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京畿附近都会部署一支精锐部队,这支部队既要负责维持京城的稳定,对外又肩负着驰援的作用。
至关重要。
西山大营的驻军是由最为精锐的骁勇善战的野战军组成,具体人数不为人知。但其作战能力极强,是皇帝最为依仗的靠山之一。
因为西山大营的特殊性,除了宋霁和皇帝,谁也无法调动这支队伍。
加上西山大营,京城共有三道防务。
另外两道分别是皇宫里的羽林卫和负责京城警备防务的禁军卫。
掌握了这三道防务,相当于将整个京城防务收入囊中。
正因如此,皇帝分权。这三支部队分别掌控在不同的人手里,羽林卫大统领陈晔,乃是元皇后之兄,太子舅父;禁军卫统领则是贵妃之兄,六皇子之舅——聂川。
双方拉扯制衡,互相盯着,谁也威胁不到皇帝。
所以近些年,作为京城最后一道防务的掌管者,宋霁的态度对太子和六皇子来说,都至关重要。
但他从没表现出明显地偏向哪一方,态度至今是个谜。
所有人都在猜测,宋霁最后究竟会归附于谁?
赵沅知道他的选择——他谁也没选。
上一世皇城内部斗个不休。
李承佩拉下了李承达,李承泽拉下了李承佩,李承泽弑君对皇帝下毒,京城乱如一锅粥。
谁也不知最终坐上皇位的那个人是谁。
那时的宋霁却抽调走了西山大营的精锐之师,北上抗击入侵的突厥大军。
他谁也没有选择,抑或说,这些皇族,他一个也看不上。
赵沅不禁觉得好笑。
皇帝挑选他作为西山大营的执印者,是看中他不偏不倚的纯臣特性。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性,让他在面对皇室争斗时冷静地作壁上观,隔岸观火。
这回婧宁公主的训练场设在西山大营旁的校场。
与大营仅一墙之隔,算是大营的“后院”,平素宋霁大多时候都歇在此处。
很多年前,中原大地四分五裂,大兆太.祖皇帝自乱世中集结了一群当世英豪,他率领那群英豪,南征北战,驱除鞑驽,一统中原。
正因如此,大兆皇族的骨子里流动着好战的骨血。
以前每年年满十五的宗室子弟,在束发礼前一年都会被送来西山大营,进行为期一年的训练,人称“惨绿营”。
惨绿营,既指这营里的少年郎风度翩翩,亦指他们个个被训得面带惨绿。
皇室子弟亦如此。
每年来的宗室子弟,结束训练之后,皇上会凭他们在这里的表现,将他们或纳入羽林卫,或是禁军,志不在此和考核不合格的,便发还回家。
那时的宗室儿郎,才叫一个英武。
今上登基之后,此俗不过两年便荒怠不用。
不过有些有志之后仍会每年自请来此训练。
近些年越来越少了。
没想到再度重启的,却是婧宁公主。
朝中上下还哗然了一阵。
有的说她一个女子,到西山大营算怎么回事?不合礼制。
还有的说西山大营乃是国之遁甲,是庄严肃穆的地方,一群年轻女郎在里面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个不停,成何体统?
婧宁公主听了,也不管规矩不规矩,踏进皇帝书房,指着那群老头儿的鼻子就开始讲道理:“二郎们束发礼前到西山大营学习,是祖制。废弃多年,你们不上书劝谏重启,就合礼制了?女郎吵闹嘈杂,李大人是觉得女郎比二郎们多长了一张嘴吗?我就看不惯你们,眼睛就盯着父皇身边这几个人,这几寸地看着。你们出去看看江山社稷,看看黎民百姓呐。我听说益州发旱灾,北方鞑子入侵,黄河水患,你们一个个的不去打听。父皇给你们俸禄,是让你们盯着本公主,跟本公主作对的吗?拦着我不去西山大营,益州的干旱能缓解,北方的鞑子能退兵,黄河水患可除吗?”
