”的事。以退为进……她想起自己了自己在谢许澄面前提起无法和他参加同样的游学时,刻意坠下的那一滴眼泪,心里忽然充满了愤恨。
池莞尔凭什么来笑话她这件事!
她以为世界上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好运么?没伞的孩子只有靠自己想办法躲雨,又怎么了!伞怎么来的关她什么事?
深吸一口气,杜榛笑容不改:“莞尔,你太谦虚啦。”
忍。还是要忍。她心中喃喃。
“以后有题不会,还可以来问我哦。毕竟,咱们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姐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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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麻辣烫店回教室的路上,池莞尔仔细思考过,在顾熙很抗拒她接近自己的情况下,所以这个浑水到底有没有必要蹚。毕竟要是真和陈恒这些人搅上了,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真的很纠结。
如果顾熙只是被关在了哪个地方,学校里这么多人……他应该也能找到人把自己放出去吧。
只是,那几个男生还提到,放学之后要带陈恒去找他,如果那时候顾熙还没出来,估计情况就有点麻烦了。
下午第三节课的下课铃打响之后,池莞尔终于忍不住起身。她将藏在书本里的手机悄悄掏出来装进口袋,叮嘱李紫薇帮自己跟最后一节课的老师糊弄一下去向,就溜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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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七班。
池莞尔在顾熙的教室前门停了下来,拦住一位打算进门的女同学。
“同学,你们班顾熙在吗?”
那女生愣了一下。
“顾熙?他今天好像缺了一天的课了。”
“学姐,你找他有事吗?等明天他来了,我可以帮你转达。”
……没想到刚入学的学妹也认识她,看来这个校花的名头影响力还挺大的。
池莞尔:“不用了,谢谢你。”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她心里一沉。
原本以为他很轻易就能找到办法脱身,没想到竟真的有可能被关了大半天。池莞尔皱着眉头,开始从教学楼的活动室开始逐一查找。上课期间的学校很静,她一边尽力躲避遇到老师,一边仔细思考着可能的地点。
高中部的家属楼、孔庙祠堂背后的活动室、家属楼旁边的空置办公室、理科实验室……
没有、没有、没有……原本信心满满的池莞尔心越来越沉,逐渐变得有些慌乱。
事情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大意了。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也打响了,她再次从空置办公室的窗户翻出来。穿着红白相间校服的高中生们从教学楼里齐刷刷地出来,相似的颜色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顾熙究竟在哪儿啊……她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迫近那些男生提到的时间点,她的精神也变得格外紧张。
太阳就快下山了,天色也变作了暗橘色。六点半一到,校园里的路灯齐刷刷地亮起,远处的led广告牌也闪烁着呼应。池莞尔看着广告牌上巨大的机器人图片,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社团活动室!
她立马朝着地下车库跑去。学校正门旁边有一个教师专用的车库,从校园里面下几个阶梯就能到。为了节约空间,车库被一道卷帘门划分成了两个部分,前半部分停车,后半部分设做了一些社团的活动室和小卖部!
只有那里没有去了!
池莞尔紧紧捏着自己兜里的手机,冲到了门口。虽然在正门附近,但学生都径直出门,侧面非常寂静。池莞尔大量一圈,确定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之后,走进了车库。
车库里又黑又安静。
刚开学,地下小卖部还没开门,分隔的卷帘门紧紧关着,似乎没有人会到这里来。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对着里面的房间小声喊:“顾熙……你在吗?”
时刻担心着车库会有其他人进来,池莞尔的神经非常紧张。小房间的门都是卷帘门,她一扇扇敲过去,松散的金属门顺着她的敲动发出簌簌的声响,终于,到了最后一扇门,在她敲响之后,里面似乎有了一点动静。
她心跳得很快,车库里实在是太黑了,她一个女孩子,实在很担心遇到什么意外。
“顾熙,你在吗?”
“……我在。”一声有点干涩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池莞尔惊喜地睁大眼睛,随后又警惕地顿住了。
“你真的是顾熙吧?……声音怎么那么奇怪。”她怕极了,十分恐惧遇到什么脏东西。
门那边。
他朝门移动了一些,像她一样,在紧靠门的地方坐了下来。
顾熙:“一天没喝水了。”他简短地打消她的顾虑。
“太好了,我该怎么放你出来?”她伸手提了一下门,卷帘门被锁紧,她只能提起来一寸,便被锁条卡紧,这样小的缝隙,顾熙根本不可能钻出来。
她有点焦急:“要不我报警吧。”
“别。”他下意识地阻止她。
“为什么?”池莞尔不解。
他没有解答她的疑问。
“……你看看你周围有没有铁棍、扫帚一类的东西,或者钢丝也行。”
池莞尔站起来迅速地看了一圈,小卖部柱子上的小装饰是用钢丝固定的。她心一横,打算跳起来把那个装饰扯下来,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无暇关注手上的划痕,她把钢丝一圈圈地松了下来,从门下的缝隙递了进去。
“……”
门后发出簌簌的声响,半晌,她听见金属插/进锁孔的声音,而后是长锁条渐渐缩回去的声音。
池莞尔一直握着卷帘门上面的提手,发现锁打开之后,她第一时间将门提了起来。
手机的灯光打在顾熙身上,在黑暗中呆久了,他被手机的光源刺激到,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顾熙坐在地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她连忙把手机的手电筒关了,问他:“顾熙,你没事吧?”
“嗯。”他应声。
池莞尔放下心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意外地,池莞尔没有等来顾熙问她为什么会来。
他甚至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池莞尔疑惑地蹲下去,凑近他:“顾熙,你还好吗?”
“我担心他们等会儿会来车库,你适应好咱们就快出去。”
……
又等了几秒,她轻声提醒他:“顾熙?”
他才终于慢慢地开口:“……能不能,麻烦你。”
极难启齿地,他说:“拉我一下,带我出去。”
池莞尔茫然地眨眨眼,伸手握住他的手。少年冰凉而骨节分明的手有些僵硬地与她的手交叠,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她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怪异。
“顾熙……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他一直睁着眼,却好像看着很遥远的地方,眼神没有聚焦的样子。
她灵光一闪:“你有夜盲症?”
“嗯。”他轻轻嗯了一声,僵直着身子。
池莞尔在他心里一直是小小的,很像一只同人类忽远忽近的猫。
但看不见她时,她竟在他的脑海里变得越发的小,聚焦在手掌相握的那个点。用掌心的温度提醒着顾熙,还有她在。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镇定地向前走了一步。
“走吧。”
池莞尔叹气:“看不见就不要逞强。”
“还是乖乖让我做你的眼睛吧。”
她拉住他的手,快速地朝车库入口走去。
嗯,她说,做他的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