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凝与季无忧一块儿追了出来,只见那人吓的弯成了一只大虾,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我……我……我……”
这驼背的样子和半天说不完一句话的语速,顾夜凝再熟悉不过了,她急忙跨步上前蹲下来,抬起那人的脸查看。
满脸雀斑、绿豆眼、大蒜鼻。
“小阿饼?怎么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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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见,小阿饼越发瘦了一圈,想来八成是独自一人呆在大沥城孤苦伶仃茶饭不思所致。
此时他被按在地上,鼻孔里塞满了雪,本来就说不清楚话的他见到顾夜凝后,激动的越发结巴了。
“姑姑姑姑……”
“姑什么姑,漂亮姑娘有这么老吗?”季无忧不分青红皂白,掐住脖子抡起手就是一个巴掌。
一声脆响,小阿饼立马眼泪汪汪显得越发弱小无助。
“放开他。”顾夜凝皱着眉头道。
“嗯?”季无忧愣了愣:“你认得他?”
顾夜凝与萧瑟对视了一眼,萧瑟恍恍惚惚总算想起在大沥城见过这个小可怜。
两人不好解释什么,含糊其辞又理直气壮的双双指着季无忧斥责道:“你怎么随便打人!”
季无忧:???“不打就不打呗,这么凶……”
顾夜凝扶了小阿饼起来,细心的替他擦了擦脸道:“可有受伤?”
小阿饼受宠若惊,害羞的摇了摇头:“没……没……”
“来,进屋说。”
小阿饼被心中的冷美人搀扶着往屋里走去,无垠的深邃夜空又飘起了雪,稀稀拉拉的落在他的眼睛里,转瞬又被屋子里滚烫的火焰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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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碗热水落肚,小阿饼惨白的嘴唇终于恢复了血色,他坐在其余三人的对面,抠着指甲等着顾夜凝发问。
结果,季无忧率先开口了:“邋里邋遢的小驼背,我看你八成是个要饭的吧?”
小阿饼似是有些怕他,本能的往顾夜凝背后躲闪,顾夜凝护着他道:“他叫小阿饼,不叫小驼背!小阿饼来,咱们别理他,你跟我说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阿饼畏畏缩缩的瞧了季无忧一眼后,结结巴巴说了来龙去脉。
原来,自从顾夜凝走后,大沥城涌来了不少新的流民,这些流民和从前的不一样,成群结队及其野蛮。
一日小阿饼遇着个瞎眼的老阿婆,瞧她可怜便偷偷多给了她几块碎银子,好死不死就被人发现了,甚至被误会为哪个豪门乡绅家的人。
那几个流民为了抢他的银子,将他身上的现银搜刮了个干净不说,还把他暴打一顿,威胁以后天天得交银子出来,否则要他好看。
小阿饼害怕极了,再不敢一人呆在大沥城,于是就逃了出来,这一逃就迷了路,瞎摸瞎撞的,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
说到这里,小阿饼眼泪漱漱的往下流,原本结巴的他哽咽后彻底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低着头呜呜的哭。
瞧他骨瘦如柴的样子,想来确实是受了不少委屈,顾夜凝怜惜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哭了,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你带个小驼背干嘛呀?!”季无忧见她对谁都好,唯独对他不好,一脸的酸味。
“我乐意,你管的着么?”
“我怎么管不着,你现在在我的地盘,我得对你负责啊!”季无忧据理力争。
“什么你的地盘,那我们睡外头去!”顾夜凝威胁道。
季无忧又吃了瘪,无奈的摆摆手道:“哦你赢了你赢了,说不过你。”
说完,他又指着小阿饼警告道:“小驼背你给我小心点,要是做了什么得罪本公子的事,本公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听见没?”
“听见你个头啊!连小孩子都吓唬!”顾夜凝把阿饼护在身后,重重打了一记他的手心道:“再吓唬他,看我怎么收拾你。”
如此护犊子,着实把季无忧气的够呛,他懒得再和那臭要饭的一般见识,起身捣鼓柴火去了。
成功打发走了季无忧,顾夜凝这才放松绷着的脸皮,忍笑着对萧瑟眨了眨眼:“小阿饼做的鲜肉馅饼可好吃了哦~”
“哇……鲜肉馅饼……”饥肠辘辘的萧瑟口水直流,砸吧着嘴巴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到时候带了顾夜凝和小阿饼一块儿,天天吃鲜肉馅饼,吃到满足为止。
被夸赞的小阿饼红着脸结巴道:“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我我我……我有有有机会……一定给公公公子……做做做做做……的……。”
顾夜凝:“师兄我问你,小阿饼刚才说了几个谢谢?答对了才给你做。”
萧瑟苦瓜脸求饶:“那……那……那我我我我哪……知知知道啊……”
顾夜凝:“不知道还好意思学他说话?有没有人性了?”
萧瑟毫无求生欲:“没……没……没吧……”
“哈哈哈哈……”小阿饼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夜凝服气:“人家调侃你,你还笑?”
