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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和尚一时面面相觑。
虽然说以他们这些人的身份,确实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天下佛门,可未曾宣告天地与众生乃至众佛弟子,只得他们这十来人,到底还是有许多不足。所以,妙音寺对这位将要被正位的祖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敬,还是慢?
下意识地,清见主持、清遥方丈包括净栋等一众人都看向了恒真僧人。
倒是净涪与净音的表情始终平静。
夜色并不能遮掩住恒真僧人的目光,他细看过净涪与净音的脸色,仔细想了想,就问清源方丈道,“清源,你妙音寺要为他正位的这位祖师是谁?”
如果是妙音寺一脉且还能被正式送入妙音寺祖师堂的,怎么都该是他认识的人。可是据他所知,妙音寺这一脉的各位祖师没有一个遗落在外,一个不差地供奉在妙音寺的祖师堂里呢。
所以到底是谁?
清源方丈既有心想与他们提起,就不会在这个时候遮掩,就算这些大和尚们过后不久又将迦叶尊者忘去,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恰恰相反,如果他们妙音寺明明已经知道了迦叶祖师的存在,还不曾与景浩界的其他各寺交代,日后才更不好说话呢。
清源方丈就没想过如果迦叶尊者到最后还是失败了会怎么样。
不过就算到最后还是那个最坏的结果,迦叶尊者真的失败被天地抹去存在,他们这些后辈弟子还是会将迦叶尊者完全忘却,那么只要在他们还记得这位祖师的当前,他们还能尊奉他,与他送上一分助力,他们的心也能安稳许多。
于是在恒真僧人来问他的时候,清源方丈便就合掌低头,唱了一声佛号,“迦叶尊者。”
“迦叶尊者?”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一众大和尚一边咀嚼着这个名号,一边在脑海里快速翻找这位尊者的事迹。
但......一无所获。
这些大和尚尚算是好的,净栋等这些弟子情况才更坏。
他们根本是过耳即忘,此刻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师长,只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却不记得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清见、清遥这些大和尚们也都是灵醒的人,一见自家后辈的脸色,就知情况有异。
但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大和尚就算情况再好,迦叶尊者的境况就摆在那里,也真没比净栋这些佛子好到那里去。
过不了一会儿,他们也忘了自己方才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了,全都站在原地,目光或看着前方,或看着清源方丈,总之,都是前一刻的习惯动作。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大和尚心里也都有些震骇。
所以,到底是谁,又对他们做了些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众十来人中,也就只有一个恒真僧人特殊。
不过也难怪,恒真僧人当前的修为确实不算太高,但追根溯源,他的本尊慧真可是一尊罗汉。恒真多少还是能借着慧真罗汉的隐蔽免去这么一遭。
可也正因为他自己特殊,他也才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异常的发生。
清源、净涪和净音三人面上都没有什么意外。
恒真僧人忍不住自己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迦叶尊者?”
可就算他这声音不小,能让这边的十来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也不过就是刚才一幕的重复而已,还是很快就被忘掉了。
恒真僧人下意识地看向清源三人,“这是怎么回事?”
清源方丈和净涪对视了一眼,便道,“我们边走边说吧,别在这站着了。”
这句话对于恒真僧人来说没什么问题,但对清见、清遥这一众人等就有些突兀了。
清见、清遥等一众大和尚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又看看明显知道些什么的清源、净涪、净音包括恒真僧人,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跟上清源这些人的脚步,安静地听着。
为着能与恒真僧人好生解释一回,清源方丈走到了恒真僧人身侧。净音照例陪着净栋这一班佛子,净涪就替上清源方丈的位置与清见主持等人一道走着。
清见、清遥等大和尚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没去费心找净涪探听,而是竖起耳朵去听清源方丈与恒真僧人的对话。
恒真僧人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源方丈便答道,“祖师既然知道迦叶尊者,那你还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迦叶尊者了吗?”
恒真僧人不好说自己就算一直在极乐佛国里修行也少有能见到迦叶尊者这位大德,便只得仔细去想自己偶尔听说过的这位大德的行踪。
“不记得了,好像确实是很久没听说过他的事了。”
清源方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继续问恒真僧人道,“那祖师听说过禅宗心传的公案吗?”
