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荫被光闪了眼,还没有见到那姬家公子,就先听到了两声咳嗽声。
她寻着声音望去,正发现一个穿着红色衣裳,头发被梳起,看起来格外清瘦的一个少年,光看过去,似乎未到弱冠。
只是他看着就知道是久病,或许比实际年纪看起来要大上许多也不一定。
见他只是坐着就已经很费力了,花荫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一个连医院都不多去的人,之前光听说,怎么知道大家嘴里的将死之人是怎么个形容呢?
便是她奶奶,也是沉睡在梦中去世的,虽然本来就有些三高的问题,但平日里也算健康,所以在花荫的印象里,人似乎就是不可能会有这样一副样子的。
只见少年坐在床上,便是就这样,还微微喘着气,他的眼睛下面附着一层青色,因家里富贵,皮肤倒是还好,身子却看着羸弱。倒比现在那些网瘾少年,亚健康人群看起来更加苍白。
但他的脸蛋还长得不错,便是病成这样了,看上去却还是清秀。
若换了性别,花荫觉得他倒有几分病西施的感觉。
可他终究是个男人,“烦你去,给我倒杯水来。”他说话时因带着大喘气,况且语气弱弱地,倒没有给人一种命令的感觉。
花荫虽然同情病人,但却没有给人免费当保姆的打算,也怕少年真的就此将她看做一个好摆弄的女人了,因此便是听见少年叫她,她也没有动身真去倒水。
少年见她没有去倒水,倒是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花荫。
只见花荫一副‘大家都随意’的表情,明明是一个初嫁的少女,眼里却半点儿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姬卿看着花荫,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心想着他这个妻子倒是心大。
“我知你嫁了我并非情愿,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从你踏进了姬府的门,就已经没了回头路了。我姬卿知道自己一个病痨子配不姑娘,本没脸求姑娘原谅,只是人生在世都不容易,我多年来使得父母操碎了心,今日成婚不是为自己完成遗愿,而是为了叫父母放心。”
他咳嗽了两声,轻轻地说道,外头虽然有人在偷听,但因为两人动静太小,几乎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花荫不明白这病鬼在和自己叨叨什么,或许就是自己冷情了,反正她现在没工夫去当别人的垃圾桶。
她不是古人,没有被一个‘孝’字压死的说法,也不觉得自己为了成全一个人的孝顺而舍弃自我多么伟大。
直到姬卿说道下面半句的时候,花荫才有了听下去的欲望。
“你放心。之前就有大夫来查过,说我这样的身躯,至多就是今年的事儿了。我倒不求死后要你守我,只求在我活着的这段时间里,演戏也好,真情也罢。多少在我双亲面前肯做些戏,倒时我走了,咱们的缘分也就尽了。”
花荫听的姬卿才说了两句话,中间又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倘或你愿意,我到时给你一笔钱,在遗嘱里写了与你和离。如此,父母只当我们感情好了,我不肯叫你受罪,那时想必我已经随风去了,双亲必定没有不依我的,你要如何都是你的自由了。
或是你要守着我,到时过继了一个孩子来,只要挂在了我名下的还算我的后代,既有个孩子也总不叫你被欺负了去,虽不是双全法,却总能护的住你了。”
花荫有些奇怪的看向姬卿,不知道要说这人什么才好。明明是一个害她嫁过来的祸首,但光是这么看着他,听着他说话,倒让人对他恨不起来了。
见花荫打量着自己,姬卿只扯起了一抹抱歉的笑容来,但这一抹笑容却带着些许复杂的感情。
花荫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少年有这般复杂的笑,她似乎能在他的笑里看到了对于生死的淡薄,对这世间的不舍,以及随着时间流逝而无法挽留的无奈。
“我知道,这终归还是坏了你的名节的,女子名声何其珍贵。若是可以,姬卿便是倾尽所有也要还你。”
花荫听着这个‘基情’的话,心里盘算这他说的这些好像也并不亏么。如今她穿越到这里,本来以为一切都是坏的,但不想这次居然幸运了?
