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情义(1 / 1)

四月初四这日,京中天使到达承德总督府,宣王子腾调任回京任京中九门提督,立时回京于五月就任。

太监宣旨毕,总督府外至各位道员属官并家眷们,内至王家诸人到扫洒婆子,都是一派欢喜。

但王子腾温瑛人前感念天恩,人后眼中却并未见多少喜色。

王熙凤王熙鸾相携回院子,路上王熙凤不禁悄声问:“妹妹,伯父伯娘为甚竟有些不快?”

王熙鸾先不答,等到了院子,她屏退丫头们,方和王熙凤道:“姐姐想想,京中九门提督之职本来是谁的?”

王熙凤忙道:“这我知道,是二殿下的!”

“可……如今二殿下虽没了官职,圣上却封其为忠勇亲王,这亲王是一等的王爵,往后在朝中二殿下也就比太子殿下次一位,连三殿下是戚贵妃所出也只得封忠诚郡王,位在二殿下之下,岂不比九门提督更……”王熙凤还是不解。

王熙鸾叹道:“二殿下得了亲王之位却失了兵权,三殿下得郡王之位但仍在工部,你想想这里头的差别?还有这封号,二殿下是‘忠勇’,三殿下是‘忠诚’,这‘忠’字就是圣上对两位皇子有些不满,而二殿下的‘勇’还比三殿下的‘诚’差着些呢。”

王熙凤略有些懂了。

王熙鸾又更低声道:“姐姐再想想,若往后能登上大位,此时是亲王还是郡王能有多重要?”

王熙凤惊得忙去捂王熙鸾的嘴:“这话可不好乱说!”

王熙鸾把王熙凤的手握在手里,道:“这不是我胡说,姐姐,我猜你心里也对这些事有些猜测是不是?”

王熙凤低头沉默。

她在猜伯父究竟……想让她到哪位皇子府上的时候,确实想过这些。

王熙鸾道:“如今太子占着正统,三殿下好歹有爵有权还有生母一品贵妃,二殿下却只有爵位无权,这让二殿下怎能甘心?二殿下回京这些年,除九门提督外别无任职,母族妻族都不显。姐姐细想想,爹这一任九门提督岂能轻松?”

王熙凤点头叹息:“我知道了。”

“其实……”沉默一会儿,王熙凤道,“世上的事儿哪有简单的。外人看着伯父得封伯爵又得圣上信重,何等风光,殊不知这都是伯父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倒不知回京之后二殿下会做些什么。”

王熙鸾揽着王熙凤笑道:“好姐姐,现在不明白的都明白了,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概都有爹娘呢,你就别愁了,咱们去看大嫂子?”

王熙凤拍她的手:“大嫂子刚回院子找大哥咱们就去,我都嫌咱们招人烦。不日就要往京里回去了,你自己收拾东西去罢。”

正院里,温瑛也正和王子腾细数今岁各地官员调任情况:“亲戚家里亲家升了刑部侍郎,瑚儿姑父调了吏部侍郎,佩儿岳父平调了户部侍郎,史家侯爷也升了大理寺卿,如此一算,亲戚们中虽无尚书入阁大员,倒多有在京任要职的。还有张姐姐三位娘家兄长虽都未调回京,山东巡抚便比湖南巡抚略好些,布政使也算是一地大员。”

王子腾呼出一口气:“看来圣上是真心要防着几位了。”

无论如何,圣上旨意已下,王子腾便和承德各位道员们交接公务,温瑛也预备着搬回京城诸事。

其实自王子腾接到封爵旨意时,他便猜测圣上要调他回京重用,和温瑛也说过此事。

是以二月中旬,温瑛带着王家三个男子和王熙鸾回承德后,在日常理事之余已开始悄悄把承德东西打点收拾起来。

承德到京中大队人马慢行要四五日,王家到京中自然还要歇上几日,圣上命王子腾五月就任,那四月二十左右王家就得从承德出发。留给王家准备的时间不过半个月。

但因温瑛早就开始打点准备回京,半个月的时间倒还不算太紧。

王佑养了三个多月的伤,邱院判诊过能慢慢的坐车往京中回去,杜云华身孕已有五个月余,胎气稳固,也能略坐几日的车,温瑛便安排了王佩王仁和几十个妥当人护送着,让他们提前两日出发,路上慢慢儿的走。而王子腾温瑛则带着两个姑娘和家里其他人四月二十一从承德出发,于四月二十五下午入了京。