阿饼&萧瑟:“哈哈哈哈哈……”
听着身后的三人有说有笑,低头捣鼓着柴火的季无忧感觉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热烈的火焰旺盛的烧了起来,夜风从门缝里漏进来,灼的他的瞳孔忽明忽暗。
可他却笑了,不明所以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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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乡遇故友,气氛就变得格外美好,什么乱世灾祸,什么生离死别,什么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仿佛都成了过去式。
眼下拥有的,唯有温暖与惬意。
说笑过后,几个人又吃了点东西,舒舒服服的沐了个浴,直到倦意袭来,哈欠连篇。
季无忧作为“户主”,拥有分配房间的权力,硬是拆开了其他人和顾夜凝,留了单独的一间给她,自己则和萧瑟、小阿饼挤在一块儿,贼喊捉贼提防他们对他的漂亮姑娘心存歹意。
三个男人也能搭起一台戏,唧唧歪歪互相讥讽了半柱香后,总算沉沉睡去。
听见隔壁安静下来了,一直躺着假寐的顾夜凝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破败的窗户正对着她的脸,晴雪不定的天又露出了月亮,明亮皎洁,纯净无暇,极了大沥城那夜她潜入楚子逸时候的样子。
月亮始终都是这个月亮,只是楚子逸却不在身边。
河神庙一别,也不知道他那边如何了,郸阳城离大兴城算不得万水千山,却到底也是望不到的。
可她并不消极,她相信自己的运气,连小阿饼这么不可思议的都能遇到,住在心里的楚子逸又怎么可能遥遥不可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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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炉子里的火熄灭了,一股白色的薄烟袅袅而上,缠绕在房梁的横柱上。
房梁上的灰尘常年累月,积成硕大的一块,经不起缝隙里的夜风,悄无声息的坠落下来,如一只翩翩起舞的灰色蝴蝶,自上而下,转着一圈又一圈。
直到停落在顾夜凝的鼻尖。
“阿……嚏!”
熟睡中的她被自己的喷嚏惊醒,仰身坐起,她摘下鼻尖那团被潮湿了的灰尘,揉成实心的一团随意的丢在地上。
她眼睁睁的看着灰尘团落下去,背后的手,却无声无息的探进了枕头底下。
紧接着,睡意朦胧的眼底划过一道凌厉的凶光,灵敏的接连几个翻滚后,靠墙贴在了房间的门口。
而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口也现出了两道人影,显然除了酣睡的小阿饼外,季无忧和萧瑟也察觉到了。
有人来了。
季无忧朝她暗暗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三人分别向对方靠拢过去,聚在一起。
外面的脚步声纷乱嘈杂,估摸至少也有好几十人,各个提着兵器,想必是有备而来。
“看来是睿王发现我们没死,派人找来了。”季无忧猜测起来。
“睿王?”顾夜凝想了想:“看来北澧侯给他的压力还不够大,否则怎的就这般盯着我们两个没名没分的小喽啰不放?”
“恐怕并非如此。”萧瑟猫腰走到窗边侧着身子向外观察,来人身型粗犷,不似中原人,反而更像是深夜寻地方借宿的北澧莽子。
北澧侯之所以能大杀四方,除了他阴险狡诈不择手段外,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北澧莽子们无一不是骁勇善战且残暴不堪。
眼下对方人多势众,考虑到还未与商其汇合,现在不是抛头露面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萧瑟对顾夜凝隔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叫醒小阿饼,从后门先走。
顾夜凝自然也不想与人正面冲突,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后,快步闪至小阿饼的床边。
小阿饼八成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嘴巴微张,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时不时的还砸吧几下,嘿嘿的傻笑。
未免吓着她,顾夜凝刻意压低嗓音,蹲下来轻轻附在他耳边道:“小阿饼,醒醒,小阿饼!”
“嗯啊嗯啊……”小阿饼继续沉溺在饕餮盛宴的美梦中,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就在这时,后脚跟进来的季无忧冷不丁把脸凑了过来,正对着小阿饼掐着他的脖子低吼了一声:“喂!鬼来了!”
迷迷糊糊的小阿饼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借着依稀的月光瞧见一颗非人非鬼的脑袋悬挂在自己的正上方,几缕头发飘在面前,像极了乱葬岗里爬出来的死人。
三魂吓走了六魄,小阿饼张嘴就是一声尖叫:“啊!!!!!”
惊恐的叫喊响彻天际,惊动了正疾步而来的北澧莽子,一行人相互对望后,纷纷拔剑指着顾夜凝藏身的屋子道:“有人!快去看看!”
“尽不干好事!”顾夜凝怒不可遏的推开季无忧,捂住小阿饼的嘴竭力安抚:“别叫了别叫了,是自己人啊!”
小阿饼依然吓的缓不过神来,抗拒的缩成一团:“鬼!鬼啊!索命鬼!”
“你再叫,索命的就真要找上门来了!”顾夜凝气不打一处来,满把抓起季无忧的衣襟道:“我扛不动他,你负责带他走,将功补过!”
话才说出口,屋门就被人一脚踹飞,轰的一声倒塌下去。洋洋洒洒的尘埃中,站着一群满脸刺青的彪形大汉,对着首当其冲的萧瑟龇牙咧嘴的狂妄的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