她之前是听说,古代都有皇帝是搞基的,但是却没听说过有女子搞姬的说法。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人,看待情爱就好像是在排金字塔,连感情都有高低之分的。
而同性之爱被算作了末流,是金字塔的底端。
花荫想着,若是她这辈子真的不能和女人谈恋爱了。若有个能够孤独终老的条件也是不错,没想到转眼间老天就送了她一个条件来了。
她低头思考了许久,半天没有说话,姬卿也就这么坐在床上看她,因实在没有力气了,只好歪斜地靠在床边,继续看着她。
半晌过去了,花荫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大步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一把拉将门打开了。
姬卿看着花荫的动作,也不出声阻止,只是坐在床上由她去。
这边本来还在听墙角的下人,和姬卿的几个小妹妹们正在外边儿挤在一起。冷不防被花荫一个开门,众人就都倒在了地上。
花荫倒是没有半分觉得惊讶,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众人,随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时间晚了,少爷少奶奶要歇息了,你们散了吧。”
听到这里,此时坐在床上的姬卿嘴角上扬,眼里的笑容都变得符合年纪了许多。
早上花荫和姬卿是从同一张床上起来的,花荫倒是不将就,她是个姬又不是恐男,和男人接触倒是不会让她觉得恶心。
再看姬卿一副一阵风都能刮倒的模样,倒是不担心晚上他会化身豺狼,两人便也这么将就着睡了。
起初,花荫没有不习惯,反而姬卿有些不习惯,别扭地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子,但他身体本就不太吃得消,虽然不习惯,但折腾了一会儿便睡去了。
早上梳洗过后,就要‘上头’,这是说女子嫁了人,从此要换了发髻,这是新婚丈夫为妻子做的事情。
青丝玉手,相互缠绕,因姬卿体弱,又怕扯到花荫的头发,手上没有劲儿,便是挽了几次都没有将发髻做好。
这边丫鬟看不过去,便替了姬卿,将花荫的头发挽了。弄得坐在一旁的姬卿,笑说着:“这也不知道咱们是有缘分呢,还是没有缘分。若说没缘分,偏偏咱们成了夫妻,若说有缘分,偏偏我无法为你挽了头发。”
花荫看着姬卿在哪里说着让人无语的话,心里想要翻他白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却硬生生忍住了。
古人的一大缺点,就是太自来熟了。
正在几人折腾着早起穿衣洗漱的时间,家里的丫鬟子们来清理床单了。
见到床单上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人奇怪的,大家都只是默默地换了床单,然后便离开了。
等一切摆弄妥当了,花荫作为新妇,就要去见人了。
姬卿往日里很少走动的,大家知道他身子不好,这次本可不去的,他却非要撑着,陪花荫去,众人扭不过他,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走到堂前的时候,姬染的额头都已经浮上了冷汗。
花荫纳闷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疼,还是哪里难受,按说初夏的天气还不热,况且又是早上。究竟他是为什么出了一身汗的,她还搞不懂。
刚见新婆婆的时候,花荫就小心打量了那她所谓的婆婆一眼,因为不敢离近了打量,花荫只能看个大概,只见她婆婆看着一副白白净净地模样,身材有些丰腴。
虽然她打扮的还是比较淡雅,但是到底是侯府夫人,所以即便淡雅了,身上佩戴的东西却个个儿不凡。
要说高堂上坐着两个人,怎么花荫就先打量了她婆婆呢?
只是因为花荫刚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一抹炙热的视线朝自己打量了过来,这顺着这抹视线望去,就顺其自然的看到了。
花荫小心地打量着她婆婆,走近了才发现,她婆婆打量的眼光里,似乎还隐隐地有些对她的不满?
“到底还是刚成家的孩子,一点儿也没有轻重。”她才到跟前,就听见这位准婆婆冷言说了一句。
花荫满脑子问号地看过去,不知道这个古代妇人在说什么。
“你身子这样弱,又经不得风又受不得热的,今日本来不过走个过场,你怎么就亲自来了呢?”花荫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见她婆婆对姬卿说道。
花荫自然知道她婆婆说的这话肯定不全是对姬卿说的,最主要,可能还是对她说的。
花荫听着这带着枪棍的语气,只劝着自己不要与一个古董生气。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满,怎么说,这都是她儿子自己的主意,他真的要来,难道还要自己打断了他的腿,不让他来么?
初次见面,花荫对这个婆婆地印象并不多好。
见姬夫人说的话有些挑刺儿了,一旁的侯爵大人也插了一句,“今日大喜,他高兴了,要来便让他来就是了,成日闷在屋里也是不好。”
看她婆婆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姬卿站在花荫的身边“咳咳”了两声,就见姬夫人朝姬卿看了一眼,随后闭了嘴。
见了姬府众人之后,花荫才知道,原来姬家不止是姬卿一个孩子的,姬卿是最小的。
另外两个哥哥和姬卿的关系似乎也并不多好,大家表情都是淡淡地,只是嫂子们还算热情,见茶的时候,还拉着花荫说了一会儿子话。
早上见过了众人,用了膳食。回去自己院子的时候,花荫有些好奇地问姬卿,为什么今日姬卿可以陪自己出来,但成亲哪日却躲在屋子里?
毕竟,一个男人的一生,明媒正娶怕也都是只有一回的,怎么姬卿这么一个挺喜欢参与的人,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没有出现。
姬卿听了她的话,只是温柔笑笑说道:“这不一样。成婚当日铜锣吹打弹唱的,家里鞭炮不曾绝耳,又是人多气味杂的,我一遇到这样的场合就要泛恶心,站都站不住,别说拜天地了。”
花荫见他说时语气豁达,心里暗暗有些佩服姬卿了。
凭良心说,若是她知道自己活不过一年了,那绝对不会是这样一副坦然的模样。只怕自己吓自己,倒比死期还早的死了也说不定呢。
或许是花荫脸上的表情太过直白了,姬卿见了花荫的眼神,便笑着对花荫说道:“怎么,你是不是在佩服我,一个活不过今年的人了,还能笑地这样开心。”
花荫愣了一愣,不知道姬卿是怎么看出来的。
姬卿见她脸上的表情这么明显,被她逗得笑了出来,只是笑了一会儿,便又开始冒起了冷汗来。
花荫见他这样,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谴责自己幸灾乐祸。
两人回了屋,花荫本来不知道这样清闲的日子要怎么打发,没想姬卿就先给了她一个重磅消息。
“在屋里你也不必拘着自己,往后凡是妯娌间交好,外头有其他夫人姑娘下了拜帖来。你若乐意便去就好了,成日烦在屋里倒叫人没了神气的。
我记得,前不久公主回来了,皇上连在宫里摆了几天的宴。眼见这几日公主府里又有大宴的,前些日子府里也受邀了的,到时候你请了母亲嫂子带你一同去吧。”
花荫听到既然给她的消息,眼珠子都在这一瞬间亮了几分。本来听见可以去玩,花荫心里也是开心的,可一听到“公主”二字,眼里的光彩都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