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 / 1)

老夫人最近忙着赵沅的身体,无暇处置她。

听说今天赵沅的身体好多了,沈如溪知道,这顿罚自己是躲不掉了。

她不敢在祖母面前承认自己说的那些话。实际上话刚出口的那一刹那,她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小姑姑和姑父的事,她听娘亲说过很多。小姑姑是养在国公府千娇百宠的名门贵女,小姑夫是及第登科风华正茂的新科状元。两人在琼林宴上相识,结为一段良缘的故事她不知听了多少次。

当年的小姑姑名冠京城,才艺双绝,是祖父和祖母的骄傲。

及至如今,她出门参加京城贵女的宴会。

与宴的夫人得知她是沈家女儿,都不免当面赞叹一句小姑姑当初的风华。

听得多了,她也极其歆羡仰慕那个被人交口称赞的女子。

甚至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小姑姑香消玉殒于祖父祖母和赵沅而言,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沈如溪从小受到良好的教养,其中有一条便是不以恶语伤人。

是以,她悔。

此时跪在祖母面前,她又愧又怕,宁肯承认自己推她入水,也不敢主动承认自己说的话。

“在你们幼时,我就曾教过你们,像咱们这种高门大,权臣之家,最怕的不是政敌针对,而是兄弟阋墙、姊妹祸争。”老夫人道:“你们姊妹,打小不分嫡庶长幼,都养在园子里,吃穿用度是一样的份例,教导培养使的同样的先生嬷嬷。为的是什么?”

言及此处,她不由拔高声音,目光扫过堂下诸人。众姐妹皆屏气凝声,不敢言语。

“为的就是要你们从小处在一起,相互团结,长的顾看幼的,幼的体恤长的,和和睦睦。”老夫人声音微颤:“也就是沅丫头从金陵来了,我疼她年纪轻轻没了父母,诚然,沅丫头我偏宠些。你们都有老子娘,比沅丫头多了两个人疼。这也不怪什么……怪只怪你们那苦命的姑姑……命薄。但我偏宠沅丫头,也不尽然是因为这个。她心眼老实,是个本分孩子,论心眼,比你们姊妹都少。若非如此,我未必会事事惯她。”

沈如溪跪在地上,头深深伏在地上,无声地哭个不休。

“你今年已经十六岁,身边又有老子娘,论理,轮不到我来管教你。但你今日敢推妹妹下水,明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

沈如溪抬头,脸上淌满泪水:“祖母,我不敢。”

老夫人看着沈如溪哭得一脸梨花带雨,心头不是没有不忍。到底是在跟前十几年的姑娘,她一哭,她心也滴血似的疼。

“洛邑老家的祠堂修好了,正缺个给祖宗点长明灯的。”老夫人道:“这回回去,你就留在住宅给祖宗点三年长明灯,静思己过。”

沈如溪闻言,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如纸。

她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临来时,母亲拉着她的手劝她:“你祖母这个人,心软是真的,心硬也是真的。她平素最恨宅子里兄弟姊妹起祸争,你如今正是议亲的时候,还得她点头首肯。你就给她认个错吧。”

发落回洛邑,往后她的亲事怕也要定在那儿了。

在繁华的京城待过,谁愿去乡下地方?

听到老夫人的话,沈如溪目光滞了一瞬,泪水夺眶而出。

祖母平常对待子孙和蔼可亲,但真有谁犯错的时候,她又比谁都严苛。

“外祖母。”

一片鸦寂中,忽听泥金真丝绡麋屏风后传来赵沅的声音。

眨眼的功夫,赵沅走了过来,到老夫人面前,屈膝福了一礼:“外祖母。”

老夫人眸光落在赵沅身上,厉色舒缓了几分,添了些许诧异,道:“不是让你不必过来?今儿下雨,受了寒回去又得修养好几天。”

赵沅到国公府四五年,一向不喜往人堆里扎。外头贵女之间的交际应酬她不去也就罢了,宅子里的姐姐妹妹,她也不大凑一起。

所有人都知道,她性子孤僻。

上午老夫人让她不用出来,晚夕她却来了,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我已觉得好多了。”赵沅唇角微翘,笑得乖巧又贞静,她缓步走到老夫人身旁,在她膝边的小杌子坐了下来,这才看向沈如溪:“方才我在外头听到外祖母要让二姐姐回去给祖宗点长明灯?”

老夫人面色微沉:“她犯了错,自然当罚。”

“外祖母,我掉水里,不干二姐姐的事。”赵沅轻声说。

她顿了顿,又说:“那天我在湖边看到锦鲤,长得有趣儿,就凑近看了看。看得入神,二姐姐从身后过来,喊了我一声,我吓着了,就掉了进去。”

“二姐姐,你怎么不跟外祖母说明白呢?”赵沅看向沈如溪。

泪珠儿凝在沈如溪的脸颊,一双黑玉似的眸子在赵沅面上寻找。明亮的烛火照得她的面庞,玲珑小巧,温柔贞静,微微仰起头,一脸纯良看着她。

沈如溪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在座的其他人。

她明白,当日若不是自己说戳心窝子的话,赵沅不会掉入湖里。可她现在,非但没拿捏着她的错处控告她,反而帮她开脱。

和赵沅相识也有四五年,赵沅孤僻清冷,同谁都不亲近,事不关己不张口。

怎么会?怎么会?

