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呼吸的咽喉突然闭合在了一起,周隐后背一凉,突然张开了嘴,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剧胀无比的呛水感!
哪怕是鲛皇的孩子,他竟对这片大海毫无力气挣扎。
周隐的四肢开始痉挛,抽筋,整个人如同一只木偶一样,还在往大海深处沉去,难以控制……
就在这时,他看到就在那深海的石头上,有一大片发着红光的珊瑚。
他的身体还在不停的下坠,坠入难测的深渊。
但!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老尹还在等他上岸,瞿归云还在家里等他!全沧海镇的人都知道他周隐不识水性,这次出海,几乎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绝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周隐的手突然抓住了那块石头,无力的四肢顿然充满了力量,谁都不能看他的笑话,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红色的珊瑚正在他眼前发着火一样的颜色。
周隐掏出小刀,准备割下一块珊瑚。可刚刚碰着珊瑚,那崎岖不平的表皮就浸出一层红色液体来,就如同血液一样粘稠。接着又晕在水里,渐渐飞散了。
看到这,周隐也不敢放手,只能化狠狠心继续割。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一用力,就觉得自己在杀人一般。
可刚刚等他拿到珊瑚,舒了一口气后,头顶传来了闷响如鼓的声音。
周隐抬头看去,也没有见到有什么巨大的鱼兽,心里疑惑,但也来不及顾虑什么,要赶紧离开了。
这会儿周隐因为成功从无限的坠落中挣脱,而心神宁定下来,于是就施法开出一条护他到水面的路。这条路屏蔽了海水和生物,只有一股力,一直拖举着他往上去。
越接近海面,那轰隆声越清晰,原来是天上的雷电。
周隐心下想着坏了,如果狂风骤雨来袭,这掌舵扬帆,可就不是他一个人能行的了。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他从蔚蓝的海面破水而出,他抹了把脸,贪婪的喘着大气。接着又看向天空,眼看着乌云密布,闪电狂鸣,犹如黑夜一般。周隐连忙跳上了船,倚着船坐下歇息了没一会儿,就连忙站起来,拉起绳子,加大马力,希望在风浪还没有变更大之前,赶紧回到岸上。
船只在一浪比一浪高的海面上艰难的保持着方向。虽然看着凶险,但还没有风雨大作,已经是够幸运的了。
天上的闪电从云端的缝隙之间,如同一条仙女明亮的丝绸一般,飘荡而下。
这可不像普通的雷电。这雷震耳欲聋,阵阵不停,闪电更是白花花的,就跟追着周隐一样,没一次劈开云雾,刺向水面时,几乎就要直接把周隐劈成两半!
这是个人都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他没工夫再多想,只能在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上飞跃而下,冲入水面,又破浪而出!
他抓紧了舵盘,一刻也不敢松懈……
此刻岸边的老尹,还在目不转睛的眺望着海际线……
太阳就在不久前突然隐却在了厚厚的云层之内,那铺天盖地卷来的乌云,刹那就使白日变成了黑夜。
风越来越大,海浪也越来越急,海面上时不时就会出现闪电,这突如其来的气象变化,怎么都觉得不太寻常,太匪夷所思了。
尽管浪子打到岸上足有两个人那么高了,老尹还在等着周隐回来。他相信周隐可以回来,如今的周隐,与离开沧海镇之前的周隐大相径庭,这么多日子的磨炼后,当周隐再站到他面前时,他就已经认识到,这个孩子已经脱胎换骨,成长站定了。
哪怕全平荒的人都不信周隐,都不看好周隐,老尹也绝对会信他。既然周隐说他能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这片大海,是他的心结,无论是母亲,还是水性,都是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些从小到大受到的目光,此刻依然还在他的身上。周隐选择一人前去,就是要洗干净身上那些目光,就是要解开这个心结!皇城,沙漠,哪怕是地狱他都闯过,这片大海,他也绝对要踏在脚下!
看着那一片汪洋之上,那一点船舟,在波浪里辗转前行,时而湮没在浪涛,时而又冒出水面!
是周隐!他要靠岸了!
他紧紧的握着手里的舵盘,哪怕身上湿漉漉的有几十斤重,脚如同灌了铅,但他仍然不能屈身,他必须站稳,绝不可在这个时候放松,不过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他就第一次,只凭借自己的力量,从水里爬了出来!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他绝不是懦夫,也绝不会害怕!
