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头,赵媛媛随在楚子逸身旁,纠结的来回拉扯着自己的衣裙,见楚子逸泰然自若,对刚才的事被撞破没有半分不自在,终于沉不住气,拦住了他。
“子逸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解释的吗?”
楚子逸这才想起了什么大事,一本正经道:“听蒙椋君说,他已经把马匹和一些常用的物资都打点妥当了,随时可以动身。”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赵媛媛直言不讳。
楚子逸骤然停下脚步,轻笑道:“那敢问赵姑娘,你口中侯允清留下的话,又是什么呢?”
赵媛媛小碎步上前,主动牵住他的手,三分关心七分质问:“子逸,你我之间,就不必拐弯抹角的打哑谜了,我只想知道你这般护着她,到底是出于什么?”
“那你和侯允清几次三番的背着我试探她,甚至想杀她,又是出于什么?”
出人意料,楚子逸的反问竟平静到发寒。
赵媛媛顿时了然,倒吸一口凉气道:“允清说那日有人突然出现他才会错失杀了她的机会,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人居然会是你!”
面对质问,楚子逸不仅不否认,反而生出了几分压迫之气,反问道:“我说过,她不是那个人安插到我们身边的细作,你和侯允清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随随便便谋人性命,与世上那些滥杀无辜的暴戾之徒又有何分别?”
“允清这么做,都是逼不得已!记住你的身份!天下大势,容不得半分差错,更容不得你有恻隐偏旁之心!”赵媛媛情绪莫名失控,气急败坏的反驳:“你在这个节骨眼去找她,是想告诉她,我们要离开大沥城的事对不对?你要带她走对不对!”
楚子逸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推开她缓缓道:“赵姑娘以为,她一个姑娘家,乱世之中无依无靠,该如何生活?”
赵媛媛不屑一顾:“我们走了,这宅子就是她的了,大不了多留她些银两,到时候别说她自己了,就是把整个大沥城的乞丐都收留了也不成问题。”
是这样的吗?楚子逸沉默了。
赵媛媛说的他何尝不明白?顾夜凝与他所有的交集,不都归根于一个钱字么?倘若能给她足够的银两,让她在乱世里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楚子逸掩下心思,淡淡言之:“你放心,我从未想过带她走。留她在大沥城,于你,是信不过她来路不明的身份,于我,是不想让无谓的人卷入其中,伤及无辜。于情于理,都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赵媛媛并不放心,再三明示道:“我一心为你考虑你是知道的,只是你若真要带她走,即便我不说什么,先生也不会答应的。”
楚子逸扭过头去,似带嘲讽道:“你当然该放心,即便本公子要带个女人做幌,也端端不会带她这样动不动就和我唱反调的母老虎,徒增麻烦。”
赵媛媛脸上由阴转晴,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颜色,认同附和道:“确实如此,尤其是来路不明的人,尤其不该有所瓜葛。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到希望她是那个人派来的人,落在我们手里,大小也算是件筹码。”
她边说着,边主动挽上楚子逸的胳膊,不料楚子逸迈开步子不经意躲了过去,生分依旧:“我不喜欢拿无关紧要的人做筹码。石路狭窄不便并行,赵姑娘,你先请吧。”
赵媛媛悻悻扑了个空,见楚子逸已然有些不悦,只好做温顺状,低头先走了。
她的衣裙掠过低矮的灌木,带下了几片姜黄的老叶,如尘埃般飘飘然落到地上,画面定格,这片黄叶的此生就此终结。
楚子逸背着双手从它们上面跨了过去,乌黑的瞳孔里,掩藏了复杂的深深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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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凄凄,在弄堂巷子里胡乱的穿梭着,发出悲凉的哀嚎。
顾夜凝被冻的瑟瑟发抖,楚子逸走后,她清洗掉了脸上的浓妆艳抹,素颜坐在梳妆案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回想入宗门这些年来,她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今天在天南,明天便可能在地北,有时候出门数月才会回去一次,因此她很少照镜子,方便起见,连打扮都是鲜有。
此番若不是为了刻意迎合楚子逸的喜好,她恐怕连胭脂水粉是什么味儿都快忘了。
说起胭脂水粉,放在她面前的那一小盒子唇脂还是好些年前的腊月,她生辰那天萧瑟送的。
别看萧瑟穿上夜行衣戴上假面往人前一站,气场强大十分唬人,实则在顾夜凝面前就是个无比矫情的家伙。
这唇脂好说歹说非要顾夜凝收下,还得随身带着,这才显得重视他。
顾夜凝嘴上嫌麻烦,到底还是随身带上了。
她不蠢,宗门里头那么多人,说起来是一家亲,真正对她好的,也就萧瑟一人罢了。
她轻轻的把盒子打来,里头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她挪到鼻尖闻了闻,这是一种北方出产的花香味儿,初闻实在难以接受,如今再闻,倒觉得有几分亲近了。
方才的妆容遭了楚子逸嫌弃,若讨不得其欢心再多关今日禁闭,她的金矿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到了顾夜凝这里,却要为多金者容。这世间的金银钱财散发着浓浓的铜臭,却让多少人竞相追逐,甘之如饴?
