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霍文哲警觉地抬起头。
他似乎听到了笑声,笑声有点熟悉，但又和他记忆中那个人冷漠的态度很是不搭。
“大人，怎么了？”军师敏锐地问。
“没什么，你们继续吃。”霍文哲摆摆手。
他放下筷子,视线环顾驿站,扫过零零散散的几个食客,并没有寻到自己的目标。
是听错了吗？
被寻找的某人在柜台下瑟瑟发抖,现在只想抽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控制不住这张嘴呢！
左丘舒开始思考如果自己主动冲出去亮明身份会发生什么，结论是虽然不如自己原计划,但也是一条攻略路线。
“大人，你说咱们还能抓住那个神仙吗？”那边突然提及自己，左丘舒竖起耳朵。
霍文哲：“能。”
“那抓到后大人打算怎么做？”
霍文哲脑子里浮现出那人昨晚诱人的醉态，立刻想出了许多更为有趣的玩法。
部下压低声音：“大人,神仙是不是长生不老的？听说把他吃了，咱也能长生不老。”
霍文哲：“……”
这个传说他还真没听说过，就算是真的,也太过暴殄天物了。吃下神仙是个好主意,不过要另一种“吃法”。
霍文哲被属下打开了新的思路,对抓住左丘舒后更是充满期待。
柜台后本来打算站出来自爆身份的某人又胆战心惊地缩了回去。
这帮变态竟然想吃人！
妈妈，古代好可怕，我想回家。
左丘舒等了半响没听到霍文哲回应,以为他默认了，于是更是不敢被发现了。
另一边霍文哲还记着之前听见的轻笑,他无意中和掌柜的视线相交,掌柜心虚地错开了视线。从军多年的霍将军立刻察觉掌柜隐瞒了什么,起身朝柜台走了过去。
“这位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吗？”掌柜态度依然冷淡。
霍文哲直视掌柜的眼睛,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周身气势却忽然一变，如同一只猛虎，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敌人。
掌柜额头流下一滴冷汗，后悔之前用敷衍的态度对待霍文哲。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霍文哲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掌柜先被自己想象吓得打了个哆嗦。
“结账。”霍文哲说道。
掌柜结结巴巴地：“啊，哦，好好。”
在霍文哲的注视下，他擦擦汗，战战兢兢地翻开账本，粗略算了下：“320文。”
霍文哲掏出一串铜板扔了过去。
铜板用细绳穿在一起，落在柜台上，绳子忽然断裂，圆圆的铜板哗啦散开，顺着柜台面滚得满地都是。
几枚铜板从左丘舒眼前掉了下去，甚至还有几枚落在了他脑袋上。
“抱歉，我来捡。”霍文哲向柜台内探身。
掌柜急忙拦住他：“不必，我来就好。”
他这么一阻拦，霍文哲疑心更重。他表面上点头离开，走到半路趁掌柜不备，忽然杀了个回马枪，闪身到柜台之后。
柜台后掌柜正蹲在地上捡铜板，有几枚滚到了酒缸下面，很不好捡。他正努力挪动酒缸，推得气喘吁吁。
除了酒缸和掌柜，柜台后没有其他东西，霍文哲皱眉，又拿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掌柜面前。
“别捡了，这个当做给你的补偿。”
霍文哲放下银子，招呼部下离开。
掌柜等确认霍文哲等人已经走出驿站范围后，才再次挪动酒缸，露出藏在后面的左丘舒。
“他们走了。”掌柜说道。
“谢谢您。”
左丘舒爬出来，对他感激不尽。尤其是后面还迅速做出反应，把左丘舒藏到酒缸之后。
掌柜笑呵呵地颠了颠那锭银子：“不用客气，你还帮我赚钱了呢！”
左丘舒也露出笑容：“您应得的。”
驿站耽误了不少时间，左丘舒骑上据说是驿站最快的马，抓紧时间向国都方向冲去。
经过淮河城时，他突然有些疑惑，为什么霍文哲要问去淮河城的路？他不是也应该要去国都的吗？
左丘舒拽紧了缰绳，马匹速度骤然放缓，从急行变成小跑，最终变成了散步。
“好奇心害死猫，也害死我啊！”左丘舒自言自语着，在官道上徘徊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声长叹，骑着马匹改道，奔向淮河城。
***
淮河城虽然也叫城，不过实际规模比其他边境城镇小了许多。
东区是商业街，繁华茂盛，西区却是人丁稀疏，街道萧条，只有孩子们才会跑过去玩耍。
人们都说，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让西区变了风水，惨死的亡灵至今仍徘徊在街道上，等待时机为自己报仇。
左丘舒走在西区的小巷里，地面长久未修，石板上裂纹弥补。两侧与其说是民房，倒不如说是废墟。
一群小孩子正叽叽喳喳地吵闹着，似乎再为玩什么游戏而争吵。
一个小男孩没有赢过自己的小伙伴，撅起小嘴，转身离开，嘴里还叫着：“你们没劲，不跟你玩了。”
左丘舒犹豫了一下，提前站在小男孩必经之路上，叫住他。
“你是谁啊？”男孩气急败坏地说，“别挡道！”
左丘舒蹲在他面前，和蔼可亲地说：“帮大哥哥一个忙吧？”
男孩：“不要。”
左丘舒举起几颗糖果，诱惑他：“你帮我忙，这袋糖就归你了。”
