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远是喧哗的街道,人来人往极是热闹,有杂耍艺人,有敲锣唱戏的,临街的小吃摊摆了老多,熬糖热锅的甜香味弥漫开来,顾若初一下子被街景吸引住,左逛右看不亦乐乎,小迟便陪着她转悠。
顾若初途经一家首饰铺时,脚步停了停,忍不住朝里头多看几眼。她本就是女子,对于女孩子喜欢的漂亮衣服和首饰也很感兴趣,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接触这些。
她恋恋不舍地从首饰铺子上移开目光,正要走掉,小迟忽道:“二少爷不进去看看?”
顾若初有些怅然:“我干嘛要进去,都是女孩用的。”哪有公子哥兴致勃勃去逛首饰铺子的。
小迟却道:“二少爷来都来了,买些衣衫首饰回去送给二小姐和其他女眷,岂不正好。”
顾若初一听,眼睛立刻明亮了许多。小迟自己一定不知道,他的话为她找了个特别好的借口。
“对,我进去瞧瞧,看有没有适合二姐的首饰。”她露出笑容,立时有了自信,昂首阔步地走进首饰铺子。
因为小迟替她找到了完美的借口,顾若初便放心自在多了,对着眼花缭乱的首饰大挑特挑,左手一支珠钗,右手两根步摇,怎么看都看不够,心情好到极点。
她花掉几百两,买了几样爱不释手的首饰,之后无论是送给顾采莲也好,还是送给其他的女孩也罢,对于顾如初来说,能有机会拥有它们便很满足。
掌柜的见她出手阔绰,少不了笑脸相迎,又从库房里捡出一批好的来供她挑选。
“二少爷,这个你拿着。”小迟从中挑出一支红翡海棠步摇。
顾若初接过看了看,步摇很漂亮,红翡的色泽明丽通透,虽不比金玉打造的首饰贵重,却胜在制式精巧独特,只叫她一眼就喜欢上。
“这支步摇确实不错,我买了。”
小迟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说:“留着它,别送人。”
顾若初愣了下,歪头看着他问:“为什么?”
小迟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它最好看。”
顾若初立马低下头,将红翡海棠步摇与其他首饰比了比,怎么说呢,各有千秋吧,有的首饰色彩耀目,很趁五官明艳的大美人,有的则素雅些,正配她二姐姐那样温柔恬静的女孩子。
不过小迟似乎很中意这支步摇,既然这样,那她自己留着便是。
顾若初买好所有首饰,不必她和小迟劳累,掌柜的直接派伙计送货到府,两人又去逛成衣店,买了几身漂亮的衣裙,林林总总花费不少,直到傍晚时分,顾若初逛得累了,在酒楼里吃饭歇脚时,她发现自己的零花钱居然还剩四千多两。
顾铭给的零花钱实在是太多了。
顾若初吃饱喝足后舒服地伸个懒腰,感觉今天过得很开心。
“走吧,回府。”顾若初腆着圆鼓鼓的小肚子道。
“二少爷,你还没玩过最好玩的呢。”小迟指向窗外的小秦淮河,“游船。”
于是,在太阳西沉之后,两人在河西雇一只小船,乘船漂游在华灯初上的小秦淮河里,有个替他们驶船的老船夫坐在船头,偶尔用桨拨弄水面。
小船缓缓向东漂流,两岸人家粉墙黛瓦,格扇花窗,桃花映水柳如烟,高阁上闪动着歌女舞姬的曼妙身影,觥筹交错,笑语连绵,一派江南夜色。
顾若初和小迟并排而坐,身下的木板透着河水凉丝丝的温度,小迟怕她着凉还给她披了衣裳。
渐渐地天色全黑,因两岸点着五色灯火,映得水面都色彩缤纷起来,顾若初便仍能看得清楚。
顾若初坐得有点累,遂往后一躺,望着满天星辰胡思乱想。
也不知四千两够不够她逃跑之后的花销,离开后她要去哪,要不要开个铺子做点小生意什么的。她已经决定好,要在坐上沿运河上京的大船之前就跑,算算时间,就在明晚。
女扮男装的感觉挺刺激,但同时也太危险,长此以往肯定不是办法。
最令她纠结的一点是,她要瞒着小迟一个人偷偷地离开。小迟是她穿过来之后最好的朋友,两人还约好到京城之后找对方玩呢,看来这个约定再也无法兑现了。
虽然不能坦诚地以实情告知,但简单地告别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二少爷,想什么呢?”
小迟的声音把她唤回神。顾若初耳边是小河细细的流淌之音,她抿唇,说出心里话:“我不想继续待在顾家。”
小迟听后一笑:“二少爷想念林夫人了?”
