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南玉把换上一身夜行衣的小八送到破庙门口。
“你小心些,早去早回啊。”
小八点点头,拉上黑色的蒙面巾,朝南玉飞了个贱嗖嗖的媚眼,转身三跳两跳的消失在夜色中。
南玉关上庙门,心里还怪不踏实的,也不知道小妖自己能不能行。
她转身往回走,突然看到戳在院子里的黑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祖师爷,缺德冒烟地不声不响戳在黑影里吓唬人。
她走到钟灵焰面前,惊魂未定地抱怨:“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吓死我了。”
“鬼魂走路怎么会发出声音。”
钟灵焰半笑不笑的说。
南玉有点害怕,后退一步,偷偷看了一眼钟灵焰身后的地面,发现还真没有影子。
她强装镇静地问:“你是祖师爷……所以你会保佑我的对吧。”
钟灵焰轻轻抽了抽嘴角,似是被南玉的话给蠢笑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许你叫我祖师爷了吗?”
南玉:“昂?”
她仰起脸茫然看着月光下的大帅比,一头雾水地说:“这……还用问吗?我家祖辈几代人守着破庙,供奉的就是你啊。”
钟灵焰面无表情,语气麻木地说:“我可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至于怎么就成了你们家祖师爷,大概是你家祖上脑子坏了。”
南玉被他怼得一愣一愣的,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生起气来。
“不是拉倒,反正你也没什么香火,既然你不是这庙的祖师爷,那我也就不留你了,慢走不送啊。”
南玉压着怒火朝他笑眯眯的挥了挥手,“拜拜。”
钟灵焰唇角微微抬了抬,俊逸冷漠的面孔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不紧不慢走到石桌旁,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有句话你听没听说过?”
他笑起来唇角带着一抹讥诮的弧度,大概是因为过于帅气的面孔,那笑容便少了几分刻薄的意味,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妖气。
南玉看得两眼发直,条分缕析的大脑不知怎的就成了一团浆糊。
“……什么?”
她喃喃问。
钟灵焰笑着抬了抬眉,“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南玉被这笑容晃得魂不守舍,等她反应过来这货说了句什么时,消极怠工的祖师爷已经起身慢条斯理的摆驾回房了。
南玉:“……”
她想:祖上……会不会真的脑子有病,不然的话怎么会认这么个二百五当祖师爷呢?
南玉担心小八那边事办得顺不顺利,一直等到凌晨三点才心事重重的睡下,想不到竟然做了个一言难尽的梦。
她梦到钟灵焰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床头一盏昏黄的夜灯将男人一半修长的身形晕染在了阴影里。
他在昏黄灯光下的面孔有些模糊,南玉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和线条清冷的下巴,还有他略显锋利的喉结。
有种极致禁欲的性感。
南玉几乎能听到自己碰碰乱响的心跳……
突然,他伸手撩开南玉颈间的乱发,冰冷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的颈侧的皮肤,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落在南玉睡衣领子处,轻轻解开一粒扣子……
南玉突然睁开眼睛,听到窗户被人一下下小声敲着。
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床头,起身披衣下床走到窗前。
南玉打开窗子,见小八正笑嘻嘻扒在窗台上,表情不像刚刚涉险而归,而像是刚刚看了出好戏,此刻还意犹未尽似的。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南玉关切的问。
小八笑嘻嘻地点点头:“明天你去张老太家瞧瞧,保准所有事都搞定了。”
南玉摸了摸小八杂毛乱翘的小脑袋瓜,笑眯眯地说:“乖,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她指了指下午收拾出来的一间客房说:“快睡会儿去吧。”
小八不急着走,仍旧扒着窗台笑得意味深长。
南玉狐疑地问:“你笑什么?”
小八:“没什么……姐姐你是不是d啊?”
南玉睡得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小妖这话什么意思,等她反应过来时,小八已经蹦跳着穿过院子钻进了客房里。
南玉低头看了眼胸口,发现睡衣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粒,俯身时胸前波涛起伏一览无余。
她无语地关上窗户,郁闷地躺回到床上,心想小小一个院子里住进一个活祖宗,又住进一个臭流氓,她可真难啊。
南玉第二天起了个早去到张老太家,祖孙两个人都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张老太心脏已经没事,鹏鹏也不烧了。
初秋的清晨阳光明亮温暖,张老太家简陋的小院里阳光充足,四周不知谁家在做炝锅面,浓郁的香气从敞开的窗户钻进左邻右里家,馋得南玉咽了咽口水。
张老太的儿媳妇孙芳雅也在厨房里忙活,她一早便炖上了清淡的排骨莲藕汤,还给祖孙俩一人蒸了一碗鸡蛋羹。
隔壁卧室里,张老太的儿子腿上打着石膏,正在给儿子现场表演怎么把一根木头削成拐。
大门吱吖一声,张老太的老伴从菜市场回来,拎着明天小店里做臊子面需要的十斤里脊和一兜菜蔬进了厨房,出来时还在笑呵呵的念叨:“楼下老唐说的,明年就拆到我们这里了,一家能分两套小三居。”
南玉突然间有点明白了一个小老太逢山便拜遇庙烧香,几乎急功近利的四处求福是因为什么。
日子如大雾中惶惶行路,前面坦途峭壁未必可知,只求略略心安地鞠一捧这甘之如饴的人间烟火罢了。
南玉告诉张老太子钱仙已经被祖师爷收走了,他们一家的福气也都还了回来。
张老太激动得直哭,双手合十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
南玉无语的朝张老太笑笑,没说什么。
回到破庙,小八刚刚起床,打着哈欠坐在花坛边逗猫。
“姐姐早啊……”
他笑着问南玉:“你是不是去张老太家了?”