顾夜凝提起食指指腹,沾了些唇脂给自己涂上,脑海中挥之不去楚子逸对她品头论足的模样,于是起身去喝茶冷静冷静,刚拿起茶盏眼前立马又随之浮现楚子逸调戏她的样子,郁闷的她放下茶盏推门去了房外。
外头的风湿漉漉黏糊糊的,她又不自觉的想起楚子逸来看她的那天,撑了把破伞被淋成落汤鸡的模样,又想笑,又烦躁。
曾几何时,屋里屋外变得处处是他的气息和身影,挥之不去。
赚点银子,从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啊,何况是要从楚子逸这样的混球口袋里赚银子。
可顾夜凝从来不是轻易气馁的人,这一次,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她是下定了决心要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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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做了拿下楚子逸的决定后,顾夜凝一刻都等不住了,她一个常年做“大买卖”的人,最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四个字,因此她当即决定:是时候亮出压箱底的宝贝了!
香炉里的熏段缠绵起一缕柔和的烟,与窗户缝隙里飘进来的悱恻雨雾一道,一缕一缕的落在窗边案台那盒打开的唇脂上面。
唇脂受了潮,颜色变的渐深渐浅,其中香味却是越发浓烈了三分。
一双冰肌如玉的手伸过来将其轻轻拿起,柔滑的指腹落在表面来来回回的摩挲着,直到那深深浅浅化作一抹抹均匀的柔光,细腻精致的印在两片诱人的薄唇之上。
薄唇之下,凸起的锁骨被桃粉色的裙衫轻轻覆盖,如瀑长发半做遮掩,却又转眼随风散开。
视线上移,顾夜凝终于在铜镜中对上了自己的眼睛,轻笑着自言自语道:“想当年师兄打赌输了,寻来天下第一缝人给我量身定制了这件桃花霓裳抵赌金,我嫌此衣过于妖媚一直都压在箱底,想不到今时今日终于要派上大用场了。”
此时,十万八千里外的萧瑟恰巧路过一家裁缝铺子,眼睛直盯着一件桃粉色的衣裳自语道:“也不知道有朝一日师妹穿上那件别有含义的桃花霓裳,会对谁许诺终身?”
房中,顾夜凝抽紧腰上细绳,打了个结自信满满:“本姑娘今日战袍加身,势必所向披靡。”
另一处,萧瑟从裁缝铺子里走出来,仰头望天:“她并不知晓桃花霓裳的含义,该不会胡乱穿去对付楚子逸吧?”
这时,顾夜凝端起桌上剩下的红豆糕,霸气推开屋门,撑伞大摇大摆堙入了稀疏小雨中:“楚子逸百花丛中过,想要拿下他绝非易事,这一次,本姑娘剑走偏峰,要去会会林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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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细雨霏霏,本就人少鬼多的宅子显得越发空荡荡。
顾夜凝端着莲步装模作样,直到不慎一脚踩了个水潭再装不下去。
眼看四下无人,干脆施展轻功,连翻了几道墙,抄近路直接落到了林庭书的房门口。
据她观察,林庭书平日清冷疏离,定是个喜好干净整洁之人。为投其所好,顾夜凝快速的整理了下衣裙头发,咧嘴活络了一番面部肌肉,确定自己形象过得去后,扭起细腰上前敲门。
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矫揉造作:“哎嘿嘿嘿~请问~屋里有人在吗?”