顾若初垂着眼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说:“小迟,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小迟满口回答:“当然是。”
“嗯。往后天各一方,我仍然会记得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样就算是简单地告别了吧。
小迟略略思索,便说道:“二少爷,我想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不过,只要你到京城,我就能找到你,到时候我们又会相见。”
“那就再好不过了。”
清风明月相伴,顾若初涌上困意,枕着船舱里的圆木枕,身上披着件厚衣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自己冰凉的手掌似乎被人攥了一下,温温热热的。
小船漂流一夜,直至漂到瘦西湖才停下。转天清晨时分,顾若初被刺眼的阳光叫醒,她环顾四周陌生的景色,伸手撩起湖水在脸颊上拍了拍。
船头的老船夫正在钓鱼,她猛然觉察到不对劲,惊讶万分地喊出声:“咦?小迟呢?”
大活人凭空不见了?
老船夫见这年轻的公子哥醒了过来,便收起垂钓的饵线道:“他昨夜就下船去了,说突然有急事,要提前去京城。”
顾若初傻了,支棱着头回忆昨晚两人的对话。
原来,昨夜他也在向她告别。
*
小迟离开得猝不及防,顾若初在游船上呆呆坐了一阵,直到肚子饿了才下船找些吃的,后又随意逛逛,却觉得没什么趣儿了,于是回顾府去。
她记得顾铭要找她,便径直朝书房走,路上遇见亲自端着粥菜的郑氏。
郑氏看见了她,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展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若初回来了。”
比之以往态度好了不少。
顾若初和她没什么好说的,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往书房走。
郑氏连忙叫住她:“若初,你去同老爷说说,好歹把饭吃了,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郑氏平日里嚣张惯了,难得见她如此伏低做小。看来顾铭冷落了她。
顾若初轻嗤:“你不用操这份闲心,我爹饿不着的,他只是不愿意吃你做的饭菜而已。”
她无视郑氏端着托盘有些发抖的双手,大步走远。
顾铭见儿子来找他,便放下手中的书卷,指了指桌前的座位:“若初来了,坐吧。”
顾若初冲顾铭露出个笑容:“爹,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顾铭让其他人都出去,随后从身旁的矮柜里取出一把紫琵琶。
顾若初小脸一白,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她强颜欢笑:“爹,你是从哪找到它的……”
顾铭看到儿子的表情就明白了一切,他面色沉着地道:“我知道,是你扮做婉儿的鬼魂去吓唬老太太。”
顾若初的手心钻出冷汗:“……”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下一刻,顾铭的表情柔和下来,对她解释此事:“我听老太太细说遇鬼的情景时,便心中存疑,又差手下人去别苑寻找琵琶,手下人却说别苑里的东西被翻动过,琵琶已找寻不见。再想到老太太说,如何亲眼确认的婉儿鬼魂的相貌,我便猜到是你在弄鬼。”
顾若初见顾铭慢悠悠地对她讲述猜测的过程,不见他有恼怒之意,便稍稍放心,顾铭大约没有怪她。
她胆子一壮,赶紧溜到顾铭身后,捏着他的肩膀撒娇道:“爹,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被儿子一恭维,顾铭剩下的话突然卡在肚子里,半天没能说出来。他如何不知道儿子的那点小心思。
两只肩膀感受着儿子猫抓一样细小的力道,顾铭暗想儿子身体实在是弱,不禁叹了口气,哪里有半点要怪儿子的意思。
“若初,我能明白你的用意,也知道昨日只处置了一个丫鬟,对你不公平。”
顾若初手上动作一停,双眼瞪大:“爹,你相信我?”
顾铭怎么可能会糊涂到看不出谁是真凶的程度,他若连这么点子事儿都分辨不清,又是如何挣下的这份庞大家业。
他的眼光毒着呢。
“若初啊,虽然此事暂且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但爹对你保证,往后一定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郑雅云虽与我夫妻一场,可她既敢害你,待到时机成熟时,我必会让她付出该有的代价。”顾铭把盘亘在心头很久的话说出来,立马轻松不少,似乎他和儿子的关系又拉近了许多。
顾若初连连点头,她懂,意思是让她先等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小迟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她嘴巴甜甜地喊:“爹,你真好。”
顾铭一向的严肃不苟的脸上,不知不觉溢出几丝慈祥的微笑,开始说起到达京城之后他对顾若初的安排:“等到了京城,爹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教你读书写字考功名,成全你的宏图大志,家族生意你也学着打理打理,对你没有坏处,再帮你求娶一位高门妻……”
顾铭尚且沉浸在他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中,顾若初却脸都绿了。
不要吧!
读书练字多辛苦啊,更别提考科举当官了,当官是她哄老爷子时说着玩的,顾铭居然当真了,至于娶妻生子……她并不具备这样的功能好不好。果然,女扮男装久了一定会出大麻烦。
顾若初咬紧下唇。她要跑,现在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