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从渊微微侧首,见威克斯向同伴借来一面镜子,正百无聊赖的对镜理发,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威克斯抖了抖,发现是郁从渊后,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上、上校,有事儿?”
郁上校抬手一指他手中镜,“借用。”
威克斯立即双手奉上:“您慢用。”
郁从渊借着镜子,不动声色的照过身后每个人的脸。
当他从镜中窥见某张熟悉的面容时,几乎怔在原地,随即胸腔内的器官像是被击中了一般轻轻颤了颤。
郁从渊几不可闻的舒了口气。
对方应当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因为郁从渊很快发现,镜子里的人不再用那种占有意味强烈的目光窥伺他,而是耷拉着眼皮,露出个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
还噘了噘嘴。
郁·老房子着火·从渊面无表情的放下镜子,面无表情的走到西亚联邦的队伍,面无表情的把深林揪出来。
并对带队的安都颔首,以示歉意。
但安都无论如何都没能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愧疚,反倒被郁从渊的气势摄得往后退了退。
围观全程的齐青轩乐出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古人诚不我欺。”
郁从渊连个眼神都奉欠,上下一打量裹得严严实实的深林,唇畔挂着似笑非笑的弧:“这衣服原本的持有者呢?”
深林尽力将自己缩成个鹌鹑,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打晕扔巷子里了。”
齐青轩:“……”
威克斯:“……”
郁从渊正要开口,不远处的郁秋林拍了拍手,示意众人该起身了。
郁秋林向这边看来时,目光甫一接触深林,背脊莫名一僵,像是遇上了天敌般,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神情带了几分畏惧。
好在深林并未在他身上投放更多精力,只稍一停留,就直直望向郁从渊。
郁秋林松了口气。
队伍再次前行。
既然已经被郁从渊发现,深林索性脱下累赘的防护服,摘掉了氧气罩,换上轻巧方便的护目镜,亦步亦趋的跟在郁从渊身侧。
并趁无人注意,悄悄去勾郁从渊的尾指。
郁从渊的尾指比其他四指更柔软,在深林手中弯曲后折,显得十分灵活,而深林的手指则时不时擦过郁从渊指缝。
指缝处的皮肤较其他地方更柔嫩敏感,被覆着薄茧的指腹擦过,酥酥麻麻的痒意顿时从指根蔓延。
郁从渊动了动手指,结果尾指又从深林食指轻轻勾住,速度轻缓的前后流连。
接收到到对方隐晦暧昧的暗示,郁从渊抿紧薄唇,反手包住深林作怪的手,拇指点在深林腕骨,侧首,投过去凉凉一眼。
深林顿时安分下来。
掌心里的温度不再如之前那么滚烫,郁从渊握了一会儿,提起的心稍稍落下。
齐青轩刚一靠近,就看见郁上校牵着人家小研究员的手:“……”
盯着看了一阵,见郁从渊没有半点要放手的意思,齐青轩咳了两声:“那什么,郁上校真打算让他跟我们一起去?”
郁从渊:“嗯。”
非是他不愿深林返回安全的西亚联邦,而是队伍此刻距离西亚联邦有一定距离,不论是深林单独折返,亦或遣人送他,都不能保证返回的路上不出意外。
既然无法保证安全性,就只好把深林放在自己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齐青轩自然懂他的顾虑:“那这样,你的人,自己保护好。”
郁从渊仍是淡淡的一声:“嗯。”
听到这番对话,深林像个得了个喜爱糖果的小孩,手指不安分的动了动,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郁从渊耳边低语:“从渊,我不喜欢那个郁秋林。”
“为什么?”
郁从渊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对方身份可疑之类的话,谁知深林摇了摇头,极为认真的说:“因为你刚才对他笑。”
郁从渊哑然,略一挑眉,“小朋友,你这是在吃醋?”
深林的关注点却在前半句话:“我不是小朋友。”
——按照人类的年龄算,差不多得有五六十岁了。
这没脸没皮没有羞耻心的老小孩贴得更紧了,几乎是黏上了郁从渊的半边身体,嘴唇贴着郁上校的耳朵厮磨:“我大着呢,从渊你不是知道吗?”
