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用茶与清水一番摆弄,三两下就将自己的意见表述得非常清楚。
之前众人的普遍感想是，若有问题，是雀占鸠巢。
但按照姜吟的展示,是两个神魂混在了一起。
这种事有可行性吗？
慕余曦看着被水“勾兑”后,变得淡了许多的茶水。若有所思——若姜吟的展示是正确的，就意味着冲玄可能占据了另外一具身体。而那具身体已经不知所踪。
这就不妙了。
那方士在生前就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当然不会是个安分的人。
慕余曦虽然对冲玄的后续没有上心，但哪怕用脚去想,也知道这么个人,他的行踪必然被密切关注。掌控，是使用的基础。
可这要是能分裂神魂，用另一具身体活动,这不就脱离控制了么？
当然，撇开“冲玄做了什么”的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姜吟这个人是否可信,他的感知又是否准确？
姜吟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苦笑道，“就因为我是个体修，所以才来找青玄道长你。毕竟说给别人听,可能也没人能信。”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虽然姜吟目前在大周的信任度还不能算高,但也是武状元、未来的驸马。如今开始在金吾卫攒资历，办的几件事也是不错的。
这话他找别人说,肯定也会有人信。但能采取什么行动就难说了。
若冲玄确实有问题,又让他知道了姜吟的怀疑……
找到窦礼，确实是个好办法。
窦礼的身份摆在那儿，因为授神箓的缘故,也积累了足够的威望。
但被姜吟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看着的窦礼，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自我感觉是被甩锅。
且在这一刻，非常的羡慕林朝华和谢钰。
明明他们两个也是出身高贵。但若是他们不想要接任务，结伴去逍遥自在，也没人会找他们的麻烦。
他呢？
明明都已经避在璐王府一副不接客的态度了，事情竟然还能找上门来！这就太过分了一点儿。
所以窦礼沉默不语。
姜吟的笑容渐渐尴尬。
这时候，慕余曦敲了敲杯子，“我问一句，看你这么个操作，是不是在表示，冲玄道士至今都是三魂七魄俱在？”
姜吟有些惊诧，点了点头，“他若是神魂残缺，应有不少人能够感觉到。”
“这就奇妙了，应该算什么？”慕余曦想了下说，“感染？”
然后她又碰了碰两个杯子，“这两杯东西，除了分量不同，还有什么区别吗？”
姜吟想了一下，“其实还有个比喻……就好像，女子怀孕，生了孩子出来，这和怀孕的时候不同，和怀孕之前肯定也不同。但这个，生出来的孩子应该是和自身一致？”
慕余曦笑道，“你见过他的‘孩子’么？怎么就知道和自身一致了？”
姜吟哑然，半晌才道，“因为并无割裂之感，推断是这样……至少，那上古密地之时，还不是这样。那时候……就像是混在一起那种状态，也可以说‘怀孕’？”
上古密地的时候，冲玄道士也确实是在场。
而姜吟在那里突破先天，出来之后自然也是见过冲玄的。
“若是一样的神魂，倒确实是可以尝试追踪？”慕余曦起了兴趣。
窦礼想了想，确实，虽然无法证明这冲玄是不是曾经“怀孕”，是不是已经“卸货”，若真分裂出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神魂，有个法术，修改一下，是可以尝试追踪的。
“需要时间修改。”窦礼道。
“这事儿应该也不急吧。”慕余曦表示无所谓。
姜吟倒是有点意见，“今天晚上，就是浒国公的册封之礼。冲玄道长应该也会去。”
从之前的胡城隍就知道，白天对他们这样的“阴神”是有削弱的。连有城隍庙守护都是如此，就别说异地封神了。
所以浒国公的册封礼直接定在了深夜，阴气最重的时候。
“但按照你的说法，他‘卸货’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慕余曦不以为然道，“有什么计划也该是长久的谋算。破坏一个城隍的册封，又有什么用处？”
窦礼则是不吭声。
他对这事兴趣不大，按照他的想法，去提醒一下他父亲就好了。现在他父亲的手中，也有了许多人可用。
虽然涉及到神魂的法术是让人有些兴趣。但要是表现得热情了，他怀疑自己这段时间的刻意冷淡会化为乌有。所以……就当做是帮慕余曦吧。
帮慕余曦，而不是帮姜吟。
*
这么一堆事折腾下来，也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林朝华虽然早知道，应该是不可能赶得回去参加浒国公的册封礼，无法在一天之内解决一个鬼域，也算是正常。
但查出来的一些线索，实在是令人焦躁。
