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水寒和缇青公主从宫里请安回来,看见影二在街边露了个影子,便找借口脱身出来,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影二很快就跟了上来:“公子。”
“出什么事了?”
影二回道:“那个会封存记忆的人已经找到了,现在被缇青公主的人跟着,只待他出府便会动手,属下请示接下来的行动。”
莫水寒指示:“你们找个时机,把缇青公主的人引开,无论如何一定要将那人带回来。”
“是,公子。还有影三已经把吴国皇宫的地图绘制出来了,属下是否立刻派人到皇宫找寻解药?”
莫水寒摇摇头:“不用,我这两天会怂恿缇青公主,让她的人找解药,她比我们熟悉火凤草的位置,到时候你们暗中跟着她的人,一旦发现火凤草,立刻动手。”
影二刚离开不久,陛下派来跟着他的暗卫又出现了:“驸马爷,宫里刚传来消息,九公主听闻您另娶的消息,已经闹着来了边城找您了。”
莫水寒眉头一皱,急道:“她这不是胡闹吗?宫里没人拦着?”
暗卫也很为难:“拦不住,四驸马说他跟着九公主,路上尽量拖延些时间,也让您速度放快点。”
莫水寒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先下去。”看来必须尽快结束任务,要不然九公主一来,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为了掩饰自己出去的目的,莫水寒特意绕到点心铺子里打包了一些缇青公主喜欢的糕点,缇青公主还有些受宠若惊:“难得啊,你竟然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莫水寒笑了笑没说话,也许是经历所致吧,他习惯留意身边一切人事物等等,对于身边人的生活习惯,他基本都很清楚。
缇青公主跳到他面前:“你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我,所以想讨好我?”
莫水寒瞟了她一眼:“想多了,纯粹是感谢。”
缇青公主不解:“谢什么?”
莫水寒说道:“你不是要帮我找火凤草治病吗?难道不该感谢?”
缇青公主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为了你这点心,我这就安排人给你找那草去。”
也许是知道九公主要来的缘故,莫水寒明显急躁了许多,就连缇青公主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问了他几次不说,也就懒得再问了。
晚上,莫水寒正在和缇青公主吃晚饭,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公主,那人已经离开了康亲王府,我们没跟住,那人不见了。”
缇青公主怒骂:“废物,还不快去找!”
莫水寒眼睛转了转,知道是影二他们得手了。拿起一旁的碗舀了一碗汤递给缇青公主:“别生气,他只是一时逃脱,总能找回来的。”
亲眼看着她把汤喝下去,等到晚上睡实后,莫水寒轻轻推了推,确定没问题,然后安排影三在一旁守着,自己则悄悄脱身去了关押那人的地方。
影二把人关在郊外一个破庙里,远远看见莫水寒过来,赶紧上前请示:“公子,人带来了,我们进去吧?”
“不着急。”莫水寒说完扬声喊了句:“安大哥,该露面了吧。”
不一会儿,安奉果然出现了,莫水寒直直的盯着他:“人就在里面,是非对错马上就能揭晓,安大哥,你做好准备了吗?”
安奉没说话,大步朝庙里走去,用行动证明他的决定。
莫水寒脸上露出个放松的笑意,跟着一起走进庙里。
被绑在庙堂中的人是个五十岁上下,个子有些瘦小的老者,他的眼睛被蒙着,听见有脚步声进来,吓得往里缩了缩:“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安奉走到他跟前,刚伸出手想取下他眼前的黑布,却被一旁的影二马上阻止住了:“安公子小心,这人的眼睛很邪性,盯着他的眼睛看,很容易被迷惑心神。”
安奉眯了眯眼,又放下了手。
莫水寒走上前,示意影二踢了那人一脚:“我问你答,如有一句不实,便割你身上一块肉。”
影二拿出匕首在那人的手臂上先重重划了一刀,他立刻疼得大叫起来:“我说、我说,您问吧。”
莫水寒开口:“你在康亲王府多久了?”
“二十年了。”
“可有去过大镜?”
那人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才结巴着回道:“没去过。”
莫水寒看了影二一眼,影二毫不留情的对着他的腿上又是一刀,那人疼得满头大汗,莫水寒再开口:“我再问一次:去没去过大镜?”
那人这次老实多了:“去过、去过!”
“什么时候去的?”
“十……十年前。”
一旁的安奉呼吸猛地一紧,眼睛紧紧盯着那人,心里既紧张又期待,自己无根无萍几十年,如今真的就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莫水寒继续问:“去做什么?”
