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世上,总是避免不了歧视与被歧视。
这种行为似乎是人生来就掌握的,并不需要有人来教。
它根源于人的两种心理,一种是从众,对个体的排斥。比方说:在老师的鼓舞下,班级气氛很活跃,同学们三两结伴,都有自己无话不说的密友,唯独小蕊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与人交流。她跟我们不一样,她好奇怪,我们都不要跟她接触好了。
另一种心理则是个体的优越感,举个例子:新来的转校生小梦,穿着土气,性格唯唯诺诺,人又木讷,连最基本的与人沟通都成问题,学习成绩也差,年级测验的时候各科分数少得可怜,以一己之力拉低全班平均分。她处处都比不上我,我要远离她,否则我也会被笨蛋病毒传染,变得跟她一样。
成年人的世界都避免不了出现歧视,更何况这些才十三四岁的青少年。
他们目前尚未形成完整正确的是非观念,也没有受到这方面的指引。
初三十班还在上课,郭翔鸣就领着柯灵守在他们班走廊上。
英语老师对学校整天闲着没事儿请来的这帮什劳子大师已经见怪不怪,无比娴熟地对着窗外翻了个白眼后,继续在黑板上纠正学生的语法问题。
郭翔鸣根据谢柏沅提供给他的线索找到了邓以蕊,其实很好找,毕竟现在全班看起来最像正常人的那个就是她。
柯灵的书桌靠窗,正无比认真地照着黑板记笔记。
远远地看过去的时候,她的书桌看起来很干净,除了课本和纸笔以外,桌子上只摆了一沓五颜六色的便利贴。
走得近了,郭翔鸣才注意到,她的桌面上一点也不“干净”——那露在外面的小半张桌面,全部被人用一些尖锐的物品刻满了辱骂人的脏话。
她看到了窗外的郭翔鸣,眼神直接略过那张脸,似乎是知道郭翔鸣是来找她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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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梦的名字在校医的登记本上出现过,大概就是一月份的时候,且备注那一栏写着“心理咨询”。
“能找人咨询,说明这个时候还没到彻底绝望的地步。”谢柏沅分析道。
方里对这一观点也表示认同,一个绝望到了结自己生命的人,通常就是因为对这个世界不再抱有任何期望,才会进而选择封闭自己。
杭梦在学校过得应该不怎么顺心,光是来自身边同龄人的排挤对一个孩子来说就已经是一种影响很深的伤害。
等到了校医面前,二人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杭梦。校医对这个学生印象很深。
“她是个很可怜的孩子,我记得她是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转学过来的。”
杭梦在乡下长大,父亲虽然常年在外打工,但逢年过节都会带着漂亮的衣服鞋子回来陪伴她和母亲。
在父母爱的呵护下,虽然家里没有很富裕,但是杭梦的童年还勉强说得过去。
上初中时,母亲也开始到外地工作,杭梦跟着在外地上学,那段时间,她为每天都能看见爸爸而开心。
可是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她的父母爆发了一次争吵,从此以后,饭桌变成了战场。
在一场又一场的口头战斗中,家里硝烟弥漫,双方最后都没能占上风,母亲指责父亲出轨,却也被父亲指出她和同车间的男人暧昧不清。
杭梦转学到天神中学的时候,她的父母正在忙着处理离婚事宜。当一个家要分裂开来的时候,似乎什么都要争一争,房子该给谁、家具的使用权归谁......以及最重要的一项,杭梦的抚养权归谁。
那段时间,杭梦暂时寄住在舅舅家里。
她对校医说她不喜欢舅舅,因为舅舅总是很严肃,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舅妈说,希望她早点跟着她的父亲离开这个家。
听到这里为止,方里听到的都是有关杭梦家庭的信息。
但直觉告诉他,杭梦的死肯定跟她在学校里的经历有关,毕竟副本不会将线索指向没有意义的事情。
于是他向校医询问道:“她在学校里的情况怎么样?”
