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诗道人连忙拦在中间:“你悄悄我这山门都坏了,千万别打。
不如这样……”伏诗道人逼着鬼女看着自己:“我给你指个明道,因果天下并非只有一颗。
帝心损伤起码还要九九八十一天,不如,你再去找个断魂林。天下断魂林非只有一处!
八十一天,你魅族那么多魅总可以找到。别急着杀人取心,天公怪罪,你们都要下地狱,小心全族被歼!”
鬼女想了一想,还没再反问什么,就又被伏诗道人的话打断思绪:“还不赶紧回去部署,这是最好的方法,别愣着了!”
“你帮我们魅族?”鹤生眯着眼睛,狐疑的看着伏诗道人。
“我让你们,饶周隐一命。”
鬼女听了这话,直接就朝周隐甩出了鞭子,周隐立即拔剑挡住,接着一横,鞭子就被拦了回去。
鬼女也没纠缠,没几个回合,就先行离开了。
看着鬼女的身影消失,周隐暗自叹了口气。
“多谢道人相助。”
“我只是为了我的山门。”伏诗道人回头看向那倾斜的门梁。
“道人怎么不修修?”周隐看着往里面走的伏诗道人。
“为什么要修呢?”伏诗道人扭头看了周隐一眼,然后继续走:“我就不送世子了!”
小道拿起自己的扫帚,继续慢悠悠的扫着刚刚又被风吹乱的落叶。
山林里再次静谧下来,只剩下扫帚摩擦石板阶的声音。
老尹在家门口坐着,看着从街上回来一个丫头,拿着新买的布料给老尹瞧:“尹爷瞧一下,这不错吧?”
老尹看着姑娘从包袱里掏出来的一个布角,仔细端详了几下。
“算是最柔软的了,花了不少钱。尹爷别忘补给我。”
老尹点了点头,就招呼她进去了。
这边姑娘走进门,那边周隐就回来了。
老尹连忙上去迎接他。不过看着周隐神色与离开时没什么不同,没有欢喜也没有沮丧,这倒是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怎么样啊府君?”
周隐和老尹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他回头看了老尹一眼,然后道:“道人叫我等。”
“等?”
“等舍然醒了,也就能知道了。”
“可说过有让六殿下早些醒来的方法……”老尹看着周隐慢慢摇了摇头,也只好无奈的收声。
“只说要看造化。”周隐抬头,望屋外的天空。
他多想问问老天,什么才算是造化,要多少造化,才能换来一次被眷顾。
但老天不会回答他。无论是对他好对他坏,天公都从来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坐了没一会儿,他就去瞿归云房间了。一进去,丫头就笑着说要给瞿归云做新衣服,一边说着话,一边掀开被子给瞿归云测量尺度。
周隐连忙扭过头去,来到正堂坐下。
“府君怎么害羞,这不是府君妻子吗?”丫头一边笑着,一边拿着线在瞿归云身上比划着。她拿着一捆线,量完一处就截下来对应的长度,放在原本准备好的样版笔记旁。这丫头名为沈七娘,家里第七个孩子。原先沧海镇上的人,不喜爱这位公子,每每周家宅子里有要奴隶的消息,人们都会把有病治不好的,或者身子弱的小的孩子,再者是女孩子的,给送过来。
有的父母是心铁,不想养活,有的则是想让周隐替他们养。好歹能吃上好饭好菜,不必在自己跟前等死。
这沈七娘是个手巧心细力气大的人。家里主人是男子,其实需要的丫头并不多,沈七娘最出类拔萃。刚来时不过十一二岁,周隐才八岁。唯一一个被老尹看入眼的一身过年穿的吉袍就出自沈七娘手。此后有什么活也爱找她。后来又发觉这女子力气挺大,说是小时候跟父亲出海糊口过,这在沧海镇,倒是不一般,女子能拉的动盛满海水的渔网,就说明有些斗志在那小小的身躯里。
沈七娘忙活着,还不忘搭话:“府君放心。尹爷交代,要买沧海镇上最柔软的布。”
“你买的宋记的?”周隐搭话。
“对对对。说起来是因为这姑娘要一直躺着,必须穿柔软的,不然身子再给硌坏。”
周隐点了点头,又说:“宋记不是不爱卖给咱东西?”
“那是以前。现在可不一样。府君回到沧海镇的消息一传开,百姓们全都可震惊了。府君在外面的事迹,我们可一个都不落下的知道啊。”
周隐听到沈七娘说这话,就问:“我回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沈七娘听到周隐问,突然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就从侧房探出来头,轻声的问:“是啊。有什么不妥当吗?”