这么著名的公案,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恒真僧人很想点头,但他看见清源方丈的脸,猛地想起这位是走禅宗一脉的妙音寺当代方丈,而妙音寺的法脉传承之路所以走得那般艰难,大半是他的功劳。
便连他,这时候也难免觉得尴尬。
清源方丈看见了,但没多在意。
这段因果已经找上门了,这位祖师到底能不能走出来还不定呢,不需要他在这会儿提起。
“那祖师还记得这段公案中的主角吗?”
恒真僧人巴不得清源方丈揭过这件事,这回听到清源方丈的问题,立时就道,“怎么不记得,是......阿难尊者!”
虽然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恒真僧人答得很是坚定,显然他也觉得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
清源方丈沉默。
恒真僧人意识到了什么,“你方才说要为一位祖师证明,又说这位祖师是迦叶尊者......所以那段心传公案真正的主角是迦叶尊者?”
清源方丈点点头。
清见、清遥等人听着恒真僧人与清源方丈这一番对话,明明全都认真听了,可印在脑海里的信息却是七零八落的,总有些突兀和疏漏。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记住了一件事。
禅宗一脉那段心传公案的真正主角并不是众所周知的阿难尊者,而是另有其人。
清见、清遥等一众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却不言语,只将这件事默默记在心底。
恒真僧人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是净涪从南海普陀山那场法会上听说的?”
清源方丈又是一点头,“是阿难尊者亲口与他们说的。”
恒真僧人一时又没有了言语。
事实上,如果不是慧真罗汉一直专注于解决自己身上的大因果,少有外出与其他罗汉、金刚交流,他是能在西天净土中得到提醒的,不必等到这时候由清源方丈来跟他说。
恒真僧人又问道,“怎么会这样,是迦叶尊者的修行出了问题?”
“不甚清楚。”清源方丈道,“阿难尊者没有明说,但据我们猜测,应该是这样没错。”
恒真僧人仿佛想到了什么,悚然一惊,看向了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默默回看他。
恒真僧人的声音都开始有些不稳,“阿难尊者在南海普陀山佛会上与世人明说,你妙音寺又准备为迦叶尊者正位,是因为迦叶尊者这一次......”
“需要气数、气运吗?”
清源方丈没有答他,只是就那样看着他。
恒真僧人的牙齿开始打颤。
如果真是这样......真是这样......
连远在极乐净土佛国的慧真罗汉这一刻都不住地冒出冷汗。
那他......
恒真僧人猛地看向净涪,急冲到净涪面前,用力紧抓着净涪的双臂,“净涪!净涪!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传续禅宗法统!一定要!”
净涪看着恒真僧人狰狞的面庞,心下暗叹,抬手不过轻拂,便就带开了恒真僧人紧抓着他肩膀的双手。
恒真僧人正想要继续做些什么,净涪已经小小退开半步,双掌相合,与他一礼,“弟子必定尽力。”
得了净涪的承诺,恒真僧人一下子就失了力气,脚步几分踉跄。
好不容易站稳了,他迎面看着愣愣看他的清见、清遥等人,低了低头,转身重新回到清源方丈身边,还借着清源方丈的身体遮挡去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看见恒真僧人这般情态,清源方丈心里竟不觉得如何欢喜,反倒多了几分叹息。
恒真僧人再没什么问题去问清源方丈的了,清源方丈也没了心思说话,一队人沉默地走在深沉的暗夜里。
好不容易将这些人送回到他们的禅院,又各各问候过一遍之后,清源方丈方才领着净涪与净音回去。
恒真僧人顾不上清见这些人,直接回了他暂住的禅房。待门一锁上,他还什么都未做,就直接瘫坐在地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却总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就连慧真罗汉也没能回答他。
如果......
如果迦叶尊者真的过不了这一关,道半入寂,他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一个声音回答他。
迦叶尊者是禅宗祖师,与他相交的诸位尊者各个都是大德,不会因为他这点小事迁怒于他。
迦叶尊者什么样的修为,什么样的境界,就算他慧真同在罗汉果位,也比不得人家迦叶尊者的。他的修行突破如果需要气数襄助,就景浩界现今的情况,全数给了妙音寺又如何,能给予迦叶尊者几分帮助?
