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的反贼砍了一批又一批,京城里的官员亦换了一批新人。长公主虽死,但同谋之人未能逃脱,有了曹侯提供的册子,筛选查审就变得容易的多。
宋帝按照涉事犯罪程度,一一处置。有人满门抄斩,亦有人流放几百里。当然,判罪之前,那帮人也都没闲着,皆四处托关系走人情,如热锅上的蚂蚱似的,慌乱的不行,有的还求到李瑜跟前来了。不是旁人,正是几次三番针对李瑜的助教,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知晓了姑奶奶的身份实力,就哭哭啼啼跑到了国子监寻李瑜帮忙,甚至还扯出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的话来。
李瑜自是不会答应他们,拒绝的话也有理有据,只是那家人太过无赖,竟在国子监里寻死觅活,嘴上也骂骂咧咧的,都是些粗鄙村话,污人耳朵,李瑜难免动气,冷声道:“想来老夫人是怕助教死的太过痛快了,要替他再加几道责罚?你既已知道我家长辈在这京中颇有几分颜面,就不该这般猖狂无礼。助教的事情,你们纵是吊死在国子监内也与我无关,只是可惜你们族人后代,往后再想入国子监读书,怕是不行了。”
言尽于此,李瑜转身离开,单飞宏说道:“黄助教整日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没想到家中竟是这样的情况。我今日才知道,他家这位老夫人是个厉害的,给儿子娶的两任妻子都是商户出身,偏家里管事的却是她娘家侄女。”
说来,这位黄助教没什么大本事,在反贼名册中也只排在最末尾,虽有贼心,却无能耐,顶多算是个充数的。按照原来的判决,他顶多被夺去功名,撸去职位。可他家老夫人这么一闹,最后被判了个流放三千里。
再后来,李瑜从单飞宏那儿听了一耳朵,原来是黄助教前一个亲家使的坏,故意哄骗了不经事的黄母,让她跑到国子监丢丑得罪人。目的么,则是为早逝的女儿报仇。
等京城总算恢复平静之时,已然到了冬日。这天,李瑜李晟在渡口等候张敏及周大儒。
众人相见,自是欢喜不已,周大儒见李瑜体态修长,如翠竹般挺拔直立,不由夸道:“瑜儿,为师瞧你长高不少,如今倒有几分风度翩翩少年郎模样了。”
“前段日子爹娘入京,他们也这般说,大抵是京城风水养人,师傅又多年未见徒儿的缘故。”说笑间,李瑜就将两人迎上马车,直奔最近的酒楼用膳。
多年未见,周大儒鬓角处添了薄薄的一层风霜,然而眼神一如当年那般明亮睿智,师徒相见,有诸多话要谈,头一件,就是看看李瑜这个徒弟有没有荒废光阴,浪费天赋。
刚落座,饭菜未上,周大儒闭目眼神之际就问道:“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此句出自《中庸》,原文为,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是故君子待人以和却不丧失自己的坚持。处事中立不偏不倚。盛时不坠贫困志,衰时不变节操。此乃君子四强也。”
周大儒点头道:“是极,君子四强,和而不流为首。瑜儿,为官者,切记感情用事,无论何时何地,都应坚守自己的原则,守好法度,此为中。人活一世,谁不受委屈,谁不可怜?纵是皇上,他亦不能随心所欲。若你行事偏袒,立身不正,旁人瞧了是不会信服的,而你自己,亦是走不远升不高。”
李瑜听了,不由面色臊红,期期艾艾道:“先生,徒儿知错了,您老人家可饶了我吧。”原来师傅拐弯抹角的点他,怕是知道了他之前做的糊涂事,担忧他日后官场也感情误事,乱了分寸。
见李瑜面色羞红,周大儒笑道:“哈哈,师傅只是考教考教你,可没有旁的意思。罢了,来来来,先用膳。敏儿,你多吃点,莫要替瑜儿省钱。”
李晟与张敏捂嘴偷笑,一边吃饭,还一边对着李瑜眉飞色舞。待用完膳后,小二又端了热茶上来,周大儒喝了口茶后道:“听说晟小子如今已是工部的主事了,不错不错,比你哥哥还要成器。”
见周大儒说到自己,李晟忙起身行礼后道:“说来,若不是大哥助我,我哪有这样的好命进入工部。”
“莫要谦虚,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哥哥再厉害,也顶多提点你两句,末枝细节还是得靠你自己来弄。”周大儒出言夸赞道。
另一边,宋帝正与鲁师傅测试李晟之前弄的火炮,只见远处的城墙被炸的撕碎,不免惊讶道:“这火炮,威力好是勇猛。有它在手,朕亦是安心了。鲁蕴,你这徒弟收的好哇。说来,这些年来,他替朕弄了好些厉害的武器。原念着他年纪还小,压一压他,以免他骄傲自满。如今弄出了这样的宝贝来,朕是再压不住了。”