听沈七娘这么问,周隐连忙摆手解释:“那倒不是。”
“哎,就是嘛。府君能有今天的功绩,他们还有什么说三道四的。府君为民找想,顶天立地的,谁敢再怠慢了。”
周隐看沈七娘把线团收起来,才站起身往床榻旁走。
“姑娘虽没生气,但气色却好。三口乡有个木匠,打的物什极好,回头要不给姑娘个椅子坐坐。咱这满地都是坐榻软席,没办法让姑娘坐起来。这么一直躺着,也不好。”
周隐把目光从瞿归云脸颊收回,看向立在一旁,歪头看着周隐的沈七娘。
“我知道你懂得多。这要是让她,血脉与……”周隐看了一眼瞿归云,接着说:“血脉能活络起来,该做些什么的话,你尽管跟我,或者老尹讲。你放手去做就是。”
沈七娘听了话,立刻点头:“府君可真是珍爱这姑娘,七娘会做的,会做的。”
听沈七娘说话周隐兀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她:“你是沈七娘?”
“是啊。”沈七娘又是那憨娇的笑:“怎么,府君年年吉袍都是我做,还不认识我?”
“哎,只是听过,却不曾见过。”周隐笑着挠挠头,然后刚想说什么,沈七娘就变了脸色,满面的担忧:“这是府君回来后,头一回在这个屋子里笑啊。”
周隐慢慢收回嘴角,望着沈七娘清澈的眼睛,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是掉的太深了,他也该看看身边的人。
文息言,孤单那就看看,自己身边还有多少人。
或许,他不能总是在死去的人的那段过往里匍匐,也该尝试着站起来了。那些人的离开,绝不是让周隐这样匍匐和自我拉扯的。
“真抱歉……”
“府君这一路不容易……”沈七娘险些要掉眼泪,然后话锋一转,又开始说起瞿归云:“早些年,听老人说过些东西,不知道对这姑娘有没有用处。”
“什么东西?”
“说是,沧海深处有一种由万种极其善于游水的小鱼的尸体,所堆积而成的珊瑚,据说那珊瑚能治瘫治断腿断臂,百试百灵,最能做活跃生长之催化。”
“沧海深处?”周隐皱皱眉头。
“是啊。若是府君有法术能到那里,说不定还能碰碰运气。”
“老天可没给我过运气。”
沈七娘看周隐又斗志消沉,就焦急言:“哎呀,那凡夫俗子都能拿到,府君怎么就不行?!我看府君就行!”
就这样,周隐准备出海了。
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他决定一个人去,让老尹在岸上等他。
沧海深处,就要去沧海中央。
“府君万事小心。”老尹其实没有想到,过去极其怕水的周隐,此刻竟然主动要求要出海。或许这是总要克服的东西,只是需要一个他绝不会抗拒的理由而已。
上一次为了母亲,这一次为了爱人。
既然他有路可走,他就绝对会去选择。
这是周隐,第二次准备往沧海深处前去。
他望着异常平静的海面,经过上次的经验,他很清楚,在这片大海上,平静永远都是最无用的讯息。
平静的水面之下,可以用所有信任去押注在大海中——那里必然暗潮汹涌。
周隐大步流星的走到航船上,随着离岸,他拉着绳子,奋力一扯,扬起了那面大白帆。
他站在船头,遥遥的望向前方。
这是个晴空万里的早晨,他希望可以在傍晚之前回来。
但愿可以这样。
他的船只离岸越来越远,老尹的身影逐渐缩成一个小点,然后到消失不见。
周隐不敢放松懈怠,一直不停的计算离开了已经多远。然后去感知此刻的位置。
一直到了一片,环顾四周,皆是汪洋的地方,他才收起了帆。
海上一片风和日丽,海鸟在海面上滑翔冲刺,白色的羽毛和波光粼粼的海浪,一同闪着白花花的光芒,交相辉映。
这样一片美丽又夺目的景象,周隐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到过了。
一整个秋天和冬季,他都在四处奔波,满肩风雪,如今步入春天后,他又来面对这样一场未知。
周隐不识水性,如果这一头扎进水里,如果使用不了法术,开出一条生路,恐怕铁定要把自己扔在这了。
但时间不等人,等到天色晚了,事情会更加难办。
他弯腰看向海面,慢慢闭上了眼睛。下一瞬,就一个猛子扎下去了。
海里要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
上一次进入沧海后,他怕的又抓又挠,最后丧失了所有力气,直接昏了过去。
可这次,他必须去睁开眼睛,但四肢还是不听使唤,难以掩饰的就是心中无法言说的不安。他下意识的想往上游,但并不能这样,他应该向下。
就这样,他越沉越深,经过众多五彩斑斓的海洋生物,慢慢朝水流更加汹涌,风向更加古怪的深处去了。
越往深处去,鱼啊草啊的就越来越少,周隐一直尝试用法术开出一条路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但事实不能如他所愿,不仅无法定住心神施法,而且海底不断涌来的浪流十分错综复杂,冲力无比之大,就像一根又一根夹住捅住他的木棍一样穿过他的身体。
往上看,光线复杂的水面已经看不到了,不知道有多少的海水此刻压在他的身上,周隐已经不需要费力,就能不断的往下沉。如同有一只大手,按着他的背,朝更加黑暗的地方按去。
无穷无尽深不见底的黑暗,和难以行动的僵硬和恐惧不安一同来临,幼时因为不慎掉入井里的阴影如噩梦一样,朝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