那人沉默下来,影二上去又是一刀,可尽管他疼得已经满地打滚了,还是咬着牙不开口,安奉忍不住上前,一把揪起那人的衣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再不说,我就把你的血一滴一滴放干!”
莫水寒拉住他,示意影二:“放血。”
影二把那人绑在柱子上,往旁边放了个桶,拿着刀子在他手腕上一划,不一会儿,嘀嗒嘀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那人额头上慢慢布满汗水,嘴角抽动起来,甚至身子也有些发颤,一旁血滴入桶里的声音犹如催命符,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逐渐变凉。
心里上的折磨远比身体的折磨要难受的多,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耳朵里只有血嘀嗒的声音,这种一点一点等死的感觉让他越来越恐惧:“我说、我说。”
影二上前帮他缠住伤口,嘀嗒声立刻停了,那人松了口气,大口大口呼吸着:“我说:我是去封存一个人的记忆去了。”
“封存谁的记忆?”安奉抢先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睡了。”
莫水寒问他:“是谁请你去的?关于那个封存记忆的少年,你还记得什么?”
那人想了半天,才说道:“是沈明升请我去的,那个少年……我看到过他的右后肩上有块钱币大小的胎记……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封存完记忆就立刻被人带走了。”
安奉失力的蹲在地上,眼神有些茫然无措:所有的怀疑都被证实了,他真的不是什么下贱之人,而是当朝太子!萧裕守瞒天过海保下了他,也不是为了什么恩情,完全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嗜好,就是为了把当今皇家的脸面踩于地上!
安奉扯着嘴角自嘲的笑起来:可怜可笑,堂堂太子,被人当狗一般使唤了十年,期间甚至帮他除去了不少忠良之臣,一点一点帮着仇人把自己的父亲、亲人等等压制到今天这种地步,把属于自家的江山帮着仇人掠夺!
莫水寒蹲在他面前,小心的覆上他的手背:“安大哥,这不是你的错,虽然你不记得了,可我记得你当年是个既孝顺又有担当的太子,陛下还有先皇后他们都在以你为傲,不然陛下那么多皇子,不会这么多年都只怀念你一个,把你的玉佩时时带在身上。”
安奉闭上眼睛摇摇头:“可我亲手帮着仇人把他们逼到这种境地,而且我还差点杀了自己的父亲,要不是你拦着,我只怕就犯下了天打雷劈的错误!我还有什么脸面恢复记忆,做回从前的太子呢?”
莫水寒眼圈红了,他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回去:“一切都是萧裕守的阴谋,你只是被他利用,他杀了先皇后,害的陛下身中奇毒,还杀了其他皇子,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安大哥,你要是不恢复记忆找他报仇,你的亲人岂不还要继续受苦?还有九公主,她与你一母同生,她很想你!”
安奉抬头看着他:“我恢复记忆,是不是就能记得你了?”
莫水寒低下头,语气有些沉重:“你若记起了我,我就是欺君之罪了!”
什么?安奉不解,莫水寒又打起精神抬起头:“安大哥,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能名正言顺的称你为太子殿下!”
安奉深吸口气:逃避从来不是他的作风,既然真相已经明了,他就该承担起自己的命运和责任。
莫水寒转向那人:“如果让你解除当年那个少年的记忆,你能做吗?”
也许是死过一次,也许是被刚才频死的感觉吓到了,那人很配合的点头:“能、能的。”
影二上前解开他眼前的黑布,那人适应了一会儿,抬头借着周围明亮的火光打量莫水寒几人。
莫水寒站到他面前,警告:“收起其他心思,记忆解开,我放过你;不然,我就一刀一刀把你活剐了!”
那人吓得一缩,知道面前都是一群说到做到的主儿,赶紧连连点头。
安奉走到他面前,冷冷盯了他一眼:“开始吧。”
那人惊疑的看着安奉:”你真的是当初那个少年,长的不像啊。”
“这个不劳你操心,你只管做自己该做的。”
那人暗暗环视了周围一圈,见被包围的严严实实,没有丝毫逃出去的可能,便叹了口气认命的对安奉说道:“你在佛像下盘腿坐下,闭上眼睛,脑袋放空,什么都不要想。”
莫水寒在他身后继续警告:“听说你有个独生子,在城东开了一间点心铺子,你儿媳妇长的不错,听说马上就能抱孙子了,我想你应该很希望你的孙子能平安降生到这世上吧?”
那人一抖,眼神惊惧的回头看向莫水寒,一把跪倒在他脚下哭求:“他们是无辜的,大人,求求你,就放过他们吧!”