“何人?”林庭书隔门问话。
真的在啊~顾夜凝心中激动,掐着嗓子千娇百媚:“是我~夜凝~今日我解了禁闭,特地带了点红豆糕,以感谢庭书君一直以来对我的贴心关照~~~”
“贴心关照?有吗?”
“有~当然有啦~”
“说来听听?”
额……说点虚伪的客气话……怎么还认真了……
顾夜凝甩了甩湿哒哒的布鞋,硬着头皮继续道:“心中恩情自当细细说来,庭书君不妨先尝尝我的红豆糕可好?”
“你拿了楚子逸的红豆糕借花献佛,是不是该先谢谢他啊?”门如约打开,见到的却是楚子逸一身贵气,翩然而立。
谄媚做作的笑容顿时凝固,顾夜凝眼皮一阵抽搐,失望之中带了三分嫌弃:“你怎么在庭书君的房里?”
楚子逸摸着唇下痣,鄙夷反问:“本公子自己家,爱在哪里在哪里,倒是你,来这里做什么?”
“刚才没听见吗?都说了是来谢谢庭书君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的,他人呢?”
顾夜凝有意加重了“关心和照顾”五个字。
楚子逸沉下脸色横在门口:“他不在。”
“没事,我可以等他。”
楚子逸俯下身来话锋一转:“如果本公子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在关禁闭吧?”
“额……”顾夜凝一怔,脸皮说换就换,立马嬉皮笑脸刻意讨好道:“哎呀~公子早上不是说,我喂你吃粥,伺候的心满意足了,就不延长我禁闭了嘛~”
“可本公子,并没有心满意足啊~”楚子逸挑眉。
“怎么会呢~”顾夜凝努力保持笑容:“公子早上吃完了整碗粥,笑的荡漾,不是心满意足,是什么?”
“荡漾?”楚子逸不自觉的摸了摸脸。
“对啊~就像那三月里的艳阳天一般呢,照的人心头暖洋洋的,很是惹人喜欢呢。”顾夜凝的嘴像抹了蜜一般甜。
“是么?有多喜欢?”
顾夜凝脸皮极厚,闭着眼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吹捧道:“比见了金山银山还喜欢。”
“哦~~~巧言令色!”楚子逸嘴上揭穿,眼底却溢起了笑意,上下打量一番道:“桃花霓裳,你竟穿起了这……如此艳俗的颜色。”
顾夜凝并没察觉什么不对,继续疯狂溜须拍马:“那是自然,今日我解了禁闭重回公子身边,自当穿的特别些,讨公子欢心才是。”
“那你打算怎么讨本公子欢心?”楚子逸追问。
“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好好表现。”
“当真?”
“真心实意,绝无虚言。”
顾夜凝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仰起头的时候,不偏不倚的落入楚子逸的瞳孔里,如同暗夜里的夜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身后的落雨突然瓢泼而下,落在地上却无半点声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旁若无物,唯独他俩。
直到林庭书这个“当事人”突然闯了进来,亲昵的喊了一声:“子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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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顾夜凝与楚子逸齐齐回头,只见林庭书一袭麻灰布袍,手里提着一枚小物件,再度重复了一遍道:“公……子逸!”
顾夜凝一见到他,转眼就把楚子逸抛到了九霄云外,飞也似的跑过去,生硬而谄媚:“庭书君~你来啦~我特意来看你呢。”
林庭书哪里料到自己屋里会有女人,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脸色惨白:“夜凝姑娘寻我何事?”
顾夜凝:“自然是道谢呀,你给我的膏药很好用,擦了两次伤口就不疼了,还不会留疤呢,嘿嘿,庭书君你待我真好。”
???林庭书不解:“膏药?”
