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坐下了,林朝华却当然不会说起窦礼想要求娶杨瑛的事情。
“说林朝云和燕王世子呢。”林朝华整理了一下衣袖，支着下颐道，“我说谢钰，你知道饶律对这桩婚事到底怎么看的不？”
谢钰稍微懵了下,过了会儿,才慢腾腾的说，“其实,我一直觉得,龙尾湖之后,饶律就没认真想着挽回。”
“所以，如果他说燕王世子有问题,就可能是真的有问题,是吗？”
谢钰有些迟疑的点头。
林朝华再看看慕余曦，也就懂了,“但你们都没察觉到燕王世子有问题。”
慕余曦直白的道,“我觉得你家堂姐也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地方？身世,长相,性情。所以燕王世子为什么一进京就会认准他？也许这挺奇怪的。”
林朝华汗了下，“我堂姐在你眼里这么平平无奇的吗？”
慕余曦歪歪头，“人生最大的目标是找个好男人，这有什么特殊的吗？”
林朝华失笑,“在你的眼里，拒绝婚嫁才叫特殊？”
慕余曦摇摇手,“当然不是。男婚女嫁很正常啊，但那不是和生死轮回一样的必须。世人将之当做必须，简直像是走火入魔一般。”
说着话，两个青袍傀儡,一个端着茶，一个端着点心走过来。
毫不客气的就将前面慕余曦两人没上心去下的棋盘给收拾了，将茶水点心放了上来。又体贴的行礼退下。
慕余曦失笑道，“你就算是将侍女带来，怕不是也会没事可做。”
顺手拿起一块点心来吃了，又叹息道，“如果这不是你灌输的记忆，得说他们的学习能力太令人惊叹了。怕是大半人都比不上的。”
“最后那个完成炼制的认主仪式……”林朝华回想之前炼制傀儡的那一幕，“我觉得，可能是将那些散落分解的神魂，比如说聻之类的东西，汇聚到了傀儡之中，捏了三魂七魄出来。一开始还不大明显，但现在听《问灵》，已经有魂魄的反馈了。”
而且林朝华怀疑，她的《问灵》好像还促使了这种“人造神魂”的诞生。
这种过程很有趣，很微妙。
让她对于神魂的诞生和强化，有了许多体悟。
同时，这个过程，是那个空间戒指里面留下来的《傀儡炼制法》里面，似乎也没有的——林朝华不能确认这一点就是了。
上古文明的人似乎也料到了文字会失传。但没有留下陨晶之类，可以将信息直接灌输进识海的信息承载道具。
留下来的少数带“记载”性质的，全都是图画。哪怕图画已经颇为详尽，也没用灵草灵药什么的辅助。但是是否理解正确却很难讲。
“如果不是想要留下来当奖品，你可以多试验一下。”
慕余曦说。
但她显然更关注另一点，“那个整理记忆的法门，多亏你给我们都看了，看你在傀儡身上使用，应该也算是颇有所得。找机会还是交流一下心得。”
林朝华点头同意。
无疑，这是傀儡附带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之一。
炼制，或者说“启用”、“活化”傀儡，有一道必经的程序，就是拟定傀儡的行为法则，随着真元灌输进入傀儡的躯体。
只是，这些拟定的行为法则若是和傀儡的基础法则相违，就会散失，无法起效。
同时，还可以同时传递一部分的记忆。
若是能传递主人的“知识”，能让傀儡以最快的速度适应当前的时代。
但是，该如何保证，传递的仅仅是“知识”而不包括“经历”？如何保证，传递的仅仅是“表意识”，而不包括不想要传递的“潜意识”？
*
人的记忆储存量是有限的，神经反射速度也有限——或者说，思维能力有限。所以，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
练炁士也并不例外。
他们的记忆力更强，思维更敏锐。
可随之而来的是，通过五感记住的或者记住了却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也要多得多。
对于天地法则的感悟，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极为庞大的信息量。
可以想见，修炼到后期，这种法则感悟的庞大信息量，足以将人生前面十几年、几十年的生活经历的记忆完全掩盖、冲垮。
如果说修炼者清心寡欲、断绝红尘，多半于此有关。
然后，表意识和潜意识又是另一个问题。
潜意识未必代表人的真正想法，但往往占据同一时间活动的意识的九成五以上。这种本人难以意识到的部分，一旦发挥作用，可能会造成意识的主人完全不像看到的后果。
