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瑛正一副江湖侠女的装扮，坐在一个摊子上吃早餐。
烧饼加上馄饨摆在临时支起来的，结了一层油垢的餐桌上。
杨瑛看起来似乎习以为常。
她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依然算得上斯文。
头发利落的用红带子高高束起，没有其他装饰。
衣服则是改良后的劲装，兼具胡服和汉服的一些特点，但衣料的质量看起来一般。
□□拆成两截装在枪袋里，背在背后，因为枪袋的设计，看起来很像是两根棍子。
饶律一身常服的坐到了他的对面，也叫了一碗馄饨。
“你也来啦？”杨瑛招呼了一声，“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
饶律想了想，“……谢钰？他也不用我总看着。”
“那你该考虑下自己了吧？”杨瑛打量了一下饶律，肯定的说，“你落后了。”
饶律知道她说的是修炼，感觉被痛击。
杨瑛还补充了一句，“我想想，现在让你看着夏……哦，谢钰，他要真出什么问题，还有他那只宠物，其实你也一个都看不住吧。”
接二连三被扎心。饶律很想起身抬腿走人——
林家西府的人，只有一个林朝华，虽然任性自我，但至少不会随便扎人心啊！
饶律忍住了。
毕竟他也是肩负任务而来的。且正因为他现在“落后”，在一群已经转修了的龙骧卫之中，才不会太显眼。
但他还是辩解了一句，“根基需要牢固。我这个本就不同，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得了吧，我们才什么年纪？哪能就知道这一辈子的想法，最核心最重要的那个会是什么。”杨瑛是知道饶律在丰实书院请教大儒请教了些什么的，这时候忍不住吐槽，“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想太多。”
饶律无言以对。
并陷入沉思。
杨瑛吃完了她的早餐。
也停止了对饶律的扎心——作为共同冒过险的伙伴，加上自小一起长大的亲戚，杨瑛觉得有话还是该说。
但也用不着重复。
她换了个方向，“为什么不是卫祺？”
“什么？”
“卫祺不是能做伤医吗？”杨瑛道，“这里的伤员可真不少。”
言下之意是，卫祺可以装作伤医进去看情况，而不是守在客栈的斜对面观察。
这下饶律可以理直气壮的回应了，“但我会说北蛮语和一点穆罗语。”
杨瑛惊诧的瞪大了眼。
饶律看见有官衙的马车过来，拍拍手站起，“我去做翻译了。”
杨瑛没理。
她的任务就是守在外面，若有人出来，则观察异常甚至跟踪。
自然是不去客栈里的。
目睹饶律离开，杨瑛坐进了一间好观察的茶楼里。
没有放松的盯着。
哪怕完全看不出穆罗人想做什么，甚至龙骧卫已经根据一个商队的证词抓了另一个商队。她依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前两天的事，只是开始。
*
此时，客栈之中。
黑色卷发的年轻男子看起来正在浏览资产的损失统计——当然也包括人员伤亡统计。双眉紧锁的模样，似乎正在为损失和被打乱的计划苦恼。
但在他的脑海之中，不为人知的对话正通过一种奇妙的方式进行。
“看来我们没能消除他们的警惕，反而让他们更光明正大的监控起了我们。”
“这并不奇怪。”
“所以，之前的动作未免过于着急。”
“有区别吗？如果今天引动，阁下是否能趁乱离开？”
“哦，这里有个小问题。尽管他们还没有发展起来，但可以肯定，他们已经得到了母晶的眷顾。更重要的是，在这些初眷者当中，有一个可以沟通母晶……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的存在。我们还是应该快一点的。否则，别真的闹到无法回家的地步。”
“沟通母晶？看来古老的文明确实有他的长处。但阁下的担心不是问题，现在已经可以准备回家了，阁下。”
“你是认真的吗？”
“阁下以为我们为什么那么‘着急’？很遗憾，我们的合作者不愿意继续合作下去。再不动手的话，我们能做的就很少了。”
“那样做，会让我们的国家成为这里真正的敌人。”
“现在已经是了，阁下。”
黑发男子想说一句“还不是时候”。然而，通讯已经断开了。
他皱眉按了按额头，但并没有结果。
他将统计单扔在了桌子上。并且再次思考一个比较在意的问题——
为什么，那边就忽然不合作了呢？
*
辉映楼上，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少年。
卫祺跟着金吾卫，将编钟之类的乐器送过来，华颂和谢钰帮忙摆放好。
谢钰开始试音，华颂的目光却被远远传来的嬉笑之声吸引了。
