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忙了一天,傍晚时出门去菜市场看看有没有价格合适的水果好买来做明天的盒子蛋糕,走到巷子口时正好遇到了拎着两杯奶茶来找她的施甜甜。
“你这是要去哪?”
施甜甜递给南玉一杯奶茶。
“去菜市场,买点水果做蛋糕盒子。”
南玉接过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给我做个榴莲的。”
南玉微信钱包里躺着刚卖出去的生日蛋糕收获的二百五十块大洋,中气十足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边聊边往菜市场溜达,南玉咬着奶茶吸管,看着施甜甜憔悴的脸色好奇地问:“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
施甜甜打了个哈欠,一脸苦逼地说:“唉别提了,昨晚我们加了一个通宵的班,今早十点钟才回去补了个觉,结果睡到下午三点钟就被快递小哥叫醒了。”
南玉:“又出什么事了,怎么会通宵?”
施甜甜:“怪事,还挺瘆人。”
南玉好奇地问:“到底什么事啊?”
施甜甜一脸神秘地说:“有个孩子走丢了,昨晚我们全体出动找了一整宿。”
南玉关切地问:“找到了吗。”
施甜甜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找是找到了,可这事太邪性了,你猜这孩子怎么丢的?”
南玉好奇地看着施甜甜。
“自己走丢的。”施甜甜吸着奶茶说。
南玉:“这有什么邪性的,小孩出门不看好的话,很容易走丢啊。”
施甜甜摇摇头,“不是在外面走丢的,是这孩子自己半夜三经打开家门偷偷溜出去的。”
南玉:“多大孩子啊?会不会是闹脾气离家出走?”
施甜甜神秘兮兮地说:“你猜。”
南玉:“快说,别买关子了。”
施甜甜:“四岁。”
南玉终于被吊起些胃口,“这么小,半夜三经自己从家里跑出来,还真挺邪门。”
施甜甜:“还有更邪门的。”
南玉又催她快说。
施甜甜吊足了南玉胃口,这才肯一口气把故事讲下来。
“这孩子是凌晨三点从家里走出来的,排除了梦游症,从监控录像看,孩子是自己坐的电梯,从十二楼直接坐到了地下停车场,趁保安不注意从车辆出口直接走到小区外面的,然后沿着小区底商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好在半夜路上没什么车,孩子过马路之后继续步行,从凌晨三点一只走到六点,走到一处监控死角之后就不知道去向了。”
南玉打了个寒颤,“越听越邪门了。”
施甜甜:“我还没说完,这孩子在电梯里有个奇怪的举动,就是对着电梯间里一个广告牌的镜框说话。”
“更奇怪的,这孩子一路都在故意沿着有镜子或是反光的地方走,车玻璃,店铺玻璃,路口反光镜……”
南玉挑了两颗红心火龙果,又弯腰闻了闻芒果香味怎么样,正在给她们剥榴莲的水果摊主笑着说:“新到的,香气浓,来几个吧。”
南玉点点头,起身和施甜甜小声继续刚才没聊完的话题。
“你们怎么找到这孩子的?”
施甜甜:“说了你都不大会信,一个四岁孩子,好像还懂点反侦察技巧,夜里一路都在避开可能拍到他的摄像头,天亮以后钻进批发市场混了一天,饿了就在小吃街摸点吃的,晚上爬到卖衣服的铺子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在小吃街晃悠时被眼尖的摊主发现了,观察了半天见这孩子身边也没个大人,就报了警。”
南玉:“那孩子现在怎么样啊?”
