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书院的主事者为日神东君,当年奉天帝之命,取上古天帝东皇太一之名,于昆仑之巅创办了书院,主要招收那些有根骨仙缘且身负功德之人入门,并告知他们只要在这里做满三千功德,便可直接飞升上界成为真仙。
毕竟俗世中不是每一处都有神祇仙君守护,有些人焚香祷告祭苍天,这些尘世祈愿上达天听却没有专门的仙君解决的,就会通通转到东皇书院。
区别于方外之人修成的散仙,真仙在九重天上享有仙君之位,亦可在凡间开宗立庙、受香火供奉,此举不但解决了俗世疾苦,同时也是对身负功德之人的一种褒奖。
书院内部依照五方而划:正东位孟章院,正西位监兵院,正北位执明院,正南位陵光院,而后土殿居于正中,琉璃碧瓦,气势恢宏。
后土殿一层便是各院学子接功德所在,大厅四周被分成了十数个隔间,清一色的紫檀木小隔栏,每个隔间里都有一名青衣小童,负责给学生们分派任务。此时正值正午,是一天之中人最少的时候,小童们便也趁着这个间隙好好的休息一下,有几个甚至撑着脸打起了瞌睡。
重黎径直走到一个隔间前面,探着头向里面望了望,结果看到小童早已睡得昏天黑地、口水流了一桌子,他悄悄的看向四周,发现无人注视自己,便干脆从隔栏上翻了进去。
重黎俯下身子,小声的在他耳边斥了一句:“喂!醒醒!”
玄安一下从睡梦中惊醒,若不是重黎眼疾手快及时捂住了他的嘴,非得吓得惊叫不止。
“他娘的怎么又是你!”
玄安吓得不轻,正想再骂几句解解气,突然见他将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先别吵,出来再说。”
二人从隔间后的小门一路溜到了殿后的一处回廊,回廊四周皆生着低矮的灌丛,不远处就是茂盛的枝柳,鲜少有人到此,十分的僻静。玄安一路跟着他,看着他悠哉悠哉的模样,心里越想越气,“行了行了,赶紧说到底有什么事,一会儿要是来人见我不在就麻烦了。”
重黎抱起手臂倚着一根朱红漆柱,侧眼看向他,笑道:“还能是什么事,上次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一提这事玄安气的直跳脚,忿忿回道:“你那要求也太高了些,要知道妖物怪物一类可是许久都接不到一件的!”
世间作乱之物主要分为妖魔鬼怪四类,其中以鬼煞类最多,妖、怪两类次之,魔物一类更是从上古时期便开始销声匿迹,就连九重天的仙君们都没有几个见到过的。书院所接的功德都是随机选取,选好选坏全凭各人运气,可即便如此也是以除鬼煞类为主,能接到妖物怪物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重黎平日里经常来这里接功德,与玄安混的最熟,所以便让他帮自己多留心一下,要是遇到这种的千万要帮自己留下,毕竟他做了两千多件功德,竟然一次都没有遇到。
“真的没有接到?怎么可能啊。”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再问也是没有!”
“是吗?你再好好想想。”重黎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腰间的乾坤袋,伸手掏了半晌,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圆滚滚黑漆漆的小酒瓮递到他面前,语调微扬:“真的没有吗?”