他走到一边，凭栏远眺，“人可真多啊。武安公主的生日宴，往年有那么大排场？又不是及笄宴。”
卫祺还没参加过任何一场宴会，对此毫无共鸣。
不过，凭着被提升的视力看过去，也确实是能在花木掩映之间，远远看到各种云鬓高鬟，彩锻锦衣。
“人很多吗？”
“……也许是因为，这是最后的出门游玩的机会了。”华颂自己找到了答案，“今年冷得有点晚，但差不多也该到下雪的时候了。到时候这些娘子可就不会出门游玩。就是宴会也只会开在屋子里。”
因为修炼而对冷热的抗性都挺高的卫祺依然没有什么共鸣。
他扫了一眼之后，目光就被黑白团子吸引了。
三万跳了一下，把自己挂在了另一边的栏杆上，发出“嗯嗯”、“汪汪”的叫声。叫两声，还扭头往谢钰的方向看两眼。
看它那个架势，卫祺都有些担心。
这可是五楼！哪怕是异兽，身手矫健，不小心掉下去的话，也会糟糕吧。
“谢钰，三万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卫祺大声招呼了一声。
谢钰走过去将三万捞了下来，抱在怀里。
也许因为是异兽，长得特别慢。三万看起来和刚买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那边是兽园。”谢钰到底曾经是夏家郎君，出入长乐宫多次，对布局相当了解。
他沉吟着说道，“我听说饶大郎的功法与驯兽有关，要选中一种兽类一起修炼，而且群体修炼效果更好。龙骧卫和他一起转修的，选的都是战马。但另外有人在百兽园这边做实验。三万可能感应到那个了。是不是，三万？”
三万黑溜溜的眼珠子里全写着“懵”字。
它虽然颇有灵性，却也无法分辨兽园那边的特殊气息到底是什么来的。
上哪里去知道“是不是”？
懵完之后，三万坚持的伸出一只爪子指着兽园的方向，“嘤嘤”的叫起来。意思很明显，要去看。
谢钰就挺为难，“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啊？”
“估计不能。”华颂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走过来，嫌弃的看着不让他摸也不让他抱的花熊幼崽，“照武安公主的性子，兽园那边也肯定有她的安排。”
“我倒觉得可以试一试。”卫祺沉吟着道，“别忘了，军器监那边的问题，也是三万先发现的……我们在这里干等着也很没意思。”
*
林朝华也觉得人很多。
出奇得多。
饶欣来了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有好些年轻的夫人？太子妃郑氏、璐王妃裴氏……裴氏一看就是一副病体支离、命不久矣的模样，居然也还是来了。
还是安阳公主将她拉到一边，暗地里告诉她原因，“因为三哥、四哥都要选妃么。”
林朝华：？？？
她当然记得这件事。之前她传出择婿条件的时候，还有人想把四皇子甩给她呢。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她就忘了。
“这还没选好呢？”
“本来差不多了。”安阳公主倚着栏杆道，“但你知道的么，耽搁下来了。要考虑新的问题，人选就要再斟酌。”
林朝华啧了一声——太子可没法重新选太子妃呀！
“还有，裴氏那个样子。”安阳公主也不说“二嫂”，“自己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吧。”
“所以她又为什么要来？”
“皇家到底有愧于她，所以要是给二哥娶继妃的话，总要听她的意见吧？”安阳公主的眼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不屑之情不要太明显。
林朝华也目瞪口呆。
“这，只怕圣人都没那个心思了吧……”继续祸害别人家的小娘子什么的。
“她觉得需要呗。”
“行了，我明白了。”林朝华也很无语，“别告诉我，太子妃也有为太子选人的意思？”
她好像看到了不少身世不够的小娘子。
照理不该在武安公主宴请名单上的那种。
安阳公主重重的叹了口气，“唉，你说，他们都娶得是些什么人呀！”
林朝华没搭这个话茬。
弄明白局势之后，她还是找饶欣去了。
虽然武安公主的生日宴变了调子，但林朝华觉得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是实封郡主，之前皇后给她说亲四皇子其实就不大对。
现在，皇室和她算是彻底无干了。
但是，在她去找饶欣的时候，却分明感觉到，太子妃和裴氏的目光，都远远的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