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钧德这边出来,姜叶舟和叶康就询问他怎么样。
钱钧德无奈的摇摇头,来到礼部侍郎身边,企图拉他离开。
“尚书这是做什么?难道,被那小子给策反了不成?!”
钱钧德看向侍郎脸上的惊愕,也是气的一跺脚:“你叫我怎么办?他手上有世子阑的亲笔!这个事实不能转移,难不成,真叫齐辰光去举剑杀了他吗?!”
“他姓白!其他五部……”姜叶舟又来跟钱钧德据理力争:“不管怎么样,五部姓氏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冷氏和姚氏多年不问朝事,靳齐姬氏虽难缠,但又能如何?这让贤的每一步也没有什么差错,终究以世子阑的手书为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钱钧德摆了摆手。
“那他是乱臣之子不可否认啊!”
“白氏究竟有没有罪,这当初的阴谋又是什么早就不得而知了。如今是乱世!东孟绝不能一日无君!中书令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钱钧德压低了声音,朝姜叶舟言。
姜叶舟一听这话,心下确实有些动摇。
如今天下分裂崩坏,人人都岌岌可危,如若此刻东孟没有国公,成了众矢之的,那就是待宰的鱼肉,这后果不堪设想。
“按旨意来说,白南是唯一可以做这个国公的人。”
“那世孙怎么办?”
“世孙当然还是世孙。”叶康接话。
“可,我们答应世孙,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这也是一个交代。”
就这样,他们的退堂鼓打的,让其他人也都不敢再说什么。毕竟,这最难搞的几个人都被白南给摆平了,自己去,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还会弄丢自己的官职性命。
但世孙,却不这么认为。
孟天恒得知那几个曾经承诺过自己的大臣,皆连策反,在府中大发雷霆。
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被背叛了。
他的心腹监察御史靳倦告知他,如今只能静观其变,暗自收拢人心,尤其是齐氏,靳氏以及姬氏。
于是,孟天恒只好按兵不动。毕竟如今他没有任何势力,本以为孟欲阑一死,这国公之位非他莫属,可谁知半路杀出来个白南。
按靳倦的话,如今该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于是,凡事都搁置了。搁置在了“等待”二字上。
在看白南这边,登位在即,他心中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自从他跟着孟欲阑,他就没有过过一日安生时光。白氏被灭门后,他也只能跟在孟欲阑背后生存。日日夜夜忘不了家人在自己面前被斩杀的模样,逼迫着他必须去承担起这灭门之罪。
那时,他日日生活的胆战心惊,生怕哪日自己也要一觉醒来,性命就在刀铡之下了。
那些时日里,也只有孟欲阑知道他的蛛丝心事。
“想什么呢?”
白南会被吓得一激灵的抬起头,望向孟欲阑。他一身素色锦衣,整个人单薄羸弱到晶莹剔透,日光在周身流走宛若流火,他如同身处天界,如同一个神明一个神仙,扑闪着如玉如星的眼眸,看着自己。
“想爹娘。”
“你想报仇?”
白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恨我吗?”
白南看着孟欲阑,尽管觉着和这人远在天涯海角,却觉得,此刻隔着风,隔着光,又是那样近在咫尺。
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不是公子的错。”
“那是谁的错?”
“不知道。父亲说过,世界从不是非黑即白。”
“是吗?”孟欲阑笑了一笑,抿了一口端起来的茶。
“公子,为什么要反问我?”白南歪了歪脑袋。
“你明白你父亲的话吗?”
“或许明白。因为我不恨公子,只会觉得,公子不如意。”
“我不如意?”
“公子做那么多,是为了世子之位吗?”
“不然?”孟欲阑笑了笑,但目光已经不在白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上了。
“如今大局已定,公子一定会是世子,可公子并不开心。”
孟欲阑又看向白南:“你怎么觉得我不开心?”
“没人想病殃殃的,也没人,不想过好日子。世子的日子不安生,国公的日子也不安生。如若因为这些,人又变坏,这更不是人想要的。”
孟欲阑望着白南,望眼欲穿。
他的纯粹,他的真挚,他的透彻,要比任何一个摸爬滚打的人更彻底。
是啊,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刹那间,回忆宛若水波涟漪荡漾而消失,白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戴上冠冕,穿上锦衣,走上那个被万人瞩目万人觊觎的位子。
他想要的,当然也不是这些。
他记得白君的自杀,也记得孟欲阑的大病,记得孟欲年是怎么死的,记得孟衣死时的悲切绝望。
离别前夕,孟欲阑才告诉他,如若自己回不来了,白南要一直一直走下去。按照他说的做,小南才能继续活下去。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小南无法离开东孟,除非变成亡魂。”
在所有兄弟都死去之后,孟欲阑并不是那个最沾光的,他才是众矢之的,没人看好他,没人愿意效忠与他。只知道他是最后一个公子,会是未来的世子,将来的国公。
但人们信任他吗?当然不。
孟欲阑从万人抛弃的深渊下爬上来,望着一步之遥的王位,却又犹豫了。
他回过头,看向还健康,还年轻的白南。
白南也是众矢之的,就因为这样,孟欲阑才愿意去庇护他。没想到,最后却是他,给予了自己信任。
这两个可笑又稀少到珍贵的字,这个乱世权谋里,绝无仅有的东西。
“帮我一个忙,我也帮你一个忙。”
白南望着已经披着披风,马上就要上了马车的孟欲阑,弯下腰,用有些沉重的双手扶着自己的肩。
“世子说。”
守住,我想守住的东西。
白南望着就在脚前的王位,这,就是世子想要守住的东西吧?
