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中途,莫水寒觉得有些憋闷,就离席出去走了走,等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准备转身回去,走到假山附近时,他突然听到吴国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在和大内侍卫统领说话:“陛下的意思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所以准备把真的火凤草拿出来,引诱大镜国的探子现身,你们要守好了,只要能活捉探子,我们就有了讨伐大镜的理由。”
莫水寒定住脚步,隐在暗处侧耳倾听,侍卫统领压低声音问道:“真的决定了?那个传言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就这么讨伐,只怕银子也拖不起啊。”
太监嗤笑:“要你操心?陛下为什么把竹青公主嫁给紫云国?还不就是为了银子,紫云国国小却富饶,他们已经答应了,会出银子帮我们打仗,等将来找到宝藏,紫云国可占三成。”
侍卫统领还是有些不屑:“就算有宝藏,里面能有多少金银?哪里够打仗用的?”
太监凑近他:“这你就不知道了,康亲王府当年那个侧妃可是前朝后代,她亲口说过里面财宝无数,是搬空了整个王朝才存下来的,况且最重要的不是金银,而是一本打造各种兵器的书,那才是至宝。”
莫水寒心里突突直跳:吴国皇帝知道了,康亲王府果然打的是宝藏的主意!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着:“别管陛下怎么打算,你只管守好火凤草就行了,大镜皇帝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听说他们已经派人潜进了我国,这两日要特别留意。”
侍卫统领说道:“你放心,我亲自带人不眠不休守着火凤草。”
莫水寒等着两人说完话,直到安静了许久他才慢慢走出来:火凤草是真的,吴国想用它来挑衅大镜也是真的,可偏偏大镜这时候经不起任何折腾。那么,就只能破坏吴国和紫云国的联盟,失去紫云国的金银相助,他们就开不了战!
见莫水寒心不在焉的回来,缇青公主奇怪的问:“你不是去醒酒了,怎么还这么恍恍惚惚的?”
莫水寒揉了揉脸颊,把眼睛揉红,说道:“可能有点喝懵了,脑子昏昏的。”
缇青公主嫌弃:“你说你圆房圆不了,喝酒酒量也不行,你真的是男人吗?”
莫水寒反驳:“是不是男人都被你抢回来了。”
缇青公主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没关系,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不嫌弃你。”
莫水寒推开她的手:“我嫌弃你。”
有了吴国的阴谋压着,莫水寒实在提不起精神应付闲人,便干脆借着酒醉躲懒,索性皇宫里的人之前也都知道他酒量不好,倒也没做纠缠。
“莫大哥。”一道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莫水寒从桌子上抬起头,见多清郡主站在自己面前,他撑着有些发昏的脑袋:“有事?”
多清郡主递来一盏茶:“方才看你好像难受的厉害,喝杯茶醒醒酒吧。”
莫水寒没接,只冷清的说了声:“谢谢,我没事。”
他已经决定对康亲王府出手了,他们知道的秘密太多、野心太大,又和吴国皇室以及萧裕守都有勾结,不除掉他们,大镜难得安稳。不能否认康亲王府也有无辜之人,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况且此事牵扯重大,他不可能为了几个无辜之人把整个大镜搭上,所以康亲王府包括那里面的所有人都必须消失,这样吴国皇帝的野心才不会实现,那个宝藏的秘密也不会引得各方觊觎。
多清郡主是无辜的,可从莫水寒与她以往的接触中了解,她一定也是知道这个秘密的,莫水寒没打算留她,那就不要再和她有任何牵扯了。
多清郡主手伸在半空,有些尴尬和伤心:“莫大哥,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张扬的声音打断:“郡主还没对我的驸马死心呢?抢了一个不够还想抢第二个?”
多清郡主回过头:“公主。”她神情有些不甘和委屈:到底是谁抢了谁的人?
缇青公主压根没将她放在心上:“他现在可是我的驸马,郡主,麻烦你能把你的眼睛从我的驸马身上移开吗?”
多清郡主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她地位不如缇青公主尊贵,此时哪怕有理也不敢回嘴,只能求助的看向莫水寒,莫水寒装作没看到,揉了揉额头对缇青公主说道:“我头疼的厉害,咱们能不能早点回去?”
