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还真是……威逼利诱,也不要这么直白啊！
皇后面上毫无异色，心底却真翻了个白眼。也知道太后这是人生过得太顺当，哪怕少女时有几分心机,也早就荒疏了。
这会儿想要捡起来,也没法一下子就变成高手。
皇后有点好奇谢钰的应对。
谢钰站在那里，光看外表,实在是温和无害，曾经世家子弟的仪态,在他的身上仍有留存,却又有所变化。
挺拔端正，却没了世家子的矜贵感。
反而透着明显的疏离，仿佛站在世俗之外。
他的回答也确实是一点都不世俗,“太后所说，在下在这一年多来，早已经有切身体会。不过，在下无意仕途,为朝廷立了功,朝廷除了仕途也不会亏待。正是在下心中心中所愿。有愿得偿，并无委屈之处。”
谢钰这么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她的好意（太后觉得自己是好意），太后终于有些忍耐不住的皱起眉来。
她的声音也冷下去,“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无心仕途了？少年人年少轻狂是有的，也要有个度。莫要因为一时意气,导致后悔终生。”
卢太夫人和袁夫人见局面急转直下,有些惊诧、不甘，却又有更多的快意涌起。
其他人就暗自摇头了。
从威逼利诱到直接威逼，这也太快了点。
谢钰眉眼平静,“太后殿下放心，作为练炁士，没有‘后悔终生’这个可能。违背本心而心魔侵入，要不了一年半载，怕是就入土为安了。”
“母亲，还真是这个道理。”皇后忽然插口了，她淡淡笑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不好说。对这些练炁士，现在想要什么，他们总是很清楚的。否则也就废了。”
谢钰都没想到皇后居然会帮忙，明明他拒绝认错归族的做法肯定不合皇后的意。
皇后却很淡定。看都没看谢钰一眼。
*
皇后今天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避免太后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而且，也是想起了那次册封城隍之后，夫妻父子之间的一番对话。
那一次，皇帝找了两个嫡子到她宫里，虽然没有明说为什么，可皇后知道，那是皇帝开始面对现实了。
他可能做不到长长久久的掌控这个正在发生巨大变故的皇朝。
那么，他就需要像过往那样，教养太子，为太子铺路。
尽管太子在之前一段时间的表现并不好，有些自暴自弃、沉迷女色的意思。
那次，皇帝问窦礼，“这段时间以来，先天不断涌现。但和打探到的‘北疆七神’还是有很大的距离。在你看来，这些先天，未来谁有最有可能修炼至顶峰？”
“我、林朝华、谢钰。”
“哦？怎么如今多了一个谢钰？却没有其他人？”
“完全解决了自己心魔的人，道心已纯。道心纯粹，自然能走得更远。”
“那么，日后可能和北疆七神对抗么？”
“若说大周的敌人，我想该是穆罗而非北蛮。‘神’的局限，从城隍上就能看出一二。北蛮走的是歧途。不过，纵使如此，想要解决北疆七神，依然需要顶尖高手，顶尖高手才有希望。毕竟，父亲你想造的神，都是能做事的‘人’，而不是只知道杀戮的‘兽’。”
皇帝和太子听见这番话，都琢磨起来。
结果窦礼又额外开口了，“关于林朝华，我劝父亲，别听那些迂腐书生的，也别听母后的。她有一直保持‘天下第一’的潜力。更重要的是，父亲，她比你的儿子我，更在意你的皇朝。至少我绝不肯冒那样的危险，将北蛮怒神的凡体拖在北疆十几天。”
当时皇后就：……
皇帝则道，“我也不指望你肯那么做。可是杨瑛呢？饶律呢？”
“过犹不及。”
后来皇后才知道，窦礼那次肯说那么多，是因为他觉得神箓司已经没有他能学到的东西了。所以要将神箓司交出来，去专心修炼。
而按照窦礼的说法，已经是孤身一人，又道心纯粹的谢钰，岂不是应该有反超林朝华的可能？
但其实，谢钰和窦礼两人，也包括在窦礼“过犹不及”的评价之中。
皇后听懂了自己这个二儿子的话，但在某些事情上，倒是和他有不一样的看法。
*
皇后的劝解，倒是让太后想起了她知道的那些东西。修炼长生之类的，她是不耐烦的。太麻烦。
但因为白擎的缘故，倒也是了解过一些“心魔”相关的东西。
皇帝还特地劝过她，暂时别动给白擎纳妾的意思。
她还真有些闹不懂，要是给白擎纳妾，产生那什么心魔的，难道不应该是卢氏吗？
可也到底没敢轻举妄动。
现在太后也还是不理解，这世上竟然真有不想要当官的？