男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糖果，迅速点了点头。
左丘舒带着他走过狭长的小巷，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你看见那边的几个叔叔了吗？”左丘舒指指另外一条街上的几人，“你偷偷过去，把这个贴在那个个头最高、看起来最凶的叔叔身上，别让他们知道。”
他深处掌心，上面一个黑黑的小方片，后面粘着不干胶，可以随意贴在其他地方。
小男孩点了点头，拿起小方片，朝叔叔们走了过去。
霍文哲站在一片民宅废墟外，盯着那块地方久久没有说话。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二十三年，一个足以让记忆淡到不存在的时间，也是同样一段可以让仇恨变得刻骨铭心的时间。
离开这里时他还是个孩子，再回来时已经是裕国将军，带着自己心腹部下们。
这就叫荣归故里吧，他嘲弄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一个小孩子突然从街角跑出来，他闷头向前冲，没有看路，一头撞在霍文哲腿上。
“小心。”霍文哲伸手扶住他。
小男孩甩了甩头，推开霍文哲，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黎国小孩真没礼貌。”一名部下批评道。
霍文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略有些不悦。
“我也曾经是黎国的小孩。”
此话一出，除了副将皆面露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将军。
裕国将军，竟是黎国人？
“我曾经住在这。”霍文哲指指面前已经倒塌了一半的宅子，“二十三年前，裕国派人来暗杀陈赋兴将军，遭到陈赋兴奋死抵抗。事情败露后，他们干脆在附近进行大屠杀，试图杀光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地面砖缝是暗红色的，之前众人以为红色是砖石的花纹，现在一听，才意识到这些红色惨死之人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众人低头，看到暗红色石砖蜿蜒密布整片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们家就住在陈将军家对面，听到惨叫声，爹娘是第一个冲出来帮忙的，也是第一个被杀的。”霍文哲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眼神似乎跨越了时光，又回到二十三天前的晚上，惨叫声响彻淮河城，又逐渐安静下来，再无生息。
只有他逃了出去，因为身形矮小，趁着夜色逃出了凶手们的包围圈，一直逃到了裕国。
部下不解：“可这不对啊，这事是裕国干的，将军你应该非常恨我们才对啊！为什么会反而逃去裕国？”
“不是。”回答他的不是霍文哲，而是军师，“这是不是咱们做的，只是当时因为裕军数次进攻都被陈赋兴挫败，军队他死了之后全国士气大增，故而先皇默认了此事，也是想借此机会对黎国宣战。”
部下：“不是咱们，那是谁做的……？”
答案呼之欲出。
这片土地一共就两个国家，能做出这种事并隐瞒下来的，不是裕国，就肯定是黎国自己。
“你们问我为什么要参加黎国的春桃宴，因为我要去报仇。”霍文哲手掌紧握成拳，“但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将军你说出你的计划，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文哲正准备说，余光忽然看到袖口黏着一个黑色东西，他一把揪了下来，捏在指尖。
黑色小方块材质很是奇怪，霍文哲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但总觉得有点眼熟，像是……
霍文哲努力回忆，突然眯起眼睛。
像是那个神奇的望远镜。
所以，这个也是个神器？
他好奇地用劲捏了一下，黑色小方块“啪嗒”，碎了。
“哇——”躲在远处偷听的左丘舒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把耳机从耳朵里摘了出来。
窃听装置接收器被破坏后，耳机里滋滋地响着杂音。左丘舒心疼自己的窃听器，怎么就在关键时候被发现了，他还没听到霍文哲具体计划呢！
不过这下总算知道霍文哲为什么要去参加春桃宴了，就是不知道复仇对象是某个人，还是整个黎国？
左丘舒脑子里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一段话：一个人因为仇恨而活着，当他复仇成功之后，心里不会觉得爽，反而只剩下空虚。
成功了会只剩下空虚，然后那如果复仇失败了呢？
左丘舒虽然还不知道霍文哲复仇对象是谁，但心里已经隐约有了计划。
他先一步离开淮河城，骑上马奔向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