他眨了眨眼睛,望向百臣朝拜的远方,再也没有他的世子了。
那个凡事都会护着他的人。除了父亲叔父外,唯一一个让他拉着衣袖,遮住自己的人。
尽管世子自己也是个脆弱,无法对抗的人。
“我常常矛盾到崩溃。却从来不敢崩溃,只是在心里,自己和自己搏斗罢了。”
“国公。”
白南回过神,看向瑶婴。
“在下该离开了。”
“离开?”白南紧张的往前一跬。
“现在您已经是国公,东孟稳定,我也不必再留下了。”瑶婴弯了弯腰,朝着宫门前站着的白南。
白南望着瑶婴:“东孟哪里稳定了……能不能再待一段时间?”
“我是七星宿相,多待,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说完,白南就看着瑶婴在自己面前化成了一缕白烟,在昼光之下还闪闪发光,波澜万千。
他望着眼前的空空如也,心中空荡无比。
“国公,该用膳了。”
白南看向远处朝自己躬身的夕沉。
他皱了皱眉,慢慢走过去:“你为什么愿意朝寡人拜?”
我明明杀了你的先主。
“国公愿意留住老奴,就是老奴的福分。老奴之命就是伺候国公。”
白南回头看了他一眼,言:“你觉得寡人能吗?”
“当然能。能走上这个位子的人,都说明有力量去坐这个位子。”
白南笑了笑,心中想,真是这样吗?
三口乡的轮椅被打造好了,只用了三天。据说那木匠知道是周隐要的,起早贪黑不吃不喝给赶出来的。
这要是搁往日,就是周隐住他家,也要磨磨蹭蹭个七天。
“这李木匠还真是够厉害的。”沈七娘推着轮椅在屋里走了几圈,心里的欣喜溢于言表。
周隐把瞿归云抱到了轮椅上,还没来得及扶正,她就要倒下来。还好沈七娘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拿出准备好的布带固定好她的身子。
“府君要带姑娘去哪啊?”
周隐把瞿归云脸颊旁的碎发给别到耳后,然后道:“去海边。”
就这样,周隐推着瞿归云,和沈七娘一起去了海边。
海边风很大,周隐就给瞿归云围了一层毯子。
然后,他则坐在瞿归云身边的沙滩上。
两鬓的头发随风微微荡起,周隐遥遥的望着海上的浪,说话:“我现在不怕水了。”
沈七娘知道周隐在和瞿归云说话,也就默不作声。
“但是,可能还没到能去鲛神殿的本事。”
“府君……”沈七娘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七娘有些好奇,府君是半神,也就能长生不老喽?”
“嗯。”周隐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我们都老了,府君也不会老……那谁来照顾府君呢?”
“我也可以照顾我自己。”
“那谁来陪府君?”
“……或许,我也不需要人陪。”周隐想起盾坤山那桃树上的神仙,石床上呼呼大睡的神仙,还有肠谷……
“到时候,府君的妻子亲人都离府君而去了……哎……”沈七娘突然叹了口气,道:“这长生不老究竟有什么好的,那么多人争先恐后去抢,没人陪没人照顾的……”
是啊,有什么好的。
“只有神骨在,我才能强大。也是因为神骨,我才会长生不老。”
“府君强大是府君自己的本事,管一根骨头什么事?”
这话虽是因为沈七娘不知道神骨是什么神圣东西,才乱讲的,但周隐却听着那样暖心。
“府君的力量,是一步一步,一个刀刃一个刀刃赚来的,那什么骨头,又替府君挨过几刀?”
周隐笑了笑,佯装思考的说:“确实。还真没有挨过刀。”
突然,周隐看到前面被浪花打上来了个什么东西,还晶亮亮的发着光。
“那是什么?”
周隐顺着沈七娘的手指,站起来去查看。
浪子打的他鞋都湿了,弯腰掂前袍时,玉佩掉了下来……他一边伸手拾起玉佩,揣进了胸前,一边抓起那只鱼,不过这鱼怎么看都有些熟悉……
这鱼长的像鲤鱼,金灿灿的,长着长须,獠牙,利爪……
这不是在永乐岛,任家抓到的龙鱼?!
难不成真有这种鱼?!
沈七娘推着瞿归云走近了一些,一看:“啊!是龙鱼啊!这鱼肉可鲜了!”
“这鱼能吃?”
“怎么不能?镇上馆子里就有!”
周隐听沈七娘这么说,心里才放心,笑道:“那一会儿烤鱼吃!”
这话刚落下话音,就见天上瞬间聚集大片乌云,全都在这三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