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萧瑟所料,这些人确实是北澧侯的人,五大三粗,狰狞可怖,恐怕极难对付。
萧瑟装出弱不经风的样子,歪脖子斜眼的学着小阿饼结巴起来,有意拖延时间:“几……几……几位……大大大大大爷……这……么晚了,有有有……有何……贵……干?”
领头的那个舔着蜡黄发黑的牙齿,走近了两步,打量物件一般打量着萧瑟,缓缓道:“哟呵~中原人~”
萧瑟眼神真挚的摇了摇头。
那北澧莽子抬起胳膊擦了擦鼻涕,突然收起虚假的笑容,举起蛮斧对身后几个下令道:“把里头的那个女人给老子抓来!”
“那这个呢!”其中一个指着萧瑟问。
“剁了炖汤喝!”
原本温暖宁静的栖身小屋霎那间化作了刀光剑影的战场,这几个北澧莽子力道极大,抡起蛮斧对准萧瑟的脑袋劈去。
萧瑟随身的佩剑被岑陌崖扣在了宗门,此时手里只有一根粗木棍可用。
管不了这么多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根棍子总比赤手空拳好,萧瑟横过头顶硬是挡下了一斧,接着又灵活的换了个手势,握着木棍尾部对准那北澧莽子的腹部就是狠狠的一记戳。
那北澧莽子怎么都没想到看似废物的萧瑟还有这么一招,捂着腹部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在了墙上。
其余几个见萧瑟有几分能耐,不再掉以轻心,野兽一般一起扑了过来,誓要将他撕碎了不可。
萧瑟坚决不能让他们动顾夜凝半根毫毛,死死的守在房门口。
顾夜凝自是不可能独善其身,交代了季无忧一句“快带小阿饼离开”后,拔出短剑毫不犹豫的跃至萧瑟身边,冷冷的对那几个北澧莽子道:“想要抓我?就凭你们几个?下辈子吧~”
话音刚落,一枚滚圆的小球从她的袖子里漏了出来,落地的瞬间炸出成片的浓烟,浓烟异常呛人,那几个北澧莽子被猝不及防的熏到眼泪横流,咳嗽个没完。
顾夜凝抓起萧瑟的手便飞快的逃了出去。
“师妹你打哪儿弄来的硫熏弹?”萧瑟边跑边问。
“当然是我给的了。”低矮的灌木丛里,季无忧和小阿饼现出身来。小阿饼瘦弱体虚跑不了多远就没力气了,安全起来,季无忧便带他藏了起来,随机应变。
萧瑟半信半疑的问:“硫熏弹可不多见,你打哪儿弄来的?”
季无忧骄傲的叉着腰,不羞不臊的回答:“那肯定是花大价钱换来的呗~本来是打算送给漂亮姑娘玩儿的,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真用场,怎么样,漂亮姑娘可喜欢?”
顾夜凝哪有这闲情逸致听他掰扯,摘下楚子逸交给她验明正身用的红色手绳暗暗塞进萧瑟手中,背过身道:“硫熏弹的烟缠不了他们多久,我们四个人太过显眼,不如兵分两路吧。”
“好啊,我们两个一路,他们两个一路!”季无忧第一个举手表态,拎起小阿饼就丢进萧瑟怀里。
人还没站稳,又被顾夜凝一把拎了回来:“不行,小阿饼粘我,我得带着他。”
“那就我们三个一块儿,他一个人哪凉快往哪儿去~”季无忧死不要脸的也贴了过来:“我也粘你。”
出人意料的是,顾夜凝居然没有反对,牵起小阿饼就往前去,着实把季无忧乐开了花,他瞥了眼萧瑟后,眼底含笑着快步跟了上去:“漂亮姑娘,你瞧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像你个大头鬼!]萧瑟在他们身后暗暗骂了一句后,把那红色的手绳塞进了腰带中。
他明白顾夜凝的用意,她自知甩不掉季无忧,只好将找商其的任务转交给他。
[师妹你放心,商其这件事,我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只是苦了你,要多和季无忧相处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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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顾夜凝所言一般,硫熏弹的烟雾很快就在冷风里化为乌有,自诩战无不胜天下无敌的北澧莽子吃了闷亏,自是不肯轻易就这么算了,抡着蛮斧发了狂一般疯狂的追赶而来,誓要撕碎了那几个油滑的中原人。
北澧莽子一根筋,直奔顾夜凝的方向而去,忽略了萧瑟拐入的小路,让他侥幸安然逃脱。
可对顾夜凝来说,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从未来过北澧,加之天色漆黑,根本辨别不清前路所通何处,只好跟着季无忧埋头乱窜。
好在她的目的本就是引开追兵,保萧瑟全身而退便好。
雪后的无名小路十分湿滑泥泞,小阿饼走一步滑一步,严重拖慢了速度,顾夜凝拉又拉不动,丢又丢不得,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身后的北澧人越追越近。
这几个北澧人吃了一次亏后学聪明了,懂得分散行动,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堵死了顾夜凝所有的出路。
“呵哈哈哈哈!跑呀~再跑呀~”四面八方传来明目张胆的挑衅声,北澧莽子高大威武的身影在阴森的密林中若影若现。
小阿饼还没从乱葬岗的画面里缓过神来,吓的两腿发软,裆间流过一阵温热,尿了裤子抱头呜呜哭了起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季无忧一手捂住小阿饼的嘴,一手握着剑背贴着顾夜凝建议道:“我们进城吧。”
“嗯?”顾夜凝放眼望去,不知不觉,竟已跑了这么远了,从前一直存在在他人嘴里的郸阳城,终有一天就这样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众所周知,北澧人无一待见中原人,见了便是喊打喊杀,这些个北澧莽子兴许是知道他们不敢进城,故而一个劲的把他们往郸阳城的方向逼。
此时若战,以寡敌众定讨不得便宜,往前一步,保不定还有生路。
顾不上那么多了,顾夜凝压低季无忧的身子,把小阿饼推到他的肩上道:“扛住了,我们走!”