“对呀,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承认,但我确实想不出第二个人了。”顾夜凝努力暗示。
林庭书冷淡否认:“非也。”
“不是你?”顾夜凝傻眼了,侯允清早走了,小阿饼和蒙椋是绝无可能的,如果不是他,那……
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楚子逸:“难道是……”
“可能是宅子里进了狗,胡乱叼来的吧。”楚子逸一改欢喜的颜色,抢先一步出言嘲讽,转而问林庭书道:“你不是和蒙椋君出去采买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林庭书低头道:“屋里说。”
“好啊好啊屋里说,庭书君可有干净的鞋袜借我换上?”顾夜凝抓住机会,扬了扬被雨水溅的湿透了的鞋靴,可怜兮兮。
林庭书寡言少语却从不撒谎,坦言道:“有。”
“我就知道庭书君待我最好了!”不等他答应,顾夜凝便快步蹿进了屋里。
林庭书清冷的面瘫脸终于抽了抽,看向楚子逸道:“这……”
楚子逸沉着脸的从他手里抽过雨伞:“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不妨碍你和夜凝姑娘。”
“不是……”林庭书试图解释,可楚子逸撑开伞低头便进了雨帘中,丝毫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身后,顾夜凝拎了一双鞋从屋里探出头来,娇羞的问:“庭书君,我可以穿这双吗?!”
林庭书:“……”
“嘿嘿,谢谢庭书君!我早知你外冷内热,实则是个大好人!”顾夜凝使出浑身解数的套近乎,连她自己差点信以为真了。
屋檐里头情意绵绵,屋檐外头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行走在茫茫雨帘中的楚子逸一肚子火气,终于忍无可忍,突然掉头回来,冲着顾夜凝大声呵斥道:“夜凝!”
声音响的吓了顾夜凝一跳,扶着门框露出个脑袋:“啊?”
“小心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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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庭书闻声立马呈戒备之态,仰头只见屋顶处隐着一个黑衣人握着一把三箭弓。弓矢崩到最大限度,三根带着白色羽毛的箭矢正对准了他们。
三枚箭,只要射中一枚,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顾夜凝却发现了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她分明看见,在楚子逸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在雨帘中微微一晃。
以她杀手敏锐的感觉,不用仔细看就能猜到,杀手绝对不是一个人,要杀的,也不仅仅只有她和林庭书。
果不其然,另一个方向,有一支精工锻造的羽箭穿风而来,对准楚子逸的心脏而去。
那羽箭的速度快如闪电,破风的时候,有一种独有的撕碎空气般的凌厉的声音。
是宗门的箭?!顾夜凝震惊。
宗门杀手无数,水平参差不齐,但是造箭,那可是独门绝技。箭头设有机关,一旦进入身体,便会迅速爆开,像花蕊绽放一般血腥又美丽。
而里面藏着的剧毒也会快速溶解,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必死无疑。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本姑娘眼皮子底下动我的金矿!]
“楚子逸小心!”顾夜凝直呼其名,毫不犹豫的扔飞了林庭书的鞋径直朝楚子逸冲了过去。
射箭之人见屋里冲出来个女人,调转箭头便向她射去,顾夜凝反应极快,后仰侧身躲了过去。
楚子逸见了,蹙眉斥责:“还不快走?!”
顾夜凝飞奔至他身边,不假思索的牢牢护在身后:“我不会丢下你的。”
“多危险看不出来吗?”楚子逸拉开她。
“我跑了,你岂不是更危险?”顾夜凝回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我和你一起面对,不要害怕。”
这时,躲过一劫的林庭书亦察觉到楚子逸身陷危机,挥剑一跃而起,千钧一发之际,快了顾夜凝一步,一剑击飞了那支羽箭。
“卑鄙!”林庭书从空中落下来,举着剑仰头呵斥:“何人!”
“等你们死了再说吧!”
话音刚落,又有大把精工羽箭以更刁钻的角度向楚子逸飞射了过来。
楚子逸反手挥过雨伞抵在胸前,正要有所动作时,只见顾夜凝不假思索的冲过来,使出浑身力气欲将其推开。
坑爹的是,楚子逸实在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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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凝记得萧瑟曾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仇家上门寻仇拿箭射她,他拼死也会保全她。
顾夜凝白了他一眼有意刁难:“那你要某天武功全废了,拿什么来保全我?”
萧瑟大义凛然的回答:“我的身体。”
顾夜凝匪夷所思:“肉盾?你不怕被射成靶子,活活疼死?”