还没走远的齐青轩听了个正着,震惊得脸上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前边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的威克斯则嘶了口气,挤到齐青轩身边嘀咕:“完了,还没人敢这么跟郁上校开黄腔,完了队长,我都不敢看了,你说深林那身板儿,能经得起上校暴揍吗?不对,人小俩口的事儿,那能叫暴揍吗,那叫调情。”
齐青轩回过神来,察觉到某股杀人视线,浑身一哆嗦,和威克斯拉开距离:“我不知道他经不经得起,但我知道你经不起。”
几人正打诨,领队的郁秋林停下脚步。
前方,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处因沙地凹陷而露出的地下洞穴。
众人收了笑闹之心,小心翼翼的排成两列,跟在郁秋林身后,缓步进入洞穴。
洞穴深不见底,哪怕所有人举着手电,也并不能照出全貌。
一束束灯光照进黑暗,像是沉河的石子,没有半分响动与回应。
洞穴上方的沙子凝实紧密,仿佛一面光滑的沙墙,蜿蜒着向内延展,手电光往上照去,还能看见光束中簌簌下落的微末般的沙尘。
齐青轩垂下手电,让光照着平坦柔软的地面,“这里距离我们两天前留下的标记点不远,甚至可以说就在旁边,但当时我们都没有发现这里有洞穴。”
郁从渊:“队长的意思是?”
齐青轩:“只是猜测。”
或许洞穴是他们离开后形成的,又或许根本就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才出现在这。
如果是后者,那他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那边,安都带来的人正围在郁秋林身后,齐青轩递给威克斯一个眼神,威克斯心领神会,竖起耳朵边听边翻译:“安都在问郁秋林目的地还有多远,这个地方又危不危险,郁秋林说……”
郁秋林注意到他们的神色,主动开口解释道:“这里是由外力作用,加上地壳运动,经年日久形成的地底洞穴,深处有支撑地底空间的‘支柱’,所以轻易不会坍塌,大家的生命能够得到保障。”
“经年日久啊……”齐青轩意味不明的笑了下,“你说的‘支柱’又是什么?”
郁秋林也不绕关子:“是光耀号解体后落在这里的残骸。”
一石激起千层浪。
联邦的队伍里,即便有人不熟悉“郁秋林”这个名字,也绝不会忘记光耀号。
他们自记事起,就被灌输一件事:数十年前的光耀号承载着寻找人类未来家园的美好祈愿驶入银河,是希望之船。
留在地球上的全体人类无不在期待光耀号的返航。
但是就在此时、此地,众人骤然得知“光耀号解体”,这件事宛如一锤子打在棉花上,没什么实感,只觉得对方跟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表情有点挂不住。
甚至有人沉声警告郁秋林:“你再乱说一句,我就打你一拳。”
联邦这边的态度转换如同翻书,上一秒还和和气气,下一秒就掏出武器,西亚联邦的人接到指令,无论如何也要保证郁秋林的安全,当即上前一步,横在联邦众人面前,大有动手干一架的架势。
郁秋林笑着摇头,像在包容什么无知的孩童,他并不把对方的话当做冒犯,只回了一句:“眼见为实,我会带你们去看的。”
原本心有不安的联邦众人,被这话一激,心中霎时生出无限豪情,闷头往里走。
齐青轩和郁从渊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心中一沉。
两支队伍彼此之间气氛凝滞,联邦在前,西亚在后,如此行走了近一小时,眼前的道路愈发开阔。
随着不断深入,地底空间在缓缓扩大、延展,郁从渊注意到地面上逐渐出现了高矮不一的植物,数量十分有限,并以蒲公英为主。
除了那一簇簇随着人的走动带起的风而微微摇摆的白色圆球之外,其余植物长势都十分颓丧,干枯曲折的茎干、无精打采的叶片,均在发散颓靡之气。
及至深林和郁从渊走过,那些植物才稍微有了点精神,但不到片刻又像是被吸走了水分似的蔫了下来,而深林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越往深处走,地底植物越是单一,到最后,只剩下连绵不绝的蒲公英丛。
白色蒲公英连成一片白色海洋,人群淌过蒲公英海,走动带起的风吹动更多蒲公英冠毛,白色的绒毛看似胡乱飞舞,实则有意识的朝着联邦众人聚拢。
无他,联邦众人没穿防护服,有一小截脖子裸|露在外。
“别碰这些冠毛。”先前一直被郁从渊牵着的深林说完这话,反手握住郁从渊手腕,将他往身侧护了护,拧眉环顾四周,眼中的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而那些绒毛在靠近他两尺之内就像碰到了无形屏障似的轻轻弹开。
齐青轩问:“碰到了之后呢?”