缇青公主上前扶起他,见他确实不舒服的厉害,这才真的担心了:“唉,你不是吧,酒量这么浅?你先在这等着,我这就让人去回禀父皇。”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让人去告知了吴国皇帝,又快速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莫水寒倒茶解酒。
多清郡主看到他习惯的接受着缇青公主的照顾,两人之间很是和谐,尤其缇青公主完全没有了在旁人跟前的娇纵张扬,竟有几分温柔体贴的模样。多清郡主拿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杯掉在地上碎开,引的周围几桌纷纷看过来,见三人情形又挤眉弄眼的小声八卦。
康亲王也注意到了,忙让下人将多清郡主拉回来,多清郡主临走前回头看了莫水寒一眼,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留意自己。
等周围没人了,莫水寒才说道:“行了,人都走了,收起你那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吧。”
缇青公主得意的一扬下巴:“本公主乐意。”
莫水寒怔在原地,想起另一个人得意时也喜欢做这样的动作,说同样的话,她快来了吧?自己真的该抓紧时间结束这里的任务了。
一旁的丫鬟见莫水寒对着公主发呆,都低下头偷笑,缇青公主也有些得意:“突然发现本公主长的其实很漂亮?”
莫水寒回神,面无表情的低下头:“你想多了。”
缇青公主已经习惯了他的毒舌,也懒得计较,见请示圣命的丫鬟回来了,便扶着他出了皇宫。
马车行驶到半路,缇青公主身边的一个亲身护卫快步来到车窗边:“公主,那个人找到了,但是已经死了,被人杀死在了破庙。”
缇青公主眼尾一扬,瞬间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去给我把康亲王府守紧了,这个人一死,就只能从他们身上下手了。”
等护卫离开,缇青公主转头轻声叫道:“驸马?”
莫水寒闭着眼睛没有吭声,脑子里一直在思索方才太监的话,显然自己来吴国的消息已经走漏了,不出多久,自己的画像也会出现在吴国皇帝手中,所以必须利用这段时间破坏他们和紫云国的联盟,以及灭掉康亲王府,还有就是必须把太子殿下送出吴国。
破坏两国联盟还容易些,只要把火凤草偷到手,让紫云国辩无可辩,再让吴国以为他们和大镜私下联盟,两国邦交便会彻底瓦解,难的是该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让康亲王府消失,显然吴国皇帝虽然忌惮了他们,但目前还不想对付他们。
缇青公主以为他睡着了,嘀咕了两声也住了嘴,车内便彻底安静下来。
趁着宫里这两日事忙,莫水寒找机会去找了太子殿下一趟,让他赶紧先离开吴国,要是太子被抓住了,那可就等于抓住了大镜的命门。
太子也不是不通大局的,但是让他把莫水寒扔下,他做不到。两人争执了半天,太子妥协:“这样吧,火凤草一到手,我带着它先离开,等吸引走吴国视线,你脱身也容易些。”
莫水寒摇头:“不行,火凤草丢失,吴国定然马上警觉,你必须立刻走,在边城拦住九公主,你们在那里等着接应我。”
太子还想说什么,莫水寒打断他:“您现在离开,碰到九公主还能立刻调派兵马接应我,我的危险就能少几分,不然我们都得陷在这里,吴国肯定已经暗中做好准备,就等我们动手才好一网打尽,所以您必须走,我们几人的性命可就全靠您了。”
身后几个暗卫也同样劝他,太子垂眸算了算时间,若是自己速度够快,那么拦住九公主一起接应莫水寒,确实更安全。
“好,我答应。”他一向不是拖泥带水之人,算清楚哪条路得利更大,便会立刻做出抉择。
“另外,关于你刚才说的让康亲王府消失,这并不算难事,缇青公主不是正在追查当年尹公子被封存记忆的真相吗?你协助她把事情查明,然后将消息撒出去昭告天下,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邪术太可怕,吴国才会被其他国家联合攻打,后来不得已只能把它紧除,可如今其他国家要是知道吴国这个邪术并没有失传,会发生什么?到那时不用你动手,康亲王府势必就会成为吴国皇帝堵住悠悠众口的牺牲品。”
莫水寒一喜:“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当天晚上就悄悄离开了吴国,莫水寒按照他的法子,不动声色的将尹公子被封存记忆的消息透漏给缇青公主,虽然早已在意料之中,可缇青公主还是怒火滔天,当场就杀进了康亲王府大闹,将王府砸了个稀烂。
康亲王府弄丢了那人,原本就在心虚,此时看到缇青公主洞知一切的神情,也不敢阻拦叫屈,只能任她打砸。
莫水寒又趁机买通了伺候紫云国使臣的下人,让他们将缇青公主打砸康亲王府的真相透漏给使臣,自己又在其中添油加醋了不少,之后就冷眼旁观起来。
果不其然,紫云国使臣立刻阴谋论了,觉得吴国和自己国家和亲根本就是图谋不轨,意欲用邪术控制自己国家的君主,于是立刻修书带回紫云国,将事情原本告知。
却不想书信半路被劫,一时之间吴国邪术依然存在的消息传遍其他各国,其他国家恐慌又愤怒,吴国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皇帝也有些焦头烂额。
然而缇青公主却突然安静下来,看着刚进门的莫水寒冷冷的问道:“你去了哪里?”