萧瑟点头道:“为了师妹,别说是靶子,就是变成刺猬,我也心甘情愿。”
顾夜凝站起身狠狠给了他一脚:“我才不信这世上会有人拿自己的身体给别人做挡,除非是被猪油蒙了心!哪天被我见着了,非给他一巴掌不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顾夜凝真是为当初自己的言行懊悔,她何曾想过,到头来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人,竟然会是她自己。
她张开双臂环抱住了楚子逸,就这样挡在他的身前……
血溅当场,剧烈的疼痛感迅速蔓延开来。正如顾夜凝知道的一样,羽箭带着湿滑的雨水刺入了她右侧的肩头,在她的血肉之躯中开出了一朵鲜血淋漓的毒花。
[该死,宗门的箭可真疼啊……]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痛到发麻,所有的力气和温度被迅速抽离,她再无力支撑,就这样直挺挺的瘫软下去。
原本被她抱着的楚子逸转身一把将她接住,感觉她的身体柔软的仿佛一只被拔光刺的刺猬,再没任何能保护自己的防备。
就在这时,刚从外面回来的蒙椋听到动静,瞪着滚圆的眼睛冲进来,目睹有人见了红,当场怒发冲冠:“额啊!!!哪个他娘的狗东西暗箭伤人,看你蒙爷爷不一刀劈了你!!!”
“千万不要一冲动杀了,务必给我捉活的回来!”楚子逸神色阴郁的仿佛深夜的浓雾,逼的人不寒而栗。
“公子放心!狗东西一个都别想跑!额啊!!!”蒙椋领命,挥着阔刀便直接跃上了墙头,追赶那两个杀手去了。
林庭书提着剑亦要追赶,被楚子逸一声拦下:“庭书君你留下来帮忙救人!”
林庭书迟疑:“可蒙椋……”
“救人要紧!”楚子逸一声呵斥,容不得半点置否。
“子逸!子逸你没事吧!”赵媛媛不知何时闯了进来,见背对着她的楚子逸袍子上沾满了血,惊的花容失色,带着哭腔冲到他身前,才发现血迹来自他怀中的那个女人。
悬起的心立马放了下来,镇定的对林庭书道:“你去帮蒙椋君,在这里交给我。”
林庭书见楚子逸并为反对,便握剑一跃追了出去。
赵媛媛心疼的替楚子逸打上伞,蹲下身检查顾夜凝的伤势。
她握着她的手探了探,脉搏虚弱紊乱,早没了片刻之前的活蹦乱跳:“她身子弱,受此箭伤怕是撑不过去了。”
楚子逸护着怀里的女人,周身皆是无与伦比的怒气:“你的脑子是浆糊吗?平时对着我耍小聪明也就算了,如此危机的时刻,做事还不过脑子?!不会管好自己吗?!”
顾夜凝:“因为……我担心你啊……”
楚子逸的心一阵触痛:“你说什么?”
“担心你……”顾夜凝变得气息奄奄,痛苦的往他的怀里蜷缩成团,似是呢喃道:“楚子逸……你没事就好啊……”
她的目光失去了焦点,眼前的两个人影涣散成一片模糊的虚影,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受伤的地方疼到失去知觉,可她的心里却如释重负,虚弱的扯出一抹笑意后,昏了过去。
[太好了,幸亏楚子逸没事,本姑娘的金矿还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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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瓢泼而下,顾夜凝的桃花霓裳被染成了刺眼的鲜红,脸上的血色却随之迅速褪去,苍白的犹如一张白纸,脆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赵媛媛戒备的环顾着四周,拉住楚子逸的臂腕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瓜姑娘不慎中箭也是她运气不好,你别太难过了。你都湿透了,我扶你回屋吧。”
“运气不好?你竟对一个人的舍身相救说的如此云淡风轻。”楚子逸脸色铁青,一咬牙打横将顾夜凝抱起,绕开赵媛媛就近往林庭书的房里冲了进去。
鲜红的血像断了线的珠串一般,一滴接一滴的落下,在铺着青石板的地上连成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赵媛媛望着他的背影,满目关切的一步一步踩着血线跟了上去,只是不知为何,握着伞的手忍不住的颤抖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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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里,楚子逸目睹过太多人死在自己眼前,他早已习以为常。
人生来就是为了死的,无可抗拒,为何不坦然接受?