鲁师傅听了,自是替李晟叩谢皇恩,宋帝又道:“数封并赏,且先封个五等男爵,待北戎事毕之后再另行加封。这些日子,你们再多备些火炮。长公主一死,只怕北边就要乱了。”
李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封了五等男爵,皇上还另赐了府邸给他,领旨谢恩之后,却又有些茫然无措。鲁师傅见他如此,直接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道:“不过是个五等男爵,有什么好愣神的。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皇上如此器重你,你可莫要辜负皇恩了。”
李晟至此,又开始闭关研修起来,一直到来年春闱,他才出了大门。而那时,整个京城都因为春闱变的热闹起来,好些客栈酒楼还偷偷开了赌局,赌这些才子中,谁会是状元老爷。那些名单中,赫然也有李瑜与张敏的名字,李晟路过看到,不免有些骄傲,还掏出存银压在了李瑜身上,而后又有些紧张又有些后悔的去了李府,一路上想着,“自己怎能学父亲赌了起来?”“我这是信任哥哥,不算赌博。”
再过两日就是春闱,为了不打扰李瑜与张敏温书复习,众人说话做事都轻声细语,不敢惊扰了他们。李山两口子见了李晟,自是欢喜,还道:“你这孩子,总算肯出门了。事情可都弄完了?”
“伯娘,还没弄好,就是记得大哥要春闱了,我刻意过来看看。不过我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李晟挠了挠脑袋,微微有些腼腆道。
“你这孩子,都是男爵老爷了,怎么还这般腼腆乖巧。你大哥的事情,咱们都帮不上忙。倒是有一件事情,需要问你个主意。”李晟若是再不出门,曾氏就准备上门喊人了。
李晟以眼询问,曾氏见他迷迷糊糊的,直接说道:“是你大姐李丽的婚事。说来,我与你姑奶奶本还想留你姐姐两年。只是前几日收到了老家的来信,说你爹娘听着你封爵的消息,大年一过就带着你弟弟得旺上京了。你也知道,你姐姐当初入京算是忤逆了你爹娘的意思。我就怕他们入京之后,要寻你姐姐的不是,更怕他们胡来乱搞,给你姐姐再弄个不上路子的姻亲。说来,自古婚姻大事,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大伯再稀罕你大姐,也帮不上忙。故而就寻寻你的主意,好赖你如今也是个男爵,你爹娘如今见着你,怕是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胡搅蛮缠了吧。”
李晟虽有了爵位差事,但这么些年来,他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人情往来是一点不通,但再不通,他也知道姐姐的婚事不比旁人。此时得知爹娘如今的消息,他也不免有些担忧烦躁起来,倒不是不喜爹娘前来享福,实在是他不知如何与爹娘相处。
另一边,李河两口子亦有些惴惴不安,刘氏还道:“他爹,你说晟儿那孩子见着我们了,欢不欢喜?早知道他有这样的大造化,当初就不该与他生嫌隙了。”
“再大的本事,他也是老子的儿子,没了老子,他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你放心好了,他若是敢不听咱们的话,老子就去宫门口告御状,告他个不孝不悌。”李河喝醉了酒,大着舌头说道。
自从被赌坊剁了一根小拇指之后,李河就戒了赌,可后来又粘上了酒。偏他这人酒品不行,一喝过头不是吵架就是骂人,能闹大半宿。
这一日,他们行至长亭镇,寻了个最好的客栈住下,李河晚上没忍住又喝多了些。他一喝多,就不爱在屋子里头呆着,在刘氏洗漱那么一会儿工夫,跑的不见人影。
待刘氏找到他时,他竟然一脚踏空,从二楼跌下去摔死了。
刘氏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口中连连道:“大河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如今咱们儿子可是皇上亲封的男爵老爷了呀,你这一天好日子没过,怎么就去了呢?”
客栈老板听此,当即有些晕厥起来。
这,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