入京后,王子腾来不及回府,先往宫中去面圣,温瑛自带着孩子们先回家中。

到得家里,打发孩子们先各去安置,又亲见了王佑杜云华小两口平安到了院里,温瑛自回院子梳洗更衣毕,便开始着手筹划这些日子人情往来搬家的事。

虽王子腾任了四五年直隶总督不在京中,但这几年为了王家三个男子的婚事,温瑛没少回京中一住就是半个月,和亲戚们家里都多有走动。不过毕竟王子腾此回是得封爵位光耀回京,王家自然要请亲戚们来家中同贺一场,才算全了礼。

这一节温瑛已和王子腾商议好,王家如今看上去大权在握,圣恩愈浓,实则处境并没多稳,平日还是要低调为要,左右搬家也要有乔迁宴,两宴并为一宴就是。

而说起圣上赐下的伯爵府,正是十年前朝廷从王家手上收回的那一所,十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温瑛十几岁来到王家,数数婚后竟有大半时间是在伯爵府上过的。王家从白管家孙大娘起,也还有不少下人对那边府上更熟。

这十年伯府纵空着有些破败,也已被工部修缮毕,王家搬家便是从自家宅子搬到自家宅子,比寻常搬家轻省些。

温瑛坐在榻上看人口册子,点出几十个稳妥人,让白老七明日先到那边去仔细扫洒整顿。

才把几十个人名交到丫头手上命送去,王熙凤王熙鸾就结伴来了。

温瑛忙叫进来让坐在身边,笑和她们说道:“如今家里事多,又要搬家,又要请客,又要和亲戚们走动,还得预备你们二哥和柳家婚事,你们嫂子养着胎,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得要你们两个帮忙了。”

“说罢,你们各自想管哪一处?”温瑛让她们自己挑。

王熙鸾笑道:“姐姐居长,该姐姐先选。”

王熙凤也不推让,思索一会儿笑说:“往亲戚家走动的事自然是伯娘做主,我还在孝中,二哥的婚事也不好插手,况我也没办过婚事,外还有搬家的事和请客的事,倒不知选哪个好。”

温瑛笑道:“你自己选,别问我。鸾儿呢?”

王熙鸾笑看向王熙凤:“凤姐姐选不出来我可先选了。我选搬家。”

若王熙凤能把伯爵府乔迁宴办得稳妥,娘就好在来的诸位夫人们面前夸赞她了。王熙凤婚事还未定,前途未卜,虽还有一年多才出孝,但早些让诸位夫人太太知道王熙凤的能为,说不定就能碰上好亲事。

她和贾瑚定下几年了,便纵还没定下也不需要这些。

王熙凤和王熙鸾对了个眼神,笑道:“那我头一次办这么大的宴,若办不好伯娘可别嫌我。”

温瑛摸一摸王熙凤簪子上的流苏珍珠:“家里都有历年的例,外还有我掌着呢,你只管大胆的办去。”

这时门上报昀大爷回来了,温瑛忙命叫过来。

三人等温修昀的功夫,王佩王仁也都往正院来了,独有王佑杜云华两个是温瑛特命今日不许弄虚礼过来请安,都好生养着,是以没来。

温修昀到正院门口时,恰是王佩王仁也从另一边过来。

三个在正院门口止步,互行了礼往院内走,王佩笑问道:“昀兄弟这一个月在荣国府上住得怎么样?瑚大哥琏兄弟都是咱们一家子兄弟,你不用太客气了。”

温修昀笑道:“本我还有些拘束,□□国府上老太太张夫人都极和善,瑚大哥琏兄弟为人也叫人心服,我现在荣国府上甚是自在。”

王佩一手攥成拳在温修昀肩上轻锤一下,笑道:“我就说你早该往荣国府上去,咱们家兄弟都不是能诗会文的,你定和瑚大哥琏兄弟说的开。我猜你身上带着瑚大哥的拜帖罢?”