可此时,他却只有一个信念:他必须要她活下去,不顾一切的要她活下去。
他这辈子从来都不愿意欠任何人任何情分,更不用说,是一个女人拿命相抵的情分。
她是谁,从何而来,图他什么,一切探不得答案的真相在生与死的抉择前,忽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抱着她破门而入,顾不上湿透的自己直奔到床榻前,一脚勾开被褥,将半昏死的顾夜凝放了上去。
她的情况似乎很不好,体温在迅速的流失,羽箭刺入的胸口处,鲜血不可抑制的往外溢。
更糟糕的是,楚子逸发现她的银质发簪沾到了飞溅开来的血,已然隐隐泛了黑。
有毒?!窒息的感觉像一堵墙般倾倒下来。那些杀手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竟用上了这般剧毒。眼下情势危急,必须立刻把箭□□,多一分耽误她便多一分危险。
“小阿饼!小阿饼呢!过来搭把手!”他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竟有些失了方寸。
“我来吧。”赵媛媛站定在他身后,递了一盆热水过来。
楚子逸接过水盆,头也不回道:“多谢。”
赵媛媛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这般紧张的模样了,心里纠起一阵压抑。她忍气吞声,取下架子上的衣袍主动替他擦了擦额间的雨水道:“我知你心急,不必与我见外,你浑身都湿透了,去换身衣服,拔箭的事,交给我吧。”
“不了。”楚子逸断然回绝了她的好意:“还是我来吧,不过要劳烦赵姑娘,去我房里把金玉丸取来。”
赵媛媛震惊:“子逸你在说什么!金玉丸乃绝无仅有的保命之物,她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怎有资格?!”
“人命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何况她是因为我才受的伤,从她中箭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起,就永远不是无关紧要的旁人。”楚子逸嗓音沙哑,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无可动摇的坚毅。
一道刺眼的闪电闪过,照的天空如同白日里的焰火,透亮透亮的。巨大的雷声随之而来,响彻天际,夹杂着压抑的怒火,在倾盆的雨水中熊熊燃烧。
赵媛媛僵在他身后,紧紧的咬着嘴唇,心中是无以言说的悲伤。他竟将她朝思暮想的温柔,给了一个相识不足一个月的陌生女人。
可她爱楚子逸,就不可能在他面前选择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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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过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寂静到仿佛连顾夜凝的呼吸都听不见了,唯有顾夜凝痛苦的表情证明她还尚存一丝气息。
“你不是一向都很厌恶本公子吗,前一刻还在用力讨好庭书君,故意在我面前演戏,后一刻却又拿命救我,你所在意的,难道真的只有本公子的银钱吗?”楚子逸看着眼前满脸血污的女子,只觉得心口被压的喘不上气,那种锥心的痛,丝丝入扣。
他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解开她衣衫上系着的腰绳,用力一拉抽了出来。
“本是可以给你上些麻散药的,但是起效太久了,你等不起,所以忍忍吧。”他掰开她的嘴,把折成好几层的腰绳塞进她的嘴里:“对不住了。”
男女授受不亲,这宽衣治伤之事,本该寻个女医来操作,奈何他此刻信不过任何人。时间如水流逝,容不得楚子逸多做细想,狠了狠心,伸手便按向了她的伤口。
伤口位于前肩柔软处,按压受了力,泛黑的毒血顿时溢了出来,顾夜凝吃痛,整个人本能的抗拒,喉咙里发出一声干咧的闷哼。
“别动,越动越疼,忍忍,我尽量轻一些。”
楚子逸温柔的竭尽全力安慰着,将另一手只握上箭杆。
“今日我占了你这么大的便宜,你可千万记住了,一定要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再喂我吃多少乱七八糟的药丸、套我多少话我都不怪你。”
箭杆冰凉毫无温度,像极了顾夜凝的体温,楚子逸紧紧握住,额头上跟着微微渗出了细汗,咬着牙齿,一狠心,猛的把箭拔了出来。
血瞬间从伤口处喷薄而出,溅了楚子逸一身,顾夜凝更是浑身一阵抽搐,本能的掐住了楚子逸的大腿来回扭扯,痛的两人一同叫出了声。
“你对本公子,还真是下得去狠手。”