终归她是想要个能做事的，确实是不能把人废了。
太后只能暂时按下怒火——还亏得这几天一场“大病”，才让她能执行这个操作——再琢磨了一下谢钰的回应，“你若只是无心仕途，倒也罢了。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有哪个好女郎，肯嫁一个出族之人呢？”
谢钰依然很淡定，“上古复苏之前，人生不过百年。事实上，能活到百年的人瑞少之又少。庶民能活到六十以上，都算长寿。如是一来，自然应当早早成婚。但是如今，于练炁士而言，远不需要如此急切。即使是二三十年后，在下也依然是如今模样。也不用着急。”
太后看他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怒火再次高涨。
在她看来，什么不爱仕途，不想早娶什么的，都不过是借口。
不过是不想接受她的招揽，为她办事而已。
这是……看不上她这个空有名头没有实权的太后啊！
太后不想再敷衍，“除族之人的名声，是二三十年能改变的？那是要跟着你一辈子的！不过，你不想回夏家，倒也罢了。但婚姻乃是大事。你祖父生前就说，最对不起的就是老二媳妇。偏偏他一死，老二媳妇也没了。倒是独留了你一个，又没得到好的教养。”
谢钰：这是骂我呢，还是损夏家呢？
卢太夫人和袁夫人对此有答案，两婆媳都是面色紫涨。
太后已经懒得再绕圈子，只道，“你如今想娶个好媳妇，说不得也只能我们皇家人直接帮你了。你看永安郡主怎么样？一个真真正正的郡马之位，不比如今强得多了？”
之前就有些战战兢兢，隐约察觉到太后意图的窦媛，这会儿只觉得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地。
太后要给她个郡主之位，当然不是为了她去祈福的打算，而是要打算用她。既然如此，拿她的婚姻做文章也是理所当然。窦媛早有准备。
但是，这个人选……窦媛感到了心梗。
心中呐喊：你换个老头子来都行啊！至少我能熬到他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嫁前就会没命的好吧！
谢钰也觉得有点意料之中。
甚至能感觉到窦媛的恐慌。
但他也没下作到逼着小娘子出来拒绝的程度。张口就准备拒绝——反正太后也不能当场杀了他，这就无所谓了。
然而，谢钰还没开口呢。
皇后忽然轻笑一声，声音令人如沐春风，“母亲，您可能是有些忘了前年的事儿。当时您还说过，新虞是个通透的小娘子呢，知道不委屈自己。”
太后皱眉看皇后。
皇后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茶，“您还记得，新虞前年提出的择婿标准么？容貌英俊、不要长子，文武双全、无心仕途、爱重妻子。”
这就是皇后看法和窦礼完全不同的地方。
谢钰是第二个踏入先天的人，从传来的留影看来，战力也是十分强悍。这样的人，为什么被传做“面首”的时候，都不为自己正名？
不管穆罗那边会是什么结果，在北蛮七神被解决之前，大周需要这些修炼天才。
尤其是这些天才还不折腾，没野心、好控制。
那就更是要保着。
虽然林朝华坏了皇后的名声，但皇后还是看得清大局的。是以果断插手。避免太后真把谢钰给打入大牢之类的。
她自己暗赞了一声自己的宽容大度，又帮太后找补道，“这两孩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旁人看着也就罢了。就是容易让长辈误会。”
谢钰震惊的看向了皇后，表情古怪。
皇后说的这个，要不要反驳呢？
不是……反驳还是要反驳的。但是，该怎么反驳？
出乎预料的角度，让谢钰一下子没想到适合的言辞。
于是他也就不用说了。
其他人全部脑补完毕。
结合之前太后许诺的好处、谢钰的回应，数了一下……
容貌英俊是不用说的，就站在那儿呢。气质变化之后，也不是秀气那挂的了；不归夏家，就不是长子；文武双全，目前也算得上了；无心仕途，这个刚才还说呢。
最后爱重妻子……都被传承面首也没动静了还要怎样？
少数还记得林朝华当时说的是“不要宗子”，比如说林朝云。
但她也没吭声。
她觉得吧，长子和宗子的差别大吗？不大啊，都是要顶门立户的。顶门立户了，还说什么无心仕途哦。
林朝云面无表情：也是，她就是那一类的吧，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总想去找刺激的那种人。但是……难道不会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