玄安平时最喜欢喝酒,一见这酒瓮立刻两眼放光,目光热辣辣的随着酒瓮绕了一大圈,刚要伸手去拿,岂料重黎急忙将手收回,又将它放回了乾坤袋中。
“一共三坛,都是山下小镇新进的桂花酿。”
玄安扁着嘴看向他,思考片刻,抱怨道:“你也真是奇怪,别人躲都躲不及呢,生怕自己选了个这样的功德,你倒好,没有还偏偏要找一个,这不是没事找罪受吗。”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重黎本来还想跟他闲扯几句,结果一算时辰,发现之前跟沂桑说好的半个时辰眼看就到了,于是赶忙把乾坤袋塞了过去,急急催促道:“我赶时间,尽量长话短说。”
看在那三坛桂花酿的份上,玄安最终妥协,“行,那你跟我来。”
重黎随他又返回了后土殿,隔着栅栏见他在后排的架子上翻翻找找,寻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在最里侧的格子里取下一个信封递了出来,“还与往常一样,都写在里边了,赶时间的话路上看也行。”
“明白,多谢了,下次还给你带桂花酿。”
……
东皇书院共有四门,朱漆大门上总共九九八十一颗门钉,威严肃穆,未免外人擅入,门前各有两只开明兽镇守。重黎为了极力避免遇到南华真人特意选了离陵光院最远的北门,那开明兽本来正歪着脑袋打瞌睡,谁知突然从门里窜出来个人,恍惚间还以为是哪个真人出来巡查,急忙坐直了身子,神情肃然面视前方,结果余光一瞥发现竟是个寻常学生,当即露出了一抹鄙夷的神色。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就当没看到我。”
重黎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沿着石阶悠然而下,想起今日又逃过了一劫,心里便格外舒爽,听山风鸟鸣、嗅花草芬芳,一派惬意从容。
他左顾右盼行至了半山腰,见到一块颇为平整的巨石,纵身一跃便跳了上去,懒洋洋的躺好后,一边晒着暖阳一边开始着手拆信封。
与以往相同,信封里一共有两件东西,一张灵符和一张记载了事件的信。
那灵符一式两份,一张交到学生手中,一张存于后土殿。每当做完功德后灵符当即自燃,学生可凭此判断此次功德是否成功,书院里也有专人负责看管,一旦相应的灵符自燃,便在该学生的功德簿记上一笔,以此累积功德数。
重黎将那张灵符仔细的收到怀里,然后展开了那张叠成四四方方的信。
西南五百里,一地名为魏家庄。
魏家庄三面环山,百余户人家靠山吃饭,平日里以打猎为主农桑为辅,到了集市时再去镇上换些日用,日子过得闲适富足。只是三月前的一天夜晚,南面天空突然红星耀眼,好多村民见天现异象便急急招了其他人出来看,没等几口茶的功夫,几乎全庄子的人都聚在了外面。
“孩儿他爹,那星子咋是红的,看着怪瘆人的。”
“他三叔,您老是个见识多的,这东西有啥说法没有。”
“说法啥的不清楚,不过依我看呐,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起来,纷纷说了自己的意见,结果未及片刻,只听天空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红星光芒大盛并迸发出无数道红芒,犹如条条火龙划破长空,蜿蜒而下。众人从未见到过如此奇异的景象,一时间纷纷住了嘴,仰着脖子望向那边,连眼睛都忘了眨。
突然间,一个眼尖的颤着嗓子大喊道:“快跑啊,那是火!降天火了!!!”
话音未落,只见道道天火如箭矢般簌簌落下,遇物即燃,顿时火舌吞卷几乎烧遍了整个村庄。
天降流火这种事简直是万年难得一遇,村民们只能自认倒霉,烧伤的去治伤,房子被毁的自己动手重新盖,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岂料从那日开始,奇怪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
先是山中无火自燃,一夜之间整座山的树都烧了个精光;紧接着山中野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像是疯了一样的乱跑乱窜,没几天的功夫,竟全都不见了踪影;最后便是山田被毁,整座山连带村子里像是被火烤一样,地面烫的骇人,稍有不慎摔上一跤身子就是烫伤一片。
村民们以为肯定是有邪物作祟,便自发凑了银钱交给村长,去外面请来个道士开坛做法,谁知他忙活了好几天,不仅一点成效没有,这地面还越发的烫了,几乎站都站不住脚。
道士急急推诿说来的是个厉害的,可能是个旱魃,还说自己法器不够与其对抗,需回道观再取上一些回来,结果趁村民不注意的时候,脚底板抹油跑了。
眼看着日子过不下去,又不舍得离开故土,村民们只好焚香祷告苍天,希求天降神仙帮他们除了这邪祟,可偏偏也没说要请的是哪个神哪路仙,于是一来二去的,这事最后就交给了东皇书院。
看罢,重黎将这信重新叠好,四四方方的一小块,正适合在指间把玩。
“臭道士也真敢随口胡诌,旱魃?要真是旱魃我赶明儿就随你姓。”
重黎虽然对于神祇谱系家史一类的全然不通,但对于这类还是略知一二。
关于旱魃一事,有些古籍记载道: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裸形,目在顶,走行如风,名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也有的记载它似人而长,头顶有一目,见云起,仰首吹嘘,云即散而日愈裂。
但无论哪种,都没提到旱魃出现之前会天现异象、漫天流火。
重黎抬手遮了遮耀眼的阳光,嘴角却不自觉的挂上一抹笑意。
“那三坛桂花酿真是不亏,总算遇到个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