温修昀忙从怀中拿出拜帖,奇道:“佩二哥怎么猜到?”

王仁在一旁笑说:“这还用猜?鸾妹妹都回来了,瑚大哥不来,那还是瑚大哥吗!”

王佩王仁皆朗声大笑。

温修昀也笑了,问:“二哥肩上好了?”

王佩活动一回,道:“好了,邱院判都看过好全了!一点儿症候没留下!”

说笑进了屋内,温瑛接过温修昀替荣国府送来的拜帖,让他们三个都在地下椅上坐了,问:“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闹?”

王仁把话说了,温瑛也笑,王熙凤笑道:“哥哥们说得不错!昀表哥还是在家里住的时候短,若住长了就不奇怪了。”

马上要到五月,早入了夏日,天气炎热,王子胜郑氏走了一年,王熙凤虽还不能穿大红大绿,却不必再穿重孝。

她今日穿着嫩黄软罗的上衣,下面系着玉子色的裙儿,腰上用湘色丝绦系着芙蓉佩,左边腕上挂着三支细条玉镯,右边腕上一条多宝蜜蜡手串,发挽单螺髻,髻侧簪着一朵玉石珠花,另一侧是几根小簪和一支黄玉长簪,发簪雕成凤形,凤口衔珠长长垂至面颊,整个人看上去又大方,又矜贵。

温修昀知他应守礼不能看向两位妹妹,但听得王熙凤说“住长了”三字,还是不禁看过去。见她凤眸中笑意盈盈,红润嘴唇勾起,温修昀心内有些悸动,又觉得自家不配。

凤妹妹比之过年那日看起来……更尊贵了。

温瑛打开拜帖看了,笑道:“明日瑚儿琏儿都来,正好儿你们兄弟们许久没见了,好好热闹一回。”

王熙凤一时没忍住,问:“琏二哥哥也来?”

温修昀身形一僵,心中品味着凤妹妹说出口的“琏二哥哥”四个字,透着别人不及的亲密。

而凤妹妹每常叫他“昀表哥”,都只是客气的亲热。

温瑛笑和王熙凤道:“你们大哥还没好,他也要来看望。再说琏儿从前也常往咱家来的。说来我也许久没见琏儿了,倒不知他现今什么样儿。”

王熙鸾在王熙凤之先道:“琏二哥现和瑚大哥哥生得有四五分像了,人也高了,大约到瑚大哥哥下巴,不过瑚大哥哥也长高了不少。”

王佩这时候才找着说话的空儿,笑说:“琏兄弟好和我们一起热闹,瑚兄弟纵和我们在一处,心不也都飞到鸾儿身上了?”

王熙鸾从炕桌上盘子里拿起个桂圆就往王佩身上丢,王佩一把接住,王熙鸾似笑非笑道:“可见二哥是好全了,也能说笑话了,可不是三年前看瑚大哥哥不自在的时候了。明儿我把这话告诉瑚大哥哥如何?”

王佩和温瑛叫屈:“娘,您看鸾儿!现在就帮着外人欺负我们了!”

温瑛笑骂他:“什么‘外人’?那是你们未来妹夫!你先说你妹妹,不许你妹妹说回来?就是明日被瑚儿教训了也活该!要不要我嘱咐瑚儿对你轻点下手,别耽误你后儿去柳家?”