莫水寒坦然的回答:“敏亲王找我喝茶。”
缇青公主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驸马最近似乎有些忙碌?”
莫水寒知道自己被怀疑了,这是必然的,缇青公主每日和自己住在一起,一旦自己开始行动,日常行为一定会露出马脚,她那么敏锐,肯定会有所察觉。
只是能瞒过一时是一时,莫水寒还是找了个借口:“最近因为紫云国使臣到来,王城特别热闹,我出去看看。”
缇青公主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驸马什么时候竟然喜欢起了热闹?你不是一向喜欢安静,连被我打扰都觉得厌烦吗?”
莫水寒也淡定的回视她:“你想说什么?或者你在怀疑什么?我每日出门在哪里逗留你们不是都派人跟着吗?叫来查一查不就都知道了?”
缇青公主退开几步,移开视线:“近几日不大太平,驸马还是安心留在府里,以保安全比较好。”
莫水寒点头:“知道了。”
反正该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盗取火凤草的事情他也出不上力,留在府中也好。
这算是自赛马之后两人第一次真正闹的不愉快,缇青公主仿佛又变回了之前张扬高傲的模样,只是不再如之前一般爱找莫水寒麻烦,反而对他冷漠起来,视之为空气一般。
莫水寒也识趣的不往上凑,这件事他注定对不起缇青公主,毕竟一切源头都是从她这里开始,势必会被吴国皇帝怪罪,莫水寒心里也不是没有愧疚,然而事关大境朝的命运,容不得他有丝毫心软。
紫云国突然对婚事犹豫起来,其他各国也纷纷开始抗议,甚至有好战的已经叫嚣着要攻打吴国,吴国皇帝果然很快就扛不住打压,推说自己不知情,把一切都推到了康亲王府的头上,康亲王府被全部下了大狱,等待处决,好给天下一个交代。
缇青公主讽刺:“你那个红颜知己经被关进了大牢,你好像一点都不关心?”
莫水寒头也不抬的翻着手上的书:“你若希望我关心,我这就去牢里走一趟。”
缇青公主凑到他眼前,声音低哑:“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明明平日里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可当真冷漠起来也让人觉得心寒的可怕。”
莫水寒合上书抬起头:“真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同情她。”
缇青公主叹了口气,探究的看着他说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换到我身上,你是不是也会这样毫不留情。”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莫水寒淡淡的反问。
缇青公主却不放过他:“我在说她对你一腔痴心,如今她下了大狱,你……可有半分心疼或牵挂?”
莫水寒勾了勾唇角,神情讽刺:“我的怜悯和同情能救得了她性命?”
缇青公主身子轻轻打了个寒颤,看着自始至终表情都没任何变化的莫水寒,突然从心底感到一阵害怕,明明是这样温柔一个人,为什么狠下心来却可以那么冷酷?
“如果……如果换作是我,你也会一样吗?”
这是个一语双关的问题,莫水寒垂下眸子重新拿起书:“我从不去想假设性的问题。”
没有正面回答,其实就是一种答案:他会!
缇青公主闭上眼睛,语气有些颤抖:“曾经无数个日夜我都在嫉妒她,可这一刻才发现,她真可怜。曾经那个人那么真心的对待她,甚至为她而死,可她都不屑一顾;如今轮到她自己,全心全意喜欢上一个男人,却轮到这个男人无动于衷。你说,这是因果循环还是报应不爽?”