周隐站在船上,抬起被海浪冲的唰白的脸,浑噩的看着,看着老尹的身影……
老尹看着船靠岸,连忙跑过去,扒着船,扶着周隐走下来。
看着周隐浑身湿漉漉的,自己搀一只胳膊都觉得有几十斤重,心疼的眼泪都要掉出来:“府君真是煞费苦心啊……没有,没有受伤吧?”说完,就赶紧查看周隐的身子。
周隐疲惫的摆了摆手,然后掏出怀里的珊瑚:“只弄了这么点。
海太深了,跟被大山压着一样喘不过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尹小心翼翼的接过珊瑚,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布袋里。
“这……这雷,奇怪的很。”
“是啊,本来晴空万里啊,说变就变了,光打雷不下雨的……”
“……”周隐没有再说话,被老尹扶着,慢慢会走。
等会到家里,老尹就找人伺候周隐赶紧汤浴,换衣服,喝姜汤,可结果还是得了风寒。
那边沈七娘找人打听了方法,将珊瑚磨成粉,沏了汤,全给瞿归云喝下了。要说怎么喝下的?还是周隐和沈七娘一起喂下的。
一开始怎么喂都喂不进去,沈七娘就说,让周隐把姑娘嘴给掰开。周隐下不了手,最后竟然是沈七娘给掰开的,咕嘟咕嘟几碗汤浇下去,松手时,差点给沈七娘咬出血。
后来瞿归云也没什么反应,夜里周隐守着,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的事了,只知道周隐是被瞿归云的手给烫醒的。一个死人,比得了风寒发热的周隐还要烫。他吓的不能行,找来沈七娘询问,沈七娘说她也不知道。
看着瞿归云除了很烫之外,没别的症状,他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瞿归云的体温才慢慢降下来,一直降到冰凉。
周隐坐在床榻前,感受着她一点一点丧失温度,宛若又回到了,在御政殿前的那个瞬间。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伤早就好了,可总觉得,那里空落落的,脾脏全都没了,只剩下一个躯壳,和一根神骨。
“会好的。”
老尹和沈七娘安慰他,他也只是苦苦的一笑,不让他们担心自己。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
“等待,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周隐在等待瞿归云的醒来,靳渠也在等待瞿归云的醒来。瞿谙在等着瞿钟山的醒来。
整个沧元帝都都在等待瞿钟山的苏醒。
东孟在等待孟欲阑,南恒在等待周隐,西越在等待时机,南江在等待因果,七星在等待靳渠。
平荒在等待救世主,整个世界都在等待安宁。
白南那时手起刀落,孟衣离世嫁祸孟欲年。所有人都在等待孟欲阑的归来。
而等到的,却是闻玄的一封孟欲阑手书。
他说若吾未平安归来,世子之位让贤于白南。
这一封信被闻玄扔下,他就离开了。可东孟却因为这封信炸开了锅。冷,姚,靳,齐,姬,五部全都不服气,要让这一个逆贼之子来坐世子之位,并且国公已经驾鹤西去,这意味着,这个还没有十四岁的逆贼之子要成为他们的新国公!
头一个站出来说不同意的,就是孟欲青之子,也就是世孙孟天恒。
与他为伍的,就是中书令姜叶舟,尚书令叶康,礼部尚书侍郎几位,机要堂堂卿少卿皆在大殷殿外叫嚣,说绝不可让白南得了这么个好果子。
白南心中惧怕,就留着瑶婴给自己对策。瑶婴留下,也是之前靳渠的要求。
离开东孟前,孟欲阑曾经对靳渠言,此去倘若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东孟将陷入无主之地。
靳渠就问孟欲阑可有人选。
孟欲阑就说了白南。靳渠当然不同意,但孟欲阑却执意为之:“小南虽然羸弱,但其智谋和胸廓还是广大纯良的。我相信他。我也相信我看不错。”
或许白南在孟欲阑心里,就是他自己。
靳渠知道此去沧元帝都,定然就是他脱离孟欲阑的日子。他决定还孟欲阑一个人情。关于他寄人篱下这十几年。
白南已经数日没有离开大殷殿了。他和瑶婴起初被恒羽军团团包围在里面,一直到孟欲阑的手书到了,才解开了包围。
这解开包围的理由,还是礼部给出来的。怎么说白南都是被让贤出来的,虽然结果未定但绝不能就这样和未来的新主公刀戈相向。
这叫留后路。
可请求世孙孟天恒继承国公之位的,也有礼部这几个人。
这也是按礼制,他们推卸不了职责。
“这东孟自早以来,就没有让贤一说,向来都只准世袭。”礼部尚书钱钧德,是唯一一个没有破口大骂,苦苦哀求的大臣。也是瑶婴第一个被叫进大殷殿和白南对话的人。
白南看了看瑶婴,认他的话,挺直了腰板,正襟危坐,与这厮好好辩谈,绝不退让。
“你们礼部,在继承人继承王位时,宣读的是什么?”
“谕旨。”
“这谕旨,是什么?”
“自然是先国公所留下的遗言,用来宣告继承人。”
“那就对了。你们认的,是旨意,而不是那本礼制旧书。”
瑶婴看着好不动容声色的白南,心中有些别样的滋味。
“这……”钱钧德被白南说的嘴如同糊了胶一样哑巴起来。
“可这谕旨也该按礼制来。”
“礼制为大,还是国公为大?”
“啊!这……”钱钧德思量半天,回答:“礼制乃万事之矩,与天与财与威严同大。国公为民为王为天子也大。”
“荒唐。你的意思是,国公跟一本书一样重要?”
“不不不!”钱钧德看着白南发怒的模样,吓得连连摆手。
经过几回辩谈,钱钧德连连败下阵来。最后只好离开了大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