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俏捧了一手血水,腥气四溢,赤色辉光的珠子在血水里若浮若沉。
赤蛇的蛇信子,这才是真正的赤蛇信,而非小黑蟒的红舌头。
瞬息间,盛光退却,盘绕其中的巨大蛇身如一软棉絮般松松软软地坠落下来。小黑蟒发出一声悲泣,蜿蜒而上,首尾相衔将红蛇托住。
小黑蛇用伸出舌头舔了舔镜花的额头,只见镜花脸色苍白,嘴边糊满了殷红的血沫。沈俏忙上前拿袖子给她擦嘴:“老板娘,你没事吧?”
镜花虚弱地摇头,食指在半空虚虚一划,一行小字隐约浮现。
-东西已经给你,不要忘了答应我的。
起先,沈俏猜测赤蛇信和镜花母子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但她和大多数考生一样,都错误地以为小黑蟒才是赤蛇信的拥有者,但想到要从一个小孩嘴里把这东西□□,始终令她犯了难。眼下镜花甘愿拔舌来换取与老洛的见面,她却不能不能答应。
沉吟片刻,沈俏紧了紧手里血糊糊的珠子,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再见到他!”
千面狐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莫风被手腕儿粗的麻绳捆作一团,周围陈设眼熟,还有不少打斗痕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被关在了月老庙的哪间房里。
莫风还在呼呼大睡,千面狐君左右挣扎,不但没挣脱开,反而被捆缚得越发绷紧。这下连莫风也被勒得醒过来了。
“大人、你、别、再、动了......”莫风已经被勒得快连呼吸都困难了。
千面狐君一声冷哼,正想收心凝神,于虚空中幻出一柄小刀来割断麻绳,就看见房门被人推开,光线涌入,暗沉沉得室内为之一亮。
“别白费力气了!”沈俏端来两碗白粥并馒头,放在桌上,“这绳子已经被幻术压了咒,任你是大罗神仙,也妄想逃脱!”
千面狐君气得牙痒痒,本以为能抓了这个臭丫头破开禁制,没想到曾令四国生灵闻风丧胆的他被困镜中也就罢了,眼下居然还折在一个初出茅庐的臭丫头手里!
纵使他真有上千张脸,此刻也有种丢了个彻彻底底的感觉。
“臭丫头,镜花那个贱人呢?!”千面狐君恨恨地道。
沈俏冲着他一阵嬉皮笑脸:“啧啧,刚醒过来就找老板娘,原来你这么念着她啊?”
瞧她阴阳怪气不说,神色还十分暧昧,满脸都是“你用不着多说,我全都明白”的神情,千面狐君真恨不得立马扑过去,将她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呸!”千面狐君不顾形象地啐了口,“真是胡说八道,我念这个贱人干什么?我念也是念她生不如死!”
“既然你也不念她好,我当然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啊。”沈俏知他是死鸭子嘴硬,要面子得很,也不拆穿,只端起粥来吹一吹,嘬了一口,又伸手去抓馒头。
折腾了一夜,地上两人腹中早已饥肠辘辘,见这臭丫头端来的早饭居然当着两人面吃了起来,莫风诧异道:“喂!你......你怎么自己吃起来了?”不是给我们送来的么?后面半句话碍于脸面没有吐出口。
沈俏已咽下半个馒头,道:“啊?阶下囚还管饭啊?我以为你们颇有气节,断不受这嗟来之食来着.....”
莫风道:“其实我们......”
沈俏笑着打断他:“这些都是老板娘做的。”
气氛一时变得无比尴尬,莫风还想说什么,千面狐君却喝住了他:“你住嘴!那个贱人做的东西,打死我也不吃!不光是我,你也不能碰,否则你我就绝交!”
话毕,还昂着下巴,眼神轻蔑,表情视死如归。
只是,下一刻便腹中雷鸣大作。
千面狐君:“......”
苦不堪言却仍要保存狐君脸面的莫风:“......”
这时门外响起叩门声,沈俏扔下吃食,出去后立刻将门锁得死死的。
少年郎仍是一袭白衣,见到沈俏时笑意温和:“你竟把千面狐君给捆了,我还想着你打不过他便会许愿呢。”
沈俏领他走下台阶,这月老庙人气稀零,昨夜一番乱斗,惊落满院残红,景致显出几分萧瑟来。沈俏道:“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情况有变用不上了,幸好没有浪费。哦对了,还没有谢谢你。”
见沈俏就着石阶坐下,少年郎虽一身白衫,也不甚在意地跟着坐了下来,疑惑道:“谢我什么?你不是没有许愿。”
“不是你通知薛介他们来救我的么?”沈俏问。
然而少年郎摇头否认:“你和你婊妹相互厌嫌,我如何通知她来救你?薛介么,我原本并不认识,但在带你离开客栈时,我我想偷偷跟在身后的黑衣男人应该就是他吧。”说着,顿了顿,“既然他能着急赶来救你,看来非常在乎你了。”
沈俏没什么大表情,嗤道:“是挺在乎的。”
少年郎见她神色有异,转移话题道:“东西拿到了吗?”
