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珠坐在副驾驶座上,小心地把水晶铃铛挂在中央后视镜下面。
驾驶座上的展浩伸出手拨弄了一下铃铛,眉头一皱：“我一个大男人,车上挂这么个水晶,是不是太奇怪了？”
“你车上什么都没有才奇怪呢！”程九珠环视一周，“你看看你的车，什么摆件都没有,要不是玻璃上这些年检标志，和刚从店里提回来的新车没什么两样,一点烟火气都没有。现在有了个铃铛，看上去就像正常人的车了。”
她说着，抬手把头顶的灯打开，暖黄色的灯光照在铃铛上,感觉确实比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温暖可不少。
“好吧。”展浩给自己拉上安全带，“那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夜宵？”
程九珠刚想答应，但突然想起自己车里的一大包炸鸡汉堡,眼珠转转：“你喜不喜欢吃肯德基啊？”
“不怎么喜欢。”展浩话音刚落,就看见程九珠眼里的光熄灭了下去,“怎么了？”他问。
程九珠叹了口气：“刚才和别人吃饭,打包了一堆汉堡鸡翅，我妈也不在家,我还愁怎么解决它们呢。”
展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你都多大了，约会还去肯德基？”
“那是因为我的约会对象是个十二岁的小学生。”程九珠把昨天微博上收到周翎飞私信,到今天和他在小学门口肯德基见面的事给展浩讲了一遍。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接到这样的工作，等回家之后，我也想下载那个游戏玩一玩，说不定能激发灵感也说不定。”
“你们俩一个女人一个小孩还点那么多吃的？”展浩问。
“不是我，是他叔叔。”程九珠摆摆手，“你一定想不到，周翎飞的叔叔竟然是中赢的周总，就是那个业界闻名喜欢吹毛求疵的那位。他买了很多吃的，最后又让我拿了回来。”
“我知道，说要请你吃饭那个。”
展浩看向挡风玻璃，自己和程九珠两人的影子都被反射在上面，他看到自己无意识微微皱起的眉头和下耷的嘴角，竟然一时间怔忡，而后有些不知所措。
程九珠闻言一愣，想到应该是当时有在场的其他人把当时这话传出来的，无奈道：“没想到那群高管还这么八卦。”
“他想追你？”展浩问。
“大概吧。”程九珠耸耸肩。
“我觉得他……条件一般。”展浩将车窗降下来一点，转头迎着冷空气看向窗外。
“单说条件的话，应该还算不错。”程九珠自言自语，“他是中赢启天的老总，身家估计很厚；看长相，虽然络腮胡显得有点邋遢，但身材管理还不错，一看就是经常健身。还有，看他这个年纪，估计有过婚史，这就有点复杂了，其实结过婚没什么，关键是有没有过孩子……”
一边的展浩冷不丁抬手把自己的外套拉链一拉到底。
有点烦躁。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喜欢他。”
“什么？”展浩猛地转头。
仿佛炎热的夏天，额头突然被人贴上一支雪糕。
“我说不管周总怎么样都好，跟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他。”程九珠重复了一遍。
“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展浩刚才烦躁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完全不是。”程九珠摇头，“我喜欢高高瘦瘦，看上去比较斯文但不弱，穿衬衣要好看，还有，声音也要好听，最好还要是工科生。遇事冷静沉稳，让人有安全感——”
说到这里，她突然卡了一下，余光偷瞄着自己身边的展浩——这个条件几乎和他，第一条都符合，他不会听出来，自己说的就是——
“就像迪林席勒的助理，你那个大学同学吗？”
贴在额头上的雪糕化了，毒辣的阳光又晒得人满身躁气。
程九珠一愣，原本的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两只手攥在一起，半晌才开口。
“他——其实他也没那么稳重，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他特别活泼好动的，经常带着他舍友和别的系的男生因为篮球场地的问题打架，也就是后来工作了，受到了现实社会的摧残，才变成现在这样。”程九珠深吸一口气，“我们不讨论他，可以吗？”
“可是我对他很感兴趣。”展浩不依不饶。
“我说了我不想提。”程九珠冷硬地拒绝，“你对他感兴趣，就自己联系他去，把他约出来聊天吃饭，到时候你们就算拜把子也无所谓。”
“为什么你提到他反应这么激烈？你们俩以前是什么关系？”展浩仍然追问着她。
“我说了不要再提他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
