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河神?
重黎以前倒是听过有关这些的传闻,据说世人相信山水有灵,山有山神河有河神,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人们的臆想而已,只有少数的山水会有天界特别派人来管辖,不过也有一些诞于此间的灵体,这种是最容易被世人当成山神河神的,还有一种极少数的情况,是从人们的祈愿中所生,就比如之前接功德之时遇到的八字娘娘。
倒也不知村长口中的河神是哪一种。
还有,这又与那两个孩子什么关系。
“说详细一点,不然今天就把手留下吧。”
“是是是。”村长早就没了那股子嚣张的气焰,乖乖说道:“祭河神是我们村子的一个传统,每年都需要向河神奉上一对童男童女,以孝敬他老人家。”
重黎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何奉上?”
村长:“夜半之时将童男童女置于河心祭台上,然后所有人撤回村子里不得外出,等到第二天再去查看,如果两个孩子消失不见的话,就是河神大人将祭品收下了。”
“你们居然以活人为祭?!”
这哪里是祭河神,哪里会有仙者以活人当自己的祭品,更别提是童男童女,这分明是某种邪祟被村民误当成河神,然后以此为便利,收下童男童女修炼一些邪门的功法。
重黎面色蒙霜,此患不除,难保以后会惹出什么大的乱子。
“再说详细一点,有关那个河神的,事无巨细通通告诉我。”
村长心里暗暗叫苦,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管闲事之人,不过他想知道就告诉他也无妨,等他去找河神的麻烦就让河神收了他才好。不过有关河神的村长也确实了解的不多,毕竟他只管村子里人的事,那些鬼鬼道道的另有旁人负责。
“公子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本村的巫祝,祭河神一事都是他来负责的。”
因着手腕处的疼痛,村长面露狰狞,光从外表来看也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于是转而问道:“什么时候祭河神?”
“三日后子时。”
重黎看了看满院子东倒西歪的村民,随即抬起脚放开了村长,“带着你的人回去,如果再来找她们母子的麻烦,我绝对要你们好看!”
村长连连点头答应,然后带着一群人手忙脚乱的离开了。
“多谢公子。”那个姑娘眼中噙泪,抱着两个孩子紧忙道谢。
“不用如此,不过我想了解一下祭河神的事,姑娘若是知道些的话,还麻烦如实告知。”
对她而言,重黎就是自己与两个孩子的救命恩人,况且还是这点小事,更是没理由拒绝,于是就带着孩子跟重黎回了客栈,重黎为她们母子三人又订了个房间,待她安置好孩子又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之后便约在了楼下大堂里,虽说有些吵闹,但毕竟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容易惹人闲话,他自己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与朱雀说一声就好,但千万别一不小心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大堂内,重黎点了几样茶点,简单的问了问她的情况,得知她夫家姓陈,知晓了称呼后便开始询问有关河神一事。
陈夫人自称是从别地嫁过来的,夫家有些田地,平时就租给村民们耕种,一家人靠收租子过生活,家底殷实,也是过得美满富足。而且相公也对她十分疼爱,只要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这更让她觉得自己嫁对了人,于是原本有些内向的她为了与相公有更多的交谈内容,开始尝试着一点点的了解村子里的事。
陈员外也十分乐意与她说一些村子里的风俗习惯,只是每当她提到村子里一年一度的祭河神,陈员外总是讳莫如深,只说就是一些简单的祭祀而已,没什么好说的,然后就将话题岔到了别处。
一开始她也会觉得奇怪,不过这终究只是夫妻二人闲聊时的小插曲,她也没太往心里去,直到有一天大夫给她诊脉时发现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原本应该高兴才是,可她清楚的发现自己相公一面欢喜一面又有些焦虑。
陈夫人不知原因为何,曾经试着问过几次,但陈员外还是遮遮掩掩的不愿回答。直到她七个月身孕之时,某天晚上,陈员外哄她睡下后又偷偷的出了门,陈夫人那时本来睡觉就浅,自然察觉到了相公的动作,于是她就偷偷的跟在了后面,结果就见陈员外带着一大包的金银来到了村头,将东西分成了两份,交给了村长和巫祝。
由于离得较远,她没有听清他们三人的谈话内容,只听到了一些零散的,譬如“放心”、“绝对不会是你家的”之类,陈夫人本来那时心绪就不太稳定,这一冲动直接在相公返回之时冲了出去,说什么都要问清个缘由。
陈员外被逼无奈,这才向她坦露了内情。
原来这村子几百年来都有祭河神的传统,不过与别处献祭牲畜不同,这里是要求每年献祭一对童男童女,他也知道这事不好,一开始是怕她害怕才没有说,可是后来自家夫人有了身孕,他这才开始担忧起来,因为一旦有了孩子,迟早是要轮到自家的,于是他才想了这个办法,拿金银贿赂村长和巫祝,说是千万不要选到陈家,如果实在没办法,他可以去外地买两个孩子回来,毕竟天下之大,闹饥荒的地方也不少,有些人被迫卖儿卖女,他若真心想买肯定能买到。
陈夫人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也是在那天,她第一次与相公发生了争吵,“你说去买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父母又怎么会舍得自家孩子去送死,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这是在给我们的孩子损阴德!”