身在鬼域之外，不知道鬼域内部的具体情形，也同样令人不安。
——所以就不该答应饶慕在外面做什么接应！
林朝华恶狠狠地这么想。一边揉揉三万的大脑袋，毛绒绒的触感，让她的心情平静了一些，“可惜你还不会说话，要是你能说说，你在里面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好啊。照理来说，你们这些异兽，应该对鬼域的抗性更高啊？”
三万无奈的看了林朝华一眼，转过身，留给了林朝华一个圆滚滚的背影。
其实它已经挺努力的想要表达自己在鬼域的遭遇了，比如说换了个身体的事情……它还“喵喵”叫了呢。
然而，熊猫的语言库挺丰富的，所以林朝华并没有听懂。
林朝华努力按捺自己想要搞事的心。
这时候，一个龙骧卫走过来告诉她，“郡主，我们所有的异兽伙伴都开始躁动了。包括饶将军那一只。”
因为之前从鬼域里面冲出来的异兽战马全都出现血气亏虚的状况，龙骧卫们也不敢再让自己的伙伴们待在鬼域周围，生怕全都被鬼域“抓”进去。
全都送到了不远处河边的一片砂地上。
距离林朝华圈出来的鬼域异常区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那些焦躁的异兽在进食补给之后原本也恢复了正常。
但现在……
龙骧卫不来说，林朝华都要发现了——那是连续不断的不安嘶鸣。而除了马嘶之声意外，附近至少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并没有任何其他动物的声音。
虫鸣鸟唱没有，老鼠之类的小动物爬行的声音都没有。
全部都逃走了，或者死了。
这些战马肯定也是想跑的，但它们到底还是惦记人类同伴，所以一声声的催促。一声比一声更急。
再看看淡定的三万和吉光，结论就很明显了。
先天以下的异兽们都感觉到了危险——饶慕那匹战马虽然已经接近先天，但到底还没有达到。
那么，它们感觉到的危险，应该不是“鬼域扩张”这一类。
若是这样的危险，三万和吉光也该能感觉到。
那会是……更直观的威胁。
可这段时间内，异常范围之内，却是没有其他异动了。
“先将异兽送走。”林朝华确认道，“看来这个鬼域是真的克制它们……或者，是鬼域之外的东西克制它们。”
林朝华看看天色，衡量了一下，这次取下了伤羽。
如果需要她对鬼域动手，林朝华相信，至少谢钰能传递一些动静出来。所以她才能忍到现在。但她下定决心了——不对鬼域动手，不等于不能对别的东西下手啊！
*
谢钰松了口气。
虽然口粮的事情，让村子的人们起了不少冲突。甚至还有人受伤。但随着时间流逝，最终还是所有人都达成了一致……先到祠堂去住一个晚上。
这会儿，村子里面已经基本空了。
除了他。
留在自己这个壳子的小院子里，坐在了一颗枣树下，谢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后，有阴气凝聚。
他等到那阴气完全凝聚成型，也不等对方进行下一步，已经转过了身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衣服破碎，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痕迹的女子。那些伤痕在被泡得有些肿胀的身体上，显得十分怪异。
这女鬼的双脚离地，飘在地面上，身上还在不断的滴着血水。
倒是恰好和谢钰目前的身高基本一致。
四目相对之间，女鬼分明愣住了片刻。
她的身体猛地散了一下，再重新聚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看着颇为正常的，穿着麻布中衣的普通女子了。只有一双眼睛，不断流下血泪，幽幽的看着谢钰，“为什么，不救我……”
谢钰心想，大抵他这个壳子，是看到了这寡妇的遭遇的。毕竟他们两家中间，就隔了一家人家。而那家人的“家主”，正是欺负这个寡妇的主力。
“因为害怕吧。”谢钰客观陈述道。
想当初，他看见个貌似正常的鬼宅都要浑身发抖……
而过于平静的态度，显然超出女鬼的预料，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上去了。
谢钰于是主动的、体贴的道，“我正在等你呢。你要找哪个仇人报仇，要我去把人找出来吗？”
女鬼：……
“你确实进不去祠堂，是吗？”谢钰肯定的说。
女鬼的脸色忽然一变，再次露出死相，“方十二，你为什么还活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的一双手，也化作了漆黑的鬼爪，冲着谢钰的胸口抓去！
谢钰深吸一口气，轻松闪过。
虽然这女鬼的情绪激动异常，但是，谢钰听出来了，那句话，也是陈述句。并非是表述意愿，而是陈述事实。
女鬼之前就杀死了方十二。
可她一度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