南玉点点头,递给小八回来路上顺道买的油条豆浆,“喏,你俩的早饭。”
小八接过早饭,仰着头眼巴巴看着南玉,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南玉:“干得不错,晚上给你开小灶。”
小脸期待的问:“吃啥?”
南玉:“普法教育,民法刑法金融法银行法,携祖师爷一起来听课的话不但学费全免,还附赠盒子蛋糕一份,先来先得送完为止。”
小八:“……算了我还是自闭去吧。”
南玉吃完早饭在厨房里试着做月饼,她最近在研究一种低糖的鲜奶口味花糕,形状做成了海棠花的样子,咬一口里面有醇香的新鲜奶油爆浆,烤出好几炉失败的作品之后,终于有点样子了。
新的一炉花糕烤出来,南玉捏起一块尝了一口,甜度控制的刚刚好,外皮酥得几乎入口即化,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鲜甜可口的奶油,味道已经无可挑剔。
她心情很好,正想叫小八过来尝尝,抬头看到钟灵焰正蹲在院子里逗猫,目光却似乎在她身上。
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钟灵焰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有点尴尬地低头在黑猫身上胡乱挠了挠,平时对谁都爱搭不理的猫咪哆哆嗦嗦吓得跟个小鸡仔子似的,跟小样怂。
南玉走到厨房门,往小猫食盆里抓了两把猫粮,朝黑猫招了招手。
“小黑,过来吃饭啦。”
黑猫心酸地瞟了南玉一眼,戳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直到钟灵焰起身才嗖地一下瞬间没了踪迹。
南玉突然想起昨晚的那个梦,老脸登时一红,心想要怪就怪这货帅得太离谱了,长成这个样子,也就别怪被人莫名其妙拽进梦里当了回衣冠禽兽。
“吃花糕吗?”
南玉不尴不尬的问。
钟灵焰冷淡的说:“不必。”
南玉原本是想给他个台阶下,大家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多有碍和谐生活啊,谁知祖师爷压根不懂就坡下驴这一套,大概因为他老人家是头骨骼清奇的犟驴吧。
聊了一句就聊进了死胡同,南玉放弃和钟灵焰重修双边关系的痴心妄想,转身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
谁知钟灵焰也跟着走了进来。
“这个庙的来历还有谁知道吗?”
他突然开口问道。
南玉原本不想理他,但看这货的颜值为美化生活环境做出突出贡献的份上,她还是开口回答道:“我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妈也没有兄弟姐妹,我是这破庙唯一的继承人。”
钟灵焰不死心地问:“那你知道多少这庙的来历?”
南玉:“就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我外公外婆把庙留给我妈,我妈又把庙留给了我。”
“就这些?”
钟灵焰一脑门子官司的看着南玉,恨不得自己动手扒开她脑壳翻找与破庙有关的回忆。
南玉点点头,趁着两人此刻都还算心平气和,南玉借机提起自己心心念念的坠子:“坠子可不可以还给我了?”
钟灵焰轻轻勾起唇角却笑意全无,垂眼晲着南玉气死人不偿命地说:“不给。”
南玉没好气地说:“那个坠子是我妈给我的,我从小戴到大,你不知道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就算我求你,把它还给我吧。”
钟灵焰垂睨着南玉,麻木不仁地冷冷一笑,“我还真不知道我的一块骸骨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奇怪,而且经不起细咂摸,越咂摸越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南玉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才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是你的骨头吗?”
钟灵焰:“骗你有什么用?”
南玉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如果他没有骗人,那自己贴在胸口戴了二十几年的东西竟然是一块人骨。
这真相让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犹犹豫豫地嘟囔了一句:“你说是就是吗,无凭无据的。”
钟灵焰从怀里掏出坠子,手指轻轻一捻,缠在坠子中间的红绳便脱落了下来,他伸出右手,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南玉惊恐地注视下突然化作白骨嶙峋,右手无名指上果然缺了一截指骨。
钟灵焰把南玉的坠子放在了那截指骨空缺的地方,抬手在南玉眼前动了动五指。
南玉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承认她的坠子放进钟灵焰白骨嶙峋的手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突兀,还真像是原装的。
她哑口无言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疼不疼?”
钟灵焰轻轻活动着右手的五指,血肉皮肤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回来。
他垂眸淡淡说道:“你看到的是我的魂魄,我上一世真身已毁,留在世上的大概唯有这截指骨了。”
南玉:“……”
好嘛,这还怎么要得回来。
不过南玉也不想再要了,一想到她怀揣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骸骨过了这么多年,这感觉还真挺难以言喻的。
夏末的淡淡暖阳从晴朗的天际倾泻而下,仿若在天地间牵起丝丝缕缕浅金色的线,其中的一根有些与众不同。
钟灵焰沉默看着眼前的姑娘,如他所料,一根淡淡的金线从她胸前牵绕而出,与他的胸前那根牵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