对于练炁士而言，他们修炼，挖掘本心，会让潜意识转化为表意识，或者控制潜意识的暗流。但这并非绝对。
潜意识依然会存在。意味着潜在的危机。
这点慕余曦的感触最明显。
她施展幻术，自身无法意识到的潜意识越少越好，而被施术者无法意识到的潜意识越多越好。
林朝华等人原本对幻术更多只是意志的本能硬抗。在学会了更好的收束潜意识之后，对幻术的应对也变得游刃有余得多。
可以说，记忆、意识的问题，是修士的修行路上必然要面对并且解决的问题之一。
而林朝华三人因为提前在密地感悟到了一些法则上的东西，意味着他们比其他练炁士要更早面对。
本来需要他们自己摸索。
能在密地留存的傀儡炼制法之中找到参考，自然是再好不过。
林朝华一发现这份东西的意义，立刻就将之和小伙伴们分享了。
告诉了窦礼，也就等于通过神箓司上报了官方。
就是依然只有“图解”，难免造成理解不一。彼此交流心得，也能纠正自身错误，获得更多经验。
慕余曦竖立了两个对立的意象，而林朝华有《问我》、《问灵》的即时反馈来支撑调整，是在这方面走得比较远，做得比较完善的。
林朝华还有实践的例子。
就是实践的时候到底出了一些差错。
两个傀儡，分别被命名为林逸，林珥，看名字就知道林朝华不打走心。
她的想法，是把两傀儡设定成她概念里的，除了“尊重女性”这一点之外，其他地方都能符合当世君子美德那种类型。
林逸要更接近风流名士一点，林珥要更接近雅正端方的类型。
毕竟，君子不等于中央空调。
要拔高女院姑娘们的眼界，提升她们对男人的标准，勾起她们对剩余傀儡的好胜心。但要是直接因为距离太近而迷恋上傀儡就完犊子了。
然而，在完成林逸最后一步的炼制时，她的“记忆分类”显然还不够完善。
传递过去的不只是大周的知识，还包含一部分上辈子的知识。
多多少少，让傀儡的画风有点跑偏。
*
林朝华和慕余曦交换了一下最近的修炼体悟，坐在一边的谢钰却是默默喝茶吃点心，有点魂飞天外的意思。
忽然，他冒出来了一句，“燕王府那个庶女怎么样了？”
这话说得林朝华和慕余曦两人都懵了下。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承接的之前“燕王世子人品”的话题。
“窦媛……好像封了个县主吧，因为燕王府还没女主人，暂时住在宫里。”林朝华回忆着说——亏得最近做的记忆梳理，否则可能都忘了。
“已经定了亲，对象是科举的一个进士。因为之前说是想要嫁在京城，不回北疆。”
“那在宫里表现如何？”谢钰继续问道。
“？？？”林朝华头顶冒出几个问号来。
安阳公主已经出嫁，以她和张皇后目前的关系……想也知道是不会被召进宫的。何况她这段时间整理收获忙得飞起。
连郑十娘出嫁、三皇子大婚，都只是去坐了坐就走。
天知道窦媛在宫里表现怎样！
“哦，你的意思是，如果窦胜本人找不出毛病，那么就只能拿那位县主做突破口？”慕余曦先回过味来，“然而，我们和她也算是一路南下了。有人和她说话超过十句吗？”
谢钰觉得自己是郎君，理所当然没有。
林朝华则是……
“想想她姐对我的态度，我也不敢随便靠近她啊。她对我也有点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谢钰的提议是有道理的。
“年关之前，宫中多有宫宴，到时候难免要去，倒是可以打听打听。”
林朝华如是决定道。
就和之前转移了话题一样，并不很积极。
毕竟男婚女嫁，林朝云自己自由恋爱找的，如今也在过六礼了，但凡窦胜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也没法阻止啊！
更何况，窦媛那儿固然是个突破口。
可她就算知道什么，是否愿意告诉他们这些外人，也难说得很。
相比之下，饶律想要求娶杨瑛的事情，倒是更让林朝华好奇。
林朝华很快就借着中午休息的机会，离开女院，跑去了丰实书院，找到正抱着谢怡给她“启蒙”的祖母饶淑，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结果，饶淑第一句话就让林朝华吃了一惊，“你这傻孩子，还真觉得你表姐会拒绝么？”
“这……”林朝华目瞪口呆，“如今这局势，还需要她妥协？”
饶淑也挺无语的，“饶二有哪里不好，你觉得她是‘妥协’？”
林朝华本想说他对林朝云余情未了。
但很快想起来，饶律才在她面前断掉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