楚子逸痛的额头冒汗,嘴上说的狠狠的,腿却一动不动任由她掐着。他无暇顾及自身,把毒箭丢在一旁,以最快的速度扯开了她的衣裳。
衣展皮露,本该是女子最潋滟的一方春色,此时却显得无比触目惊心,羽箭上的倒刺宛下了她好几丝肉,皮开肉绽,模糊的连原本的样子都分辨不清。
更糟糕的是,她的血已经泛出越发浓稠的黑色,羽箭中的毒素,正迅速扩散着。
情势紧急,楚子逸顾不上太多礼节操守,双手齐上捏住了她的伤口,开始用力的挤压。
可挤压的速度远不及毒素扩散的快,顾夜凝方才还若有似无的体温,此时突然骤降,变的越发冰凉,苍白的薄唇变褪成了暗沉的黑紫色,甚至隐约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她痛苦的呢喃着什么,声音轻如蝇虫,一遍遍的重复着,楚子逸贴到了她嘴边听了好几遍才算听清楚。
“楚……子……逸……”
“我在,我在呢!”他捧住她的脸竭力回应着。
“几…音…况……嗯……嗯啊啊嗯嘤……”
他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她最后的那一点意识,也在渐渐的消逝而去。
“不要睡,想想本公子欠你的银子,一定不要让自己睡过去!”
楚子逸竭尽所能的挽留她弥留的意识,可她没有半点回应,他伸出沾满血的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气息尚存,只是断断续续,形同虚设。
“夜凝!夜凝!母老虎!你坚持住听见没,你不是要拿本公子的脑袋回去换银子么,本公子还活着,你怎么可以先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不到此言竟当真起了效果,她的薄唇微微的动了动,有气无力的念了的一个字:“冷。”
他连忙拿被子裹的更紧了些,眼看她唇上的冰霜越积越密,楚子逸不断的拿手指给她抹去,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赵媛媛呢?赵媛媛!赵媛媛你怎么还没有来!”
屋外无人响应。
罢了!楚子逸再也无法坐以待毙,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不假思索的便俯下了身去。
男子温热的唇瓣贴上了她的伤口,冰火两重天,她的身子本能的微微一阵筋挛,他按住她用力一吸,苦涩又血腥的毒血从她的身体直接进入了他的嘴里,泛滥出阵阵苦涩。
苦涩之中带着几分她的体香,他这次名副其实的占了她的便宜,心里却没有半点高兴,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着,直到她冰冷的身体慢慢回温。
毒血吸去大半,应该足以坚持到赵媛媛回来,楚子逸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如释重负的抹了抹唇角,疲乏的横躺在顾夜凝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她。
这个又凶又冷的母老虎,一如初见时那么好看,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她安静的如同一个熟睡的孩童,没有拒人千里,没有剑拔弩张,更没有任何图谋。
他感觉到她的呼吸一点点趋于平稳,唇上的冰霜渐渐融化,聚做一滴晶莹的水珠。
轻轻的,楚子逸伸了一根手指过去替她拭去,无奈又释然的说:“想不到,本公子这辈子第一个要救的女人,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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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逸的房里,赵媛媛用力转动墙上摆设着的鎏金扶桑,角落里的黄花梨木柜随即发出一道细不可闻的摩擦声,缓缓隙开一道缝。
她没有停顿,弯腰快速钻了进去。
木柜里头,别有一方天地,整齐的排列着一宗宗书卷,尺寸样式各有不同,除却书卷,还有些市面上不曾见过的物件。
赵媛媛绕过了它们,在柜架最上层的隐蔽处拿下了一个漆木的盒子,盒子小巧玲珑做工精致,盖上还嵌了几枚闪烁着火彩的小珠子,是件价值连城的手工艺品。
盖子打开,缃色的锦缎中,包裹着一颗褐色的药丸子,正是楚子逸口中的金玉丸。
这药丸虽无延年益寿之功,却有起死回生化解百毒之效,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件。
当初楚子逸耗费了不少心力,也就弄到手了两颗而已。
后来来大沥城的时候,一颗喂给了林庭书,如今仅存的这一颗,却是要拿去救顾夜凝了。
“子逸,并非我赵媛媛铁石心肠,她救你不假,可金玉丸仅此一颗也不假,你当真要为了她,做此决定吗?倘若今日受伤的是我,你也会如此心疼我怜惜我吗?”