她相公也是濒临崩溃的状态,“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们的孩子去送死吗!”他也是要做父亲的人,自然也心疼那些孩子,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其实之前也有人尝试过反抗,就在前两年,本来轮到村西的一户人家,但两口子实在是舍不得,于是表面上答应下来,结果趁着大家不备带着孩子连夜跑了,村子里又没有合适的孩子能够替代,那一年就没有献祭。”
村民们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河神一事是否属实,谁知因此糟了祸患。
“第二天一早,大家便齐齐去河边查看,谁知就那么一夜的功夫,河水倒灌了大片的田地,几乎毁了村子里半数的收成,这还不够,等到大家伙把那些积水清理干净,可土地也不知怎么的,再也种不出庄稼了,怎么也没有办法,就是河东岸的那片荒地,你也见过吧,那里原来可是村子里最好的田地啊。”
听到这里,陈夫人已然不知道是何心情,想了半晌,也终究只是说道:“那绝对不是河神,那是恶鬼才对。”在她的印象里,神仙都是好的,拯救度化世人,所以才会受世人的信奉,可这个河神做的,与那些吃人的恶鬼又有什么区别。
“鬼也好神也好,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拿什么去跟人家抗争呢,你知道那年因为收成锐减村子里饿死了多少人吗。”饿殍遍地尸横遍野,田埂上到处可见瘦骨嶙峋的尸体,就连山上的树皮都被剥了个干净,剩下的人勉强活到了下一年,自那以后,村民们再也不敢违背祭祀一事,每年都会按照规矩奉上童男童女,如果当年没有合适的,就全村一起凑钱从人贩手中买。
“你们会遭报应的,这个村子一定会遭报应的!”
“遭报应就报应在我的身上吧,只要我们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什么报应我都不怕。”
从那天起,陈夫人就病了,大夫检查完只说是思虑过重,陈员外也知道这是心病,除了每日更加用心的照顾陪伴也别无他法,直到这对龙凤胎出生,陈夫人的病才有所好转。
听到这里,重黎已然知道了前因后果。
或许旁人会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搬离村庄,只要像那对夫妻一样带着孩子走不就好了,可重黎却明白,对于那些世代以耕种为生的村民而言,土地才是他们的生命,他们出生在这片土地上,靠着土地吃饭,外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与其大家全部面对一个不明的前路,倒不如做出一些牺牲,例如那些被当成活祭品的孩子。
这种想法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改变的,对于这片土地的执着已经深深的扎根于他们的骨血里,任凭旁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理会,所以祭河神一事才能在此流传了几百年。
“那你呢?你和两个孩子又因何流落至此?”
按照她之前所说,村长和巫祝拿了陈员外的银钱,也答应了不会选陈家的孩子,就算是逼不得已他也早已打算去外面买回两个孩子来顶替,断不会到如今的境地。
陈夫人呆呆的看着手中的茶盏,片刻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