半蹲着的季无忧眼睁睁的看着一坨黑影朝自己扑来,随之正面袭来的,是一股神清气爽的尿骚味。
“呕!”季无忧自诩天下无敌的俊颜此时比什么都难看,可顾夜凝才不“怜香惜玉”,已然毫不犹豫的往郸阳城的方向跑了过去。
“哎!”谁让季无忧一心要跟着他的漂亮姑娘呢,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咽了,只好满把按住小阿饼湿漉漉的屁股,倒挂着扛起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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郸阳城,北澧侯城。
相对大兴城的一朝看尽浮世繁华,郸阳城显得格外毛森骨立,出奇低矮的城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圆球,走近了才看清竟然是一颗颗人头。
这是北澧侯对外来人无声的警告,更是对中原狂妄的挑衅。
断头新陈混杂在一起,有几个腐烂严重的,里里外外布满了肥硕嫩白的尸蛆,堆积在一起蠕动着,享受它们美味的餐食。
顾夜凝杀猪无数也经不住这般作呕的画面,勒紧了衣襟快速从断头低下穿了过去,生怕那些肉蛆突然从天而降,落到她的身上。
穿过城墙后,映入眼帘的是错综交织的河道。郸阳城地处雪山脚下,有了雪水的滋润,相对少了些荒凉。
水流湍急而冰冷,河岸两侧停靠着不少的木舟,桨声随着河水相互碰撞,发出激烈的响声。
低矮的住宅傍河而建,家家户户的墙上都镶嵌着珠光色的深海贝壳。
中原人视若珍宝的贝壳,在他们北澧人眼中不过就是些只配糊墙的装饰罢了,正如同那些中原人一般,根本只配屈膝跪拜在北澧侯脚下,俯首称臣。
从前在宗门的时候,顾夜凝只觉得岑陌崖残暴阴诡,后来在大兴城见识了睿王的手段才发觉岑陌崖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时至今日,她再度恍然,这么多年来,自己恐怕不过是大千世界里的一只井底之蛙罢了。
顾夜凝在无声的夜色中漫无目的的前行着,若非别无出路,她才不愿意踏入这座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味的蛮城,但愿萧瑟能够顺顺利利的与商其汇合,才不算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正想着心事之时,她不经意瞧见了一家卖杂货的小铺子,三更半夜大门紧闭,但门前零碎的摆了些废弃的小石头没有收回。
顾夜凝随手捡起一块放在手心,只见上面画着奇怪诡异的符纹。
耳曦曾也给楚子逸画过这种一般人看不懂的符纹,不过比这些好看多了。
“哎……”也不知道耳曦现下如何了,现在回想起来,往事如同昨日。她忽然觉得,当初刚进大漠的第一天,虽然不太喜欢那个地方,但正如楚子逸所言,那是如今乱世里,为数不多的避世之所了。
只可惜,最后还是没有保住。
[耳曦,希望你的祈福真的有用,一定要保佑楚子逸,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收回了思绪。
有人来了。
进了郸阳城,并不代表她彻底安全了,这里到底是北澧侯的地盘,夜里的巡查也是极其严密的。
许是方才翻跃城墙惊动了旁人,此时凭空冒出一群巡夜的守卫手握着□□,一处处的搜查过来。
后有追兵,前有猛虎,顾夜凝进退两难。
而此时,浑身散发着尿骚香的季无忧实在扛不住了,指了指身后的宅子道:“你个做贼的,应该很习惯擅闯民宅吧?”
擅闯民宅可不是一件小事啊!倒挂在季无忧肩头的小阿饼一醒来就听见天大的事,好奇的翘起头来瞧了一眼,只见那宅子门头上挂着硕大的一块牌匾,上面清晰的刻着四个字。
“北澧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