赵媛媛情绪复杂的合上盖子从密室里出来,再次转动那座造型俗气的鎏金扶桑,眼看密室缓缓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无痕无迹。
“里里里面……有有有……有人吗?”门外冷不丁传来小阿饼回音般的结巴,他方才受了惊吓,现在风波平息了,宅子里却半个人影都见不着,难免到处乱找。
赵媛媛整个人一惊,迅速闪到帘子后隐蔽起来。密室的事,天知地知,却不能有他人知,否则,祸端只会接踵而来。
好在小阿饼只是来碰运气的,见里头无人响应后,也就离开了。
赵媛媛蹑手蹑脚的掩至门口侧耳细听,直到小阿饼走远,才悄无声息的闪回楚子逸房前,推门而入。
因为接连的阴雨天,屋子里本就有股淡淡的潮味,此刻掺了丝丝血味,变得越发阴冷。
盆中的炭火微弱的忽明忽暗,能给的热度杯水车薪。
赵媛媛往里头走了两步,只见楚子逸并排躺在顾夜凝身侧,安静的陪着她。
“子逸。”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
楚子逸闻声迅速坐起来,在床头的铜盆里洗净了手道:“取来了?”
赵媛媛默认着,从腰间掏出包好的金玉丸走至榻前:“你辛苦了,我来喂瓜姑娘服药吧。”
“还是我来吧。”楚子逸横在两人中间,伸手讨要。
赵媛媛愣了愣,摊开掌心交了过去。
楚子逸取过金玉丸,侧过身捏开顾夜凝的嘴,直接倒了进去。
良药本就苦口,何况是这解百毒的神药,顾夜凝误以为被人喂了什么偿命的毒丸子,抗拒的边干呕,边拿舌头一个劲往外顶。
一旁的赵媛媛看不得顾夜凝暴殄天物,提议道:“捂住她的口鼻,她喘不上气自然就咽下去了,公子若是下不去狠手,就让我来吧。”
“不用,喂药而已,本公子有的是办法。”
楚子逸说着,提起茶壶仰头小饮了一口,侧卧在榻上翻了个身,潮湿乌黑的发丝随之垂落下来,绯红的薄唇现出迷人的曲线,随即便贴上了身下那两瓣苍白的柔软。
温热的茶水如潺潺甘泉,冲淡了金玉丸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你这母老虎,从来就没有乖乖听话的时候。”楚子逸从她唇上移开,皱着眉头满嘴苦味,眼底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心满意足的回过头来,几乎忘记了还有赵媛媛的存在,正无比震惊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若无其事,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赵媛媛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楚子逸看似无奈的举起双手,解释道:“她中的是秘毒,手上的毒血也不知道洗没洗彻底,安全起见,还是用嘴比较放心。”
赵媛媛瞳孔骤然一缩:“秘毒?!”
所谓秘毒,以毒性扩散奇快著称,且无药可解,用此毒者,是铁了心要人死。
“是啊,箭上涂秘毒杀我不是有些人的惯用伎俩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楚子逸替顾夜凝盖好被褥,翻身站起来,故作轻松的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现在好了,她和庭书君一样,吞了金玉丸,终身解百毒,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毒不毒了。”
可赵媛媛哪里笑的出来:“如今没有了金玉丸防身,子逸往后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本公子属猫,有九条命,没那么容易死的。”急事已了,楚子逸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轻轻捋了捋额前垂下的凌乱发丝,笑的若无其事。
[可你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赵媛媛低头看着肩上那个刺眼的血手印,心中千言万语,却是无从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新榜单的数据凉透了,作者含泪望天,告诉我真的有那么难看吗……
哎……但是放心,我不弃坑,会坚强的更完。
补充一句:男主快要搞事业了,真的快了,就像男朋友说我还有十分钟游戏就下线了一样快。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