施甜甜:“去医院检查了一溜够,也没发现什么问题,至于有没有心理问题,现在还不好说。”
她叹了口气,“其实干我们这行的接触千人百面,一个家庭有没有问题瞧一眼就八九不离十,这家人经济富足,社会关系也简单,瞧着不像个有问题的原生家庭。老爷子退休前是个企业干部,老伴也是个知识分子,小两口受教育程度都很高,男的在国企上班,今年刚刚提的部门负责人,女的毕业于名牌大学金融专业,第一份工作在系统内一个资产最优质的子公司做金融产品设计,怀孕以后因为身体情况不能胜任这家公司的工作强度,调进了系统里相对清闲的物业单位,瞧着温温柔柔的,是个挺有耐心的妈妈。”
她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总结道:“所以我觉得,这孩子是撞邪了。”
南玉弹了一下施甜甜警服上的肩章,“注意一下你身为人民公仆的职业素养。”
施甜甜:“怎么每次我正经讨论灵异话题的时候你都不当回事啊,说起来还是个神职人员,注意一下你身为一个神棍的职业素养。”
南玉和从前一样随口甩出一句:“我无神论。”
说完差点咬了自己舌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祖师爷衣袂飘飘的身影。
施甜甜哭笑不得,“咱俩都入错行了,活生生的错位人生啊。”
两个人买完水果后溜达到老胡烧烤,捡了个露天桌坐下,点了惯常爱吃的那几样烤串,又要了两瓶啤酒,一边喝酒撸串,一边听对面一个帅哥的街头弹唱,玩到九点多钟才各回各家。
南玉酒量一般,稍微沾点酒精就脸红,一瓶啤酒下去整个人就开始傻乐,跟着对面的帅哥唱得不亦乐乎。
施甜甜无语地按下她朝人家不停挥舞的啤酒瓶,感觉再互动下去,对面那位造型放荡不羁的帅哥怕是要会错意。
施甜甜给南玉把啤酒换成了可乐,笑着问南玉:“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南玉醉眼朦胧的点点头,笑呵呵地说:“你在庙门口摔了个大马趴,还没出息的哭鼻子了。”
施甜甜笑着点点头,“一晃我们都这么大了,可我总是觉得日子还没过多久呢。”
她从小就住在破庙巷,小时候因为身体弱阳气低,经常莫名其妙的发烧,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她爸在公安局刑警支队上班,妈妈是小学老师,两个人都不信什么鬼神,后来施甜甜有一次误打误撞进了南玉家的破庙,频繁的发烧竟然渐渐好了。
街坊四邻没几个相信破庙灵焰,施甜甜的奶奶宁可坐很长时间的公交去市郊的三清观也不却破庙烧香,可施甜甜却相信破庙里的大神能赶走一切妖魔鬼怪,甚至在她鬼影重重的坎坷童年里,破庙简直就是她避风的港湾。
第一次和破庙结缘是在她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个酷夏的午后,她在巷子里的冷饮店买了根小豆冰棍边吃边往家里走,大概是因为那天太热了,整条弯弯曲曲的巷子只有她一个人。
阳光惨白,炙烤着干裂的路面,施甜甜走着走着便听到身后多出来的脚步声,踩着和她相似的节奏,只是稍稍拖沓了半拍,听起来就跟故意要引起她注意似的。
施甜甜好奇地停下来看向身后,几米远处有个穿黄裙子,打着小花伞的女孩也停下了脚步,伞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孔。
施甜甜本能觉得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于是远远地问伞下的小女孩:“你家住哪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女孩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施甜甜做了个至今只要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的举动,她蹲下身子,歪头去看小女孩藏在伞下的面孔。
一张漆黑的马脸在伞下朝着她裂开嘴笑了笑。
施甜甜吓得摔了一个屁股蹲,小豆冰棍掉在地上碎成好几块,她手软脚软的爬起来就往前跑,身后的脚步声却不疾不徐的在耳边回荡,怎么甩也甩不掉,施甜甜吓得哇哇大哭,巷子似乎长得没了尽头。
她边哭边跑,脚下一个不稳摔了个大马趴,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花伞上星星点点的小雏菊被刺眼的阳光映在身旁的泥地上,有几朵还打在了她汗涔涔的小肉胳膊上,冰凉沁骨。
施甜甜拼了命的鬼哭狼嚎,不远处两扇斑驳古旧的大门突然吱吖一声打开了,随着门缝倾泻出院子里老槐树一道婆娑的绿荫,烈日下渗入骨髓的凉意倏然消失,小花伞映在地上的影子也不见了。
施甜甜泪眼滂沱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把她扶了起来,还随手给她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巴,身后的灰瓦飞檐映得她跟个仙山洞府里的小仙子一样。
这小仙子就是南玉,那年夏天她刚刚跟妈妈一起住进破庙,暑假开学后竟然分到了施甜甜班。
那天施甜甜回家后就听说巷子里有一家死了人,不知为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那个黄裙子和小花伞,烈日下色彩鲜明的死亡气息,让她联想起鬼故事里的索命使者。
暑假剩下来的时间,施甜甜几乎每天都泡在破庙里,美其名曰找南玉写作业,实际是来找南玉玩的。
那时她天天往破庙跑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座绿荫面积霸占小院百分之八十的清凉古刹里出奇的暖和。
这种暖是不是以摄氏度来衡量的,而是一种妥妥的安全感带来的的暖和,跟庙门外烈日下锲入骨髓的阴气形成了近乎天堂和地狱的强烈对比,就连略带潮湿青苔味道的空气里都好像喷洒了神鬼勿犯的空气净化剂,让她身心放松流连忘返。
施甜甜就算工作以后都没改每天有事没事来破庙待一会儿的习惯,每次从破庙出去时都感觉是加满了这一天的阳气,基本上不会再迎面撞上一言难尽的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