王佩把桂圆剥了塞嘴里,红着脸笑道:“娘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好歹是战场上下来的人,不信还比不过瑚大哥。”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已经是酉正二刻(下午六点半),温瑛看时辰不早了,才要叫人去打听着老爷的消息,便听人报“老爷回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往外迎,温瑛抽空和温修昀道:“你今儿也别往荣国府去了,就在家里住一晚上,明日和瑚儿琏儿一起回去,你的院子都给你收拾出来了。”

温修昀心里一片暖意,来不及说话,便躬身对温瑛一礼。

王子腾进了城门就直奔宫中去了,面圣近一个时辰,身上心下都累极。

见了温瑛和孩子们,一一问过一遍,王子腾便命他们各自回院子吃饭,他则进了屋子就脱衣裳要洗澡。

洗澡水是温瑛早就给他备好的,王子腾跨入浴桶长出一口气,命丫头们都远远的避出去,和温瑛道:“圣上的意思是让京营里再不许有忠勇亲王的人。”

温瑛给王子腾擦背的手略顿,喃喃道:“圣上这是要让老爷做刀……”

王子腾抹把脸:“路已选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左右往后不管是谁,定不能是他!他无胸襟无远见,若他得位,咱们王家再无活路。”

温瑛沉默一会儿,道:“不管怎样,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无论外头如何,家里你不用担心。”

王子腾往后抬手,把温瑛的手抓在手里。

“幸好贾赦没了,瑚儿能守孝三年,不然若瑚儿今年高中,咱们就更显眼了。若我……瑚小子应是个有情有义的……”王子腾摇头叹息。

泪水盈眶,顾不得王子腾身上湿着,温瑛从后把他抱住,哽咽出声。

夫妻两个抱了许久,王子腾从浴桶中站起来,就这么湿淋淋的把温瑛打横抱在怀里回了卧房。

虽已是夏日,却似晚春还未去,春风吹过帘帐,带起一片嗔呼。

*

荣国府东院是前面三进后面三进。贾政王宜和搬到东院后,是贾政住在前面两进做书房,贾珠住在前院最后一进院子。王宜和自然住在正院内,前面是理事厅堂,后面起居,最后一进院子便住着柳赵周三个姨娘。

论起资历是柳姨娘最老,但论起宠爱则是赵姨娘居首。二房搬到东院时,赵姨娘还怀着八·九个月的身孕,她自以为是贾政姬妾中最尊贵的,理应住在正房三间里。

可王宜和虽不大理会这些姬妾了,却见不得赵氏如此张狂。她一力做主,让柳姨娘仍住正房,赵氏东厢房,周姨娘住西厢,还和在荣国府西北角上时一样。

如此安排,让柳姨娘感恩,周姨娘心服,赵姨娘却十分不快。她不敢顶撞王宜和,等贾政来她院中时,便抽抽噎噎哭诉委屈。

赵姨娘还未有身孕之前,知道老爷对她只有几分宠,只当个玩意儿,又因心中想要尊荣,便一心想早日怀上身孕得提姨娘。

谁知她好容易怀上一胎,是被提了姨娘,偏太太把周氏也给提了,和她还是平起平坐!

那柳姨娘服侍老爷早,比她更尊些也算说得过去,怎地周氏也能得抬姨娘?

她忍不住和老爷哭诉:“周氏没怀身孕都能被提姨娘,原来我给老爷怀了孩子竟是无功的!”

老爷却斥她:“我看你心越发大了,后院的事都归太太管,你服侍有功,周氏便没功?太太贤惠把你们抬起来,你别失了本分!周氏已是姨娘,你是想让我和太太为了你不高兴,就把周氏再降下来不成?脸面何在!”

她觉老爷还是把她当个玩意儿,不敢再争这个,低头哭说了知错。

那日,老爷后来没说什么就走了,但过后太太却送来许多东西,只她有,柳姨娘周姨娘都没有。赵姨娘便知老爷对她已有了两分容让。

到底算是吃了些教训,赵姨娘不敢再狠作,不过是孕中总说不舒服,不肯到王宜和身边服侍这等小事。

到搬院子的时候,赵姨娘对贾政就换了种方法说:“论理是柳姨娘为首,当住在正房,可我再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总要配些奶娘丫头的,正房带着东西耳房,也比厢房大些,能住得开,也不委屈了孩子。”

贾政听了果然有理,和王宜和说了这事。

王宜和并不生气,反笑和贾政道:“老爷是赵氏肚里孩子的亲爹,赵氏是姨娘,可我才是这孩子的嫡母。赵氏怕孩子受委屈,我也舍不得。不若这样,等赵氏生了,就把孩子抱到我身边养。我这里宽敞,总委屈不了孩子。论理,孩子跟着嫡母总比跟着姨娘强,老爷说是不是?”

