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1月1日,太阳没有爆炸,地球没有消失,所有人都在为平安跨过2012而欢腾雀跃,可二十二岁的程九珠却迎来了她人生中第一场近乎灭顶的灾难。
她获得国际大学生景观设计大赛一等奖的作品《星光坠落大地》被人在学校论坛上举报,说其设计作品中的元素抄袭了同年级学生刘文袖的毕业设计《流星农场》。
学院很重视这件事,立刻就展开了调查。
程九珠一直都是设计与艺术学院的门面——成绩好,人漂亮,又是学生干部,获得国际性赛事的一等奖之后,更是从全系闻名变成了全校闻名。
学院招生网站放的就是她的照片,笑容灿烂,气质恬静,是很多女生羡慕嫉妒的对象,也是男生心中的女神。
在举报她抄袭的帖子在网上出现之前,程九珠一直觉得,自己的头二十二年,还能称得上是人生赢家。
可一切都变得太快了。
刘文袖,这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从那天开始,和她捆绑在了一起。
这个刘文袖先是把自己作品所有的创作日期和草稿全都发在了论坛上,然后打包所有“证据”提交院方。
很快院里就找程九珠谈话,谈话结束后,她的作品被从学院外墙上摘了下来,院里招生网站的照片也撤下,换成风景照。
结果似乎不言而喻。
这一切仿佛都说明了,程九珠真的抄袭了刘文袖的作品。
这在设计圈,几乎是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更别提是在非黑即白的校园环境中。
女神的光环尽数破灭,以前有多么的风光,在出事之后摔得就多惨。
也有人说,她根本没抄,因为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ifla都没有撤销她的奖项,第一名的作品,依旧挂在官网的主页。
于是渐渐的也有别的声音传出来了,说这是资本的力量,所谓女神,根本早就在外面被人包养,只要有人愿意拿钱买奖,ifla才不管是不是抄袭。
高高在上的女神,跌落至谷底变成抄袭买奖的,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程九珠在做什么呢?
她被质疑、被谈话、被训斥、被排挤,但她始终没有办法开口辩白自己。
不是因为她抄袭,而是因为,两幅作品中相似的那一部分元素,是她从素材网上买来的。
没有人知道刘文袖是一个在网上卖自己画的设计图做素材的人,而所谓的“抄袭者”程九珠,也只是在正规的图源网上花钱买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素材包,里面有上千个素材,其中很巧,就有刘文袖的作品。
当程九珠的设计得奖之后,刘文袖看到其中一块非常眼熟,发现是自己当初卖出去的素材,于是她立刻就把“抄袭”这两个大字扣在了程九珠的脑袋上。
这个素材包是程九珠一年前买的,图源网站的账号密码她都已经不记得了,甚至在这期间,她还换过一次电脑——总之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任何可以洗清自己的证据。
她尝试联系刘文袖,却被她电话录音后恶意剪辑放在论坛上。她的舍友倒是支持她,可却因为在论坛上替她说话而被人肉出所有信息,账号被封禁,在班里被孤立。
在论坛上发澄清贴,被讨厌她的管理员第一时间删除,尝试在校园里贴大字海报,后脚就被别人撕下来扯碎。
没有人捂住她的嘴,却也同时没有人能听见她说的话。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百口莫辩,孤立无援。
最后,程九珠干脆搬出宿舍,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
那时候的她还憋着一口气——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她偏要挺下去。
之后的日子里,她也曾经在教学楼下等刘文袖三天,却被自己的同班同学认出来之后一起讥笑着轰出教室门。
她向一直喜欢并在出事后还信任自己的老师求助,却连累老师被打成“抄袭者的帮凶”,在副院长竞聘过程中遗憾落败。
一起工作过的好友变成在网上给自己泼脏水的人,在自己租来的房子里,程九珠每天都在网络上看着那些人对自己的污蔑,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承担那么大的恶意——那些比剧毒还要致命的语句,真的是往日对她言笑晏晏的那些人说出来的吗?
不过幸运的是,她给ifla发的那封邮件起了作用,评委组相信了她的解释,并保留了她的一等奖。
她每天还是照样去画室联系,在食堂吃饭,只是已经没有一个人会主动和她说话,她的习作会被撕掉,甚至在她回家的路上,还有猥琐的男生跟着她,在她等公交车的时候上来故意撞她的肩膀。
“真不要脸啊。”
她挺到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话。
“我要是她,早自己退学了。”
曾经的坚强和抗争到底的念头,在日复一日这样尖锐的话语和冷漠的眼神中,一点点磨灭。
她不再是从前自信的自己,她变得自卑、胆小,甚至走路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
不让她去画室,她就自己在家,不坐公交车,她就干脆连门都不出。
曾经程九珠以为,只要自己躲着,藏着,忍着,就能挨到拿毕业证的那天。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美国交流的韩呈碌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程九珠,突然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风光的校园女神,现在的她不愿去学校,甚至不敢出门,终日躲在家里,蓬头垢面,这样一个自己,怎么能回到他身边呢?他那么阳光,那么乐观,自己这样的过街老鼠和他站在一起,也只会连累他。
程九珠怕了。
所以她逃了。
她连夜回了芜城,换了手机号码,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就连最后的毕业证,都是贺优帮她领的。
贺优回来的时候告诉她,韩呈碌一直在找她。
贺优说他瘦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像疯了一样的,只要有人在他面前说她的坏话,他就和人打架,还因此被记过,取消了保研的资格。
贺优还说,一个曾经买过和她一样素材包的同学站了出来,刘文袖狡辩说自己忘记曾经卖过这个素材给网站,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程九珠根本就没有抄袭。
贺优说,学院门口的墙上重新挂上了她的得奖作品,她的毕业设计,也拿到了优秀,在毕业展览上展出。
可是这些人怎么样,程九珠已经不在乎了。
她回到了芜城,那个从长大的城市,依然每天呆在家中,依然每天都不出门。
她还是怕啊。
怕出门又看到那些眼神,怕一开口听到的又是冷言冷语。
这一怕,就是三年。
三年后,程九珠在芜城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里依然只有她自己,接单只在网上。
又过了一年,盛光天河联系到了她,她有了第一个长期合作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