她想起赵沅刚醒那天,听人说她就像魇着了似的,扑在祖母怀里厉声痛哭,口中不断喃喃:“您真的活过来了?我真的又看到您了。”

说了好多浑话。

难道掉湖里,真沾上邪祟了。

“真是这样?”老夫人察觉到了不对,眉心蹙着。

沈如溪迟疑了下,才点点头,道:“是。”

“外祖母,如今我也大好了,你就别同二姐姐生气罚她了好不好?”赵沅做出跳脱顽皮的小女儿状,挽着老夫人的胳膊撒娇:“此事不全怪二姐姐,只怪我当时看得太过入神。咱们不说这个,早些开饭了好不好?我都有些饿了。”

老夫人还是头回见赵沅露出小女儿的娇憨之态,脸上霁散,笑了:“既不是她的过错,当然不罚。婓娘,传膳吧。”

一场山雨就此揭过。

场上众人不复方才的小心翼翼,各人重新活泛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穆武堂又恢复欢声笑语。

清丽的丫鬟为沈如溪斟满了酒,小巧精致的银杯,她捏在手里,发觉自己的手竟有些颤抖。祖母说送她回洛邑老家,她真吓到了。

幸亏是虚惊一场。

放下酒杯,她望向桌子对面的赵沅。

她坐在老夫人下首,身体微侧朝向祖母,正用公筷夹了易于消化的鲶鱼布到祖母碗里。

如今看赵沅,哪哪儿都古怪。

以前她怎么会主动侍奉祖母?

*

子孙散去后,穆武堂又恢复清净了,只有张嬷嬷伺候老夫人洗漱安置。

“先不安置。”老夫人转动手里的念珠,神色宁静平和:“沐浴后我先去佛堂一趟。”

张嬷嬷久在她身边服侍,两人几十年的情分,早已无话不谈:“夫人还是放心不下二姑娘的事?”

老夫人微微颔首。

“不过我瞧着二姑娘这回落了水,人都不大一样了。”张嬷嬷低声道。

张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伺候夫人这么多年,打从姑娘逝世,至今四五年,她主子都没开怀过。当年将赵沅接进府,原以为有她陪在身边,主子能稍稍释怀。

但二小姐是个冷心冷肺的,主子掏心掏肺待她,她总也不亲热。漫说承欢膝下,就算日常请安,也敷衍了事。历来琼苑的门一关,自个儿在自个儿的天地里,外头风雨也好,晴天也好,一概不管。

夫人不放在心上,只道她寄人篱下,难以适应,非但没有疏远,反倒待她越发的好。

“她这个孩子最是敏感多思。”老夫人唇角微垂,眼底纳了愁:“不像姝儿当年恣意、天真烂漫。这也无怪,小小年纪,父母亲俱去了。又怎能像我的姝儿?可是婓娘,方才在穆武堂,阿沅抱着我的胳膊为她二姐姐求情的时候,我竟觉得是姝儿又回来了。”

以前沈姝就常用这招达到她的目的,她招架不住。

张嬷嬷深以为然。

论才学、家世、相貌、性情,能出沈姝其右的,放眼整个云京,也寻不出几人。

只可惜,天妒红颜。

没等张嬷嬷说话,老夫人话锋一转,又道:“这次我原本想重罚阿溪,为了以儆效尤,以免底下的小的跟着学得心术不成、挑拨是非、坏了德行。”

“那夫人为何会突然改口?”张嬷嬷道:“二姑娘那套说辞漏洞百出,我都看出来了,又怎骗得过你的火眼金睛?到底是没撒过谎的人。”

老夫人道:“你何时听到阿沅开口替人说话?这些年她在国公府住着,虽姐妹常在一块儿,但她同谁都生分。如今我和公爷还在,姊妹热络些。往后我和公爷若去了,姊妹岂不就散了,她彻底孤零零一个人。倒不如顺水推舟,卖她个人情,让他们姊妹间亲热些。”

*

夜色渐暗,下人爬着□□,将灯笼挂在檐下。

灯火亮起,国公府的亭台楼阁高低错落的轮廓被勾勒出来,青砖黛瓦,门廊环绕。

赵沅出了穆武堂便回了琼苑,她走得微热,紫蕙不敢直接给她梳洗,先坐在镜前除了她头上的簪饰。

“姑娘,今日你为什么要帮三姑娘说话?”紫蕙无比困惑。

赵沅抬眸,看向镜子里的人。虽然瘦弱了些,脸上还浮着病气,但到底皓齿明眸,面容也如青葱一样娇嫩。

烛光透过轻纱照在脸上,肌肤透着淡淡的粉。

她记得,上一世自己最后一次照镜子,镜子里的人,形同枯槁,肌肤昏黄没有光泽,就像糊了许久的窗户纸,又脏又破。

为什么要帮沈如溪?

因为上一次,沈如溪被打发回洛邑,拉开了她惨死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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