贾政无话可说,只得把王宜和的意思和赵姨娘说了。

赵姨娘吓得连连道:“如今太太事多又忙,妾不敢劳动太太。”

一次把赵姨娘镇住,王宜和看她老实了不吵着换屋子住,便又一心扑在贾珠身上。

三月初三,赵姨娘生下一个女孩儿,贾母知道了,顺着贾元春贾迎春的名字,给她起名叫探春。

张问雁还凑趣笑道:“元春是正月初一的生日,迎春是二月初二,探春是三月初三,咱们家的三个女孩子还真有缘法,若再来个四月初四生的倒不知该叫什么。”

贾母想想道:“若真有这么个孩子来了,四月初四正是晚春将过,不如就叫‘惜春’?”

张问雁忙笑道:“老太太都开了口,说不得这两年咱们府上真有惜春丫头来呢。”

贾母院里已有贾迎春贾宝玉,王宜和全心都在贾珠身上,贾探春便暂让赵姨娘亲手养着。

年前王子腾边关大胜得封伯爵,是大喜的事,三月贾探春出生,不管嫡庶也都是喜事,到了四月,更是连有几桩亲戚家升官回京的消息。

虽还在孝中,但荣国府里已经连着一个月人人欢喜,但贾元春比众人都多一重忧虑。

贾珠的身子越来越差,冬日里还一日能醒三个时辰,过了春天到了夏日,反倒一日日更虚弱,每天只有两个时辰是醒着的。

贾元春每日除了在贾母面前尽孝和跟着嬷嬷们精心学规矩外,就是往东院去看贾珠。

贾珠到底是贾母的第一个孙子,贾母心内对他也有几分疼爱,日日问元春贾珠情况,一日甚至和张问雁亲坐了车到东院,等了两个时辰等到贾珠睁眼,握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最后哭得禁不住,被张问雁王宜和贾元春等一齐劝回去了。

王宜和也一日比一日更憔悴。

这一日,贾珠是清早醒的。他就着王宜和的手吃了饭吃了药,看着窗外阳光问:“娘,这会子瑚兄弟琏兄弟应都在读书罢?”

王宜和笑道:“你忘了?就是昨儿和你说的,你舅舅回京了,今日瑚儿琏儿都上门拜望去了。”

贾珠怔了一会儿,也笑了:“瑚兄弟去看鸾妹妹了。”

王宜和听他话里有说笑的意思,心下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忍住泪意笑道:“你也好好养着,等你好了,娘和你一起去李家看李家姑娘怎么样?”

贾珠轻轻摇头。

王宜和面上笑容渐渐消失。

“娘啊……”贾珠唤道,“婚事退了罢。”

“娘……”贾珠眼中有泪光闪烁,“李家姑娘大家闺秀,别耽误她的青春了,早日退婚,让她再找个好人家。”

“你这孩子!”王宜和眼泪怎么都抹不干。

她站起身把粥碗放在托盘上叫丫头们都出去,含泪怒道:“你这孩子就想着李家姑娘,怎么就不想想你娘!”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把你从那么点儿大养到十八岁,你还没娶妻生子就要撒手,到了……到了那边,连个陪你的人都没有,连个给你上香守着你的人都没有,你叫娘怎么忍心,怎么舍得!”

贾珠心内发酸,他用力要起身去拽王宜和的衣裳,偏身上没力气,半日也起不来身。

王宜和见了,歪身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你说,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贾珠艰难道:“娘,我已经这样,纵让李家姑娘进门,也不过让她守活寡。李家……”

他说得太急,禁不住咳嗽一阵,缓过来方继续道:“李大人是国子监祭酒,门生满天下,娘何必为了我,让咱家得罪了李家?”

“现在……现在咱家主动退婚……”贾珠有些喘不上气,“还能卖李家个情……”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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