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沈俏点点头,沉吟片刻,她才道:“其实我叫你过来,是想给你打个商量。”
“说什么商量?我欠你最后一个愿望,但说便是。”末了,少年郎又补充道,“不过需得在规则之内,镜子之外,我便无能为力了。”
闻言,沈俏险些当面四脚朝天:“完了,我命休矣......”
少年郎被她一吓,道:“此话怎讲?”
于是沈俏删繁就简地告诉了少年郎她答应镜花的事,少年郎不以为然地道:“不过考核而已,你既拿了赤蛇信只宣布破局便是,又何必管那么多?”
一旦破局出镜,就再也不能进入镜中。倘若只为了完成考核,沈俏不是不可以耍耍无赖,可恰恰她还算是半个生意人,深谙人无信不立的道理,便摇头说道:“我已经答应了老板娘,更何况拿了赤蛇信,若是一走了之,负她所托,那我成什么人了?我若失信,与死何异?既如此,我还不如以命相抵......”
说着便站起来,卯足劲儿朝就近的树干撞去。
少年郎没料到她突然奋起,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环了她的腰,将其掣住,脸上净是无奈之色:“何苦来,我瞧你也是颇为机灵聪慧之人,怎么突然就不知变通,把自己逼上绝路?”
沈俏被他拖着,知道他此刻看不见自己,便没脸没皮地偷笑,嘴里却一通哀戚:“不是我不知变通,而是神仙都办不到的事,哪里还有希望可言?”
和灯神相处数日,不说了解多透彻,但这位年轻神仙的品性也摸了个十有八九了。这位灯神还是很好说话的,而且在她看来,极有可能是天罡安插在考核里的随行考官之一。虽然他原身究竟是谁还未可知,但作为考官们监控大局的眼睛,她是很有必要在他面前逢场作戏的。
毕竟,什么天上掉馅饼似的灯神设定怎么看都令人可疑......
少年郎抿唇道:“......也不是没有。”
风沙大作,眼前又是一望无际的黄色。熟悉的灼热感从脚底涌上来,沈俏看了看跟在身侧的老板娘,就快见到故人,可她似乎只顾着埋头走路,不知在想什么,叫人看不出半点悲喜。
沈俏倒是有点悲从中来,活着的时候诸多不如意,死后还时不时记起从前,执念太深,总是如此,难道不累吗?想着又免不了暗暗责备大国师所下的禁制。
如果换做是她,哪还下什么封印记忆的禁制,既然不愿被往事所累,干脆用禁术洗魂涤魄,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统统剔掉,哪还会有现在这档子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
乱想一通,沈俏等人很快走到了约定地点。
少年郎一身白衣,端立在炎阳之下,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先说好,人我给你请来了,”少年郎在她耳边提醒道,“不过,阴阳两隔,他是看不见老板娘的。”
沈俏回头看了镜花一眼,道:“也罢,老板娘能看见就行——你可真厉害,竟然能骗过上面那些人。”
上面那些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少年郎淡淡一笑:“障眼法罢了,等我离开,你念昨日给你的幻咒便是,切忌不要耽搁太久,行踪暴露,我也......总之你们速战速决。”
沈俏乖巧颔首,在少年郎抽身离开后,便就地而坐,凝神默念着灯神大人的幻咒。
起初只是周围风刮得猛了些,等沈俏将幻咒念完时,只见远处四周突然窜起龙卷风,风势猛烈,黄沙漫天,几条风柱巍然而起,直接天穹。小黑蟒吓得缩了脑袋直往镜花怀里躲,镜花将他搂在怀里,叮嘱他闭眼。
暴风袭来,呼啸声如鬼哭狼嚎,沙子拍在脸上刺刺的疼,虽然明知眼前的一切都是障眼法,然而这毁天灭地似的景象仍令沈俏微微汗颜,同时也忍不住好奇这拥有地崩山摧之力的究竟是什么幻咒。
眨眼间,几根黄色风柱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中漩涡,如黄色巨兽忽然大开兽口,将渺小如蝼蚁的几人瞬息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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