她心中烦躁，车里的环境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于是程九珠转身，直接伸手推开车门，“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飞快地下了车，展浩见状，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也立刻开门跟着下了车。
“程九珠。”展浩快步追上她，从后面把她叫住。
“还有事吗？”
程九珠转过头瞪着他。
“我不是，我——”从没有看过她这么生气的展浩一时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情急之下把手上的包递到她面前，小心地开口，“你的包忘拿了……”
下一秒，程九珠劈手夺过自己的包：“谢谢。”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车，手伸进包里拿出车钥匙，利落地打开车门上了车，发动车子方向盘一转，驶离了盛光天河停车场。
出大门的时候，程九珠在后视镜里看到愣在原地的展浩，心里的怒气还是一点儿没消。
一回到家，她就迫不及待地一个电话打给了贺优，冲她噼里啪啦一顿吐槽。
“你说，他是不是太不懂读空气了？我当时都那么明确地表示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了，他还一直问问问！”
“……你等等！”电话那边的贺优扶着自己的额头，“这里面信息量有点大，你让我先捋捋。不过首先有个问题——展浩是谁？”
程九珠原本绷着的情绪瞬间一泻千里。
她向后躺在载倒在床上，声音闷闷的：“就是上次王连翔自杀那天晚上，还记得我让你和威哥开车去一个路口接我吗，当时就是他在照顾我的。”
“哦，是他啊。当时我在车里，没看清他的长相。怎么你们现在竟然还有联系？”
“他是盛光天河工程设计那边的设计师，我们俩现在算是同事关系吧。”
“啧啧，还同事关系呢。”贺优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是暧——昧的同事关系吧？”她还故意把“暧”字拖得老长。
程九珠心里烦得很：“谁知道呢。”
她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从送永生花那次开始，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会莫名紧张，可他却没什么变化的样子。
“哦对了！”电话那边贺优的声音突然正经起来，“你刚才提到韩呈碌，是什么时候见的？”
“就上个星期。晚上公司聚餐，我跟着一起去，正好迪林席勒最近在芜城，也参加了聚餐，韩呈碌现在是他的助理。”
“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贺优感叹道，“而且还能这么巧遇见”
“是啊，我也没想到。”程九珠又想起两人当时在包间外谈话的场景，“本来以为会很尴尬，但没想到两次聊天，还都是和平散场。”
“你说——他不是特意来芜城找你的吧？”贺优猜测到。
“肯定不是。”程九珠摇头，“迪林席勒来芜城是偶然事件，我参加盛光天河的聚餐更是凑巧，他说他到了芜城之后一直住在袁洋家，如果不是那天遇到，我怕他到死都不会主动联系我。”
“那也不能怪他。”贺优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当初出事之后，你一声不吭地抛下人家就回了老家，连毕业证都是我帮你拿的，他巴巴儿等了你半年，等不到你就去我们教室门口蹲我，眼看着人瘦了好几圈，连好不容易申请的国外大学都不去了——虽然我是你发小，但这事儿上可不帮你说话，还真就是你对不起人家。”
“别说了。”程九珠捂着眼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我都内疚这么多年了——实不相瞒，如果他能原谅我，我给他跪下都成，但是——”
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她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虽然时间淡化了那些情绪，但她犯下的错，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这些年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
“贺优，上次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还提到我们之前的事，表情看上去也很正常的。”程九珠小心翼翼得问，“你说，这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已经走出来了？”
“他走出来了你当年就没错了？”贺优一针见血，“你至少欠人家一句解释一句道歉。珠珠，不管现在他心里对你是什么情感，既然你们遇到了，不要再逃避了，这就是老天给你的一次机会，只有你向他道歉，才能真正把那段过去结束，否则你永远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