不必担心,与他没有多少关系的。
恒真僧人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了,但他不知为何,忽然咧着嘴笑了,“如果迦叶尊者真的过不了这一关......就算那些个尊者不会迁怒,我还能在极乐净土中待下去吗?”
再没有人回答他。
恒真僧人彻底沉默了。
净涪识海世界里,魔身忽然睁开眼睛,偏头往外侧看了一眼。
‘真是熟悉的挣扎......’
当年他还曾旁观过净栋由僧入魔,目睹了净栋成就魔僧的一整个过程,没想到今日在他们天静寺祖师恒真身上也看到了这样的苗头。
果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师传。
净涪本尊循着魔身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恒真啊。’
佛身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回归了识海,此刻抿着唇问魔身,‘你能看出些什么来?’
魔身懒懒地看了那恒真僧人的方向一眼,倒是没有隐瞒佛身,‘不多吧,就一点儿。’
‘他身上结有大因果,也知晓怎么化解因果,甚至本就下定决心要去化解,可偏就习惯地心急,又担不住事......’他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所以就这样了。’
其实真说起来,这位恒真僧人不是不能担事,只是现在压在他肩膀上的重担已经压了他太久太久了,临到近了又屡屡生出变故,所以不免就有了些崩溃的迹象。
佛身也知道魔身这次用词有些过分,但这会儿他也没心思去反驳魔身,只是默默地站着。
净涪本尊看了佛身一眼,‘你想帮他。’
魔身听得本尊这话,直接就看向了佛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佛身就笑了笑。
‘你果然想要帮他啊?’魔身说道了这么一句,就饶有兴致地去问佛身,‘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想要帮他?你不觉得他做事太过了吗?’
佛身点点头,‘觉得。’
魔身又问他,‘清见就曾提醒过他,结果你也看见了,他非但不领情,还轻慢清见。怎么样,你也想尝一尝那种滋味?’
佛身只道,‘他不会。’
魔身也明白了,他点点头,‘确实不会。’
他们三身骑士都知道,在恒真僧人的眼里,他净涪与景浩界佛门所有佛弟子都不一样。
不说清源、净音这两代弟子,就算是数上已经登临西天极乐净土的历代大和尚,在恒真,不,在慧真眼里其实都是他的臣民。
不过是天静寺的佛修们还在他的掌控中,妙音寺、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六分寺是叛逆而已。
至于入了西天极乐净土的那些大和尚们......
嗯,他们是已经列土封疆的诸侯王,不在他慧真的掌控之内。
唯有他净涪,是不同的。
净涪的前身皇甫成,在遭劫之前已经是准备渡劫且有很大概率能够渡过天劫的天圣魔君。
他的根基在魔门中成就,与景浩界佛门没有多大关系;当年他已经开始渡劫,且即将渡过天劫,证明他的力量几乎已经能够抗衡初初登临极乐净土的和尚,就算他那会儿转投佛门,他也拥有足以列土封疆的能力;后来他入了佛门,选的却是妙音寺而非天静寺;再接着是世尊亲授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与其他景浩界的佛弟子大不同。
他的权位足以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能够镇压他一头。
所以,同样是提醒,清见会触怒他,净涪却不会。
净涪本尊多看了佛身一眼,‘十行境界,第二行?’
‘欢喜行之后,’佛身点点头,‘是饶益行。’
‘饶益行......’魔身也有些沉吟,‘只是景浩界这里还不够吗?’
佛身没回答魔身,只是道,‘饶益行这一重境界的修行是要严守菩萨的三聚净戒。’
‘菩萨的三聚净戒?’魔身微微皱眉,‘摄律仪戒、摄善法戒和饶益有情戒?’
佛身这才点点头,又与魔身细说道,‘摄律仪戒指不要损害别人,要严守戒律;摄善法戒就是要广修善法,不管小善大善,世间善出世间善;饶益有情戒是以悲悯心修四摄六度饶益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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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各位亲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