话音未落,队伍中就有一人被飞舞的绒毛贴上侧颈,瞬间尖叫出声。
贴合他脖颈皮肤的冠毛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了活物,根茎深深扎入皮肤,露在外面的一小段根茎还在蠕动膨胀,像在吸食什么美味佳肴,绒毛渐渐由灰白转为诡异的红。
深林厉声说:“切断根茎!”
郁从渊眸光轻闪,倏地挣开深林,抽刀、抬手,贴着那人侧颈挥刀,速度与力道把控绝佳,保证只斩断根茎而不伤人分毫。
被袭击的那人还沉浸在血液遭未知异种吸食的绝望中,恍惚中发现脖子已经不痛了,一只冰冷的手在他颈子皮肤表面摸索,直至摸到一个梗突。随即,有两指按住梗突周围皮肤,让那截露在外面的根茎更加突出,而后用镊子直接将那玩意儿从皮肉中拽了出来。
郁从渊一手举着镊子,一手举手电,在手电光照之下,这形如弯曲细虫子的半截根茎光滑平整,只在顶部生着一张浑圆的“嘴”,嘴里没有牙,单凭吮吸来汲取水分,是以很容易拔除。
脱离了冠毛的根茎,又离开人类温热的血肉,在半空中抽搐几秒,最终枯萎而亡。
“除了会吸血,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危害。”齐青轩检查完那人的身体,没发现什么异常,转头向深林求证自己的猜测,然而深林却抿唇不语,脸色十分难看。
问题无人回答,齐青轩挠了挠后脑勺,酸了一句:“实验室的研究员,跟咱们就是不一样,什么都懂一点。”
郁从渊丢掉根茎,擦拭刀刃和镊子,细细消毒后才将工具收起,手肘轻轻撞了撞深林的腰。
深林如梦初醒:“从渊,怎么了?”
“你从进来起,脸色就一直不对劲,”郁从渊观察着他的反应,“我送你出去?”
深林欲言又止。
同类的变异种,并都有各自的领地,这就好比一方首领只身踏入对方领地,水土不服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与生俱来的相斥感,这股相斥感具体体现在深林人类躯壳上的各种不适反应。
但是这些他目前还无法告诉郁从渊。
所以忍了又忍,最后说道:“我得跟着你。”
已经快酸成某种水果的齐青轩拍了拍那名被吸血的小队员,“要是实在坚持不下去,可以让郁上校送你出去。”
小队友闻言,猛的摇头,近距离参观光耀号的机会就在眼前,任何人都不想半途而废,“不劳烦郁上校,我可以继续往前走!”
接着,联邦众人从背包中翻出简陋防护服套在身上,护目镜、口罩、帽子……确保没有一丁点皮肤露在外面之后,这才重新出发。
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先前羡慕过联邦的西亚士兵不免后怕,十分庆幸己方做了万全准备。
走着走着,郁从渊发现郁秋林向队伍靠近,但是还没走近就像是忌惮什么似的杵在五步开外的地方。
顺着他的目光,郁从渊看向身边面无表情的深林,眉梢微动。
齐青轩也发现了郁秋林的动作:“有什么事吗?”
郁秋林面上露出一丝歉意:“是我的疏忽,忘记告诉大家蒲公英的事。”
齐青轩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最后一扬手:“道歉就免了,我们现在还跟着你,只不过是想亲眼确认你说的光耀号残骸罢了。唯有这件事,必须搞清楚。所以也别有心理负担,即便你是个冒牌货,只要能找到光耀号,我们,既往不咎。”
郁秋林定定的凝视齐青轩,半晌后笑道:“齐队长真爱说笑。”
齐青轩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还有多久?”
郁秋林还未发话,身侧的郁从渊却是一步站定,仰头看向前方:“……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深林:我超大(自豪)
今天是无师自通了说有颜色话、做带颜色行为暗示的树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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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破4q了,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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