一席话让那群言官哑口无言。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乔笑着对赵沅道:“这个婧宁长公主啊,是个出了名的闷罐子。谁都没想到一开口,竟让言官们都无话可说了。”
赵沅听着沈乔的话,倒觉得这个婧宁公主是个可爱至极的人。
只可惜呀,婧宁公主的命不好。
上一世在太子落马之后,突厥使臣进京,提议两国联姻。
皇上允了,远嫁塞外的便是婧宁公主。
婧宁公主嫁给突厥可汗为汗妃,不过两年,老可汗死了。
新的可汗是老可汗的儿子,他继承汗位。
老可汗的江山、牛羊、宝石,和美人,全都是他的。
包括中原嫁来的美丽的和亲的公主。
婧宁公主层写信回京,请求皇上接她回京。
但当时的朝政已经完全落入李承佩手中。
他给公主回了一封信,只有短短四个字——遵从胡俗。
公主被迫二易其夫,侍奉了老子侍奉儿子。
后来她的结局如何,赵沅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她死在她前面。
“公爷,姑娘,到了。”车夫停下马车,搬出小杌子,扶着沈乔和赵沅下车。
校场要等婧宁公主到了,再开门。
是以沈乔和赵沅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到了。
赵沅和这些人不是很熟,刚下马车,就注意到她们惊讶的眼神,其中有个人,她勉强算认得——宁宛致。
赵沅不解,她们怎么看到自己这么惊诧,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是否有什么脏东西。
很快,那些女郎们走了过来,三三两两朝沈乔见礼。
沈乔随和,让她们都起来。
赵沅这才注意到——这些女郎都是自己来西山大营,最多也只有两个贴身丫鬟陪着送东西过来,马车上也不过套了两三个箱笼。
她倒好,不仅沈乔亲自送她来,身后那马车上堆放的箱笼简直让人怀疑她把整个闺房都搬到校场来了。
沈乔是三代老臣,又是圣贤大儒,在场的女郎们,很多人的父辈都是沈乔的学生。
对其不可不遵,只能乖乖巧巧上来行礼问安。
女郎们行礼问安之后退到一旁,不停用眼神觑着赵沅和沈乔。
她们听说沈乔历来严肃,又事务繁忙,肯定不会专程送她来校场吧?多半是顺路。
如此一想,更觉有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语交谈。
很快,校尉听说沈乔到了。
唬得不轻。
这位老大人年事已高,圣上有不惑需要问询,都是派出内卫抬轿到府上接他入宫。
他已很久不过问政事,每每需要他过问的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今天这位老大人突然露面,人人诚惶诚恐,忙整冠肃容,开门迎了出去:“不知沈公爷到此,在下有失远迎。公爷快请入内。”
沈乔坐在小杌子上,拈须而笑,满脸和煦:“不用,我来不是因为公务。只是送我家沅丫头来给公主做陪侍。”
校尉:不是说好的关乎国计民生?
众女郎:不是说好的日理万机不得空闲?
竟然只是为了送个小女郎到校场!分明一个小厮就能做的事,还劳他老大人亲自出面?
在众人呆若木鸡的时候,老大人笑着抚了把赵沅的头:“我家沅丫头打小没独自出过门,初来陌生的地方,会害怕。我陪她一程。”
校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错愕了片刻,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沈乔道:“我就在这里等上片刻,她进去了,我便走。你忙你的去吧。”
话虽这么说,校尉哪能真的离开。
忙不迭地着人端茶送水,撑伞遮阳。
校尉脸上笑嘻嘻,心里……苦不堪言——来了这么一群活祖宗,往后可怎么办?
这群活祖宗身份地位,一个比一个惹不起,一个比一个排场大。
也不知来的什么心血,竟玩闹到军营里来了。
这么娇气的女郎们,能训吗?怎么训?
哭鼻子谁哄去?
“公主来了。”没一会儿,远远一队人马往校场来了。
仪仗开道,浩大的队伍盛大庄重。
拥簇着正中那一辆华盖香车。
“恭迎公主!”
仪仗停下,宫人有序地搬出杌子,请李婧宁下车。
织纱锦车帘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顶华丽的凤尾花步摇。大红的凤尾花极为夺目,每条凤尾上都坠了珍珠流苏,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摇摆招展,发出悦耳的声音。
随后,露出了她的全貌。
十六岁的女郎,身穿金丝织就的衣衫,颈间的双层红宝石璎珞贵气中透出精致,与耳朵上的太阳花累丝嵌红宝石耳坠相呼应。
她仰着头,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睥睨着在场的所有人,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作为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郎应有的骄傲和风姿。
珠翠绮罗,堂皇富丽,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向在场的世家贵女们完完全全展示了什么叫做皇家气度。
“都平身吧。”
字正腔圆。
众人都直起身子。
李婧宁这才认真看向场内,突然,她的目光锁定在了沈乔的身上。
临出门前,皇嫂教导过她很多次,让她一定要肃静端庄,拿出皇室应有的气质与风度。
但在看到沈乔的那一刹那,绷了一路的脸终于还是露出讶色。
父皇对沈老大人敬重有加,她哪还敢端着公主的架子。
遂径直朝沈乔行来,乖乖巧巧福了一礼:“婧宁不知沈公在此。”
沈乔回以揖礼:“公主多礼,承蒙公主青眼,选中阿沅来做陪侍。老臣是送她过来的。”
李婧宁的惊讶绝不亚于众人。
她的惊讶来源于她对沈乔的了解,作为父皇的太师太傅,又是国之重臣,沈乔事务有多繁忙无需赘言。
他竟忙里偷来三分闲,就为送一个陪侍过来。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沈乔身旁站着的那个小女郎。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赵沅,不由闷了一口气。
世上竟还有这么标致的小女郎?
不施粉黛的脸干净得若高山之雪,窈窕身段还未长开,却已有玲珑曼妙的雏形。
那眉眼鼻唇每一样都长在恰如其当的地方,整个人精致得仿佛面人师傅用最好的材质捏出来的一样。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赵沅身后的马车队上。
呵,乖乖。
这排场毫不亚于她这个当朝得宠公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 站军姿小分队已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