校医却是摇了摇头。
“她说自己在这里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是除了这个朋友,别的同学对她好像都有点偏见。出于对她的关心,我私下里和她的几位老师沟通过。”校医今年五十多岁,看到杭梦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孙女,本着对学生认真负责的态度,她去找了杭梦的老师了解情况。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比起学生的心理状况,这些初三的教师更加关心的是学生的学习成绩、考试分数。
成绩不理想的杭梦,在老师这里直接被一棍子打成了问题学生。
校医想了解的是杭梦平时在班上的表现如何,和同学能不能顺利相处,老师们却拿出了一张张成绩单,告诉她杭梦的情况很成问题,同样的课本同样的教学方式,她和班上其他同学的学习进度却总是差着一大截。
“您也帮忙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智力有问题?”
杭梦咨询心理健康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班。
“她果然心理有病。”
在一片恶意满满的议论声中,在外人眼里“木讷”的杭梦变得更加沉默,再也没去过校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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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里和谢柏沅从医务室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份杭梦出事前最后一次月考的考试成绩。
老实说......这成绩确实搁哪儿都说不过去。
初中生只要学语数外,外加科学和思修这五门学科。
在十班每门科目平均分都高于八十的情况下,杭梦每一门都考出了个位数。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她提到的那个‘很好的朋友’,应该就是邓以蕊。”方里边走边推测:“两人被分到一个寝室,既是室友,又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但宗建华说,两人相处得并不愉快,所以邓以蕊搬走了......发生了什么让两人关系破裂呢?”他声音越来越低,变成了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小声咕哝。
谢柏沅五指拢在他脑后,方里的头发细软茂密,长长了像是手感舒适的棉花糖,看得人手心作痒。
谢柏沅撸猫似的揉了揉,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简单,问当事人就知道了。”
话虽如此,就是不知道朱易乘那一队人有没有在邓以蕊那里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两人刚走到教学楼下的花坛前,就和刚下楼的朱易乘等人迎面碰上。
方里简单交代了一下杭梦的家庭情况,接着问朱易乘:“你们有什么发现?”
“没有,”朱易乘却摇了摇头,“十班的任课老师们一个个都门儿精,问他们学生手拉手的事他们一问三不知,后来我们提到杭梦的名字,他们态度变得更冷淡了,一个个都说自己只教了杭梦两个月,对这个学生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方里和谢柏沅对视了一眼,杭梦确实只在天神中学读了两个月,这一点那些老师倒是没说谎。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从办公室出来后,到十班找邓以蕊去了。”朱易乘说,“但是邓以蕊不在,她的老师说她身体不舒服回寝室休息去了。”
“不舒服?”
方里皱起了眉。好端端的人,上午看见的时候不是还挺精神的吗?
他感觉这个邓以蕊隐隐约约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们。
“不过我们有跟班上其他同学打听杭梦的事情。”赵小彤在一旁说道:“听那些同学说,杭梦跟邓以蕊关系不错,但是两人都比较......”赵小彤组织了一下用词:“内向?总之是不爱跟其他人交流,所以大家也不怎么喜欢她们。”
换句话说,就是大家都排挤和孤立她们。
“没事,我们还有伙伴,他应该问到线索了。”谢柏沅这么说着,下巴朝花坛的方向抬了抬,示意方里朝那里看去。
郭翔鸣和柯灵从花坛后面走出来,向着他们这边招了招手。
“我去问过邓以蕊了,她不想说,但是给了我这个。”说着,郭翔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黄色便利贴出来,递给他们看。“而且我发现邓以蕊在他们班也受大家的排挤,她桌上刻满了骂她的话,一下课就有几个女生围过来,说话很难听,要不是我在场我都怀疑这几个学生要对她动手。”
方里接过那张便利贴,动作顿了顿。
他手上的这张便利贴,和杭梦用来记录的便利贴一模一样,应该是两个人买的同款,或者是一个人买了两人份。
黄色的小纸片上只写了几个字,乍看起来让人一头雾水:“冤有头,债有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