“什么都不是,阴差阳错而已。”莫水寒的声音冷静的没有丝毫起伏。
缇青公主站起身,背对着他留下一句:“莫寒,你真可怕。”
等到屋里安静下来许久,莫水寒才放下手上的书:他可怕?康亲王府勾结萧裕守对大镜皇室犯下血债累累,他们不可怕?不否认王府里有无辜未染鲜血之人,可他们既然享受了那个王府带给他们的富贵,那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堆出来的富贵,凭什么不能有难同当?当年的青和镇不可怜?一千多条人命,其中包括尚未牙牙学语的婴儿,他们做错了什么?康亲王府一个秘密便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他们凭什么无辜?
为了堵住各国争议,康亲王府很快被处决,缇青公主拉着莫水寒过去观刑,莫水寒不知她的用意,索性也就顺了她的意思,康亲王府也算是当年青和镇的凶手之一,甚至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亲眼看着他们消失,对莫水寒来说是一种救赎。
不管怎么说康亲王府也是贵族,又没犯什么大罪,自然不可能像以往那样拉去刑场行刑,只请了几国使臣和一些皇亲贵族一起去了牢里,赐给他们毒酒也算留了最后的体面。
多清郡主隔着人群远远看着莫水寒,依然一身冷清,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似乎自己的死亡牵动不起他任何情绪,自己一片真心,落在他眼里原来什么都不是。
缇青公主难得没有落井下石,反而附在莫水寒耳边:“她要死了,你当真不想救她?”
莫水寒冷淡的回头:“我在你们面前,有说话资格吗?我有什么本事去救她?”
的确,吴国不像大镜,驸马地位非常低下,尤其莫水寒来自他国,又是被招给了缇青公主这个一堆男宠的公主,所以皇亲贵族没有看得起他的,除了敏亲王因为和他合作而对他很亲热外,他在其他人面前可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缇青公主沉默了会儿,才又开口:“但我知道,你只要有心,就有这本事。”
莫水寒坦荡的承认:“我没这心。”
缇青公主低下头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还在期待什么呢?
趁着康亲王府行刑,影二他们悄悄潜进吴国放置定亲礼的地方,按照莫水寒提供的地图等等,换上紫云国侍从的衣裳和腰牌,一边派人吸引看守的视线,另一队人很快找到了火凤草放置的位置,悄悄偷了出去。
莫水寒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也懒得再看这场杀人游戏,给缇青公主说了声,不等她同意就自行离开了牢房。
影二就藏在马车里,见他进来,悄悄给他看了看怀中的火凤草。莫水寒心头一松,吩咐外面:“回府。”
等把所有人都打发下去,莫水寒这才拿起火凤草细细看了看,问影二:“是不是真的?”
影二点头:“按照惠来大师的法子试过了。”
莫水寒狠狠松了口气:“你立刻带人离开吴国,趁着他们还未发觉,赶紧将火凤草带回大镜,迟了就出不去了。”
影二皱起眉头,拒绝道:“公子,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要走我们一起走。”
“你的职责是服从命令!”莫水寒轻斥:“我现在是驸马之身,要是突然不见了,势必会引起怀疑,到时谁都走不了。你先带着火凤草尽快离开吴国,等到他们发现一团混乱之时,我再趁乱离开,这是最安全的法子。”
影二还想说什么,被莫水寒打断:“不要忘了,我来吴国的目的是什么,火凤草带不出去,我就白来了。”
影二低下头:“可是您怎么办?您不能动武,一旦被人发现,岂不是插翅难逃?”
莫水寒说道:“把影三留给我,九公主他们应该已经到边城了,你们在那里等着接应,切记不可让九公主踏入吴国一步。”
影二只好领命,带着火凤草连夜离开了吴国。
缇青公主观完刑,居然一夜没回来,莫水寒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缇青公主才一脸疲惫的回府。
见莫水寒看她,缇青公主笑了笑:“我替你做了一件好事。”
莫水寒皱起眉头:“是什么?”
缇青公主却住了口:“你不一定希望我这么做。”
莫水寒突然感到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心跳似乎都乱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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