莫水寒居高临下的说道:“取决于你一会儿的表现。”
那人抖着身子爬到安奉面前,闭上眼睛冷静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公子,准备好了吗?”
安奉闭着眼点了点头。
那人又对莫水寒叮嘱:“中途不能有任何打扰。”
莫水寒示意周围侍卫散开,保持绝对安静,让影二盯着,他自己也去了门口:记忆就要解开,自己的身份只怕瞒不住了,莫水寒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烦乱,他的仇还有机会报吗?
不知过了多久,影二的声音惊醒了出神的莫水寒:“公子,好了。”
莫水寒回过神,心里狠狠跳了一下,紧接着就噗通噗通乱成一团,他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脚步有些沉重的走进佛堂。
安奉背对着莫水寒站在佛像下,莫水寒注意到,那个老者已经倒在他脚下没了声息,听到脚步声,安奉转回头,只一眼,莫水寒便知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与先前安奉完全不同的气度,却是莫水寒十年前最熟悉的太子殿下的影子,虽然同样沉稳,却比安奉多了份睥睨天下的自信。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对左相的纠结,只有杀之后快的仇恨。
看见莫水寒,他嘴角缓缓划开一抹温柔的笑容:“尽管很想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不点,可我知道,我还是不认识你,会让你觉得轻松些。”
一瞬间,莫水寒泪如雨下。
十年了,十年间他所承受的痛苦、仇恨等等,仿佛都在这一句话间得到了释放。这一刻,他的身份有人知道,他的仇恨有人了解,那个人能够和他感同身受。
太子殿下走上前,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我都明白,放心,有我在。”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放心,有我在。从来都是他作为别人的依靠,现在终于也有人能让他依靠。
太子殿下的声音平缓却坚定,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我一定会让萧裕守付出代价,不管是对你,还是对父皇母后。”
莫水寒擦干眼泪,站直身子问道:“安……不,太子殿下,你打算怎么做?”
太子殿下摸了摸他的头顶:“你还是叫我安大哥吧,尽管这个名字是个侮辱,不过,我现在还需要这个身份。萧裕守经营多年,朝中同党遍布,手上还握有兵权,一旦他知道我恢复记忆,定然会铤而走险领兵造反,只怕父皇如今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一旦开战,其他国家必会趁虚而入,首当其冲的就是和萧裕守狼狈为奸的吴国,那我们就会腹背受敌、自取灭亡。”
“您是想继续留在萧裕守身边?”
太子应道:“里应外合,暗渡陈仓。”
莫水寒眼睛转了转,也同意这个计划:“不过陛下他身体不行了,五皇子他又不是陛下亲生,我怕之后五皇子身份揭开,陛下会受不了打击。”
太子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知道,找个时机我与父皇先暗中相认。至于湘雪,就先别让她知道了,我怕她藏不住秘密。”
莫水寒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叫道:“我要赶紧回去,缇青公主快醒了!”
太子拉住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老者:“他死前我问过他,那个尹公子的确是被他把记忆封存的,只说是康亲王的命令,原因不清楚。”
莫水寒轻轻一笑:“谢谢你,太子殿下。”
太子叹了口气:“是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一辈子都会认贼作父,帮着仇人对付我的亲人,直到有一天被他利用殆尽,悔恨而死。”
莫水寒含笑看着他:“就像你当年说过的那样:有你在,我就不会有事。同样的,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太子眼底缓缓划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小不点,我这一生最不后悔的,就是当年去了青和镇,认识了你。”
莫水寒垂下眼眸:“可是青和镇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没事,有我。萧裕守、包括所有对青和镇犯下罪孽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莫水寒抬起眸子笑了笑:“太子殿下,您还是和当年一样,是那个最值得信任和依赖的大哥。”
太子也笑了:“但愿我不会让你失望。”
回到房间没多久,缇青公主果然就幽幽醒了过来,莫水寒连忙装作熟睡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感到她走到榻边晃自己。
莫水寒睁开眼睛:“天还没亮,你干嘛?”
缇青公主奇怪的问:“这几天看你都烦躁不安的,夜里也睡不安稳,怎么突然就睡这么踏实了?”
莫水寒心里一突:这几日因为九公主要来的事情,还有对太子殿下恢复记忆的纠结,他确实有些烦闷,今晚心里一轻松,居然装过头了,真是大意了。
“今晚太困,你见不得我睡的好啊?”
缇青公主耸了耸肩:“像你这样,一个大美人放你身边都没反应的,我管你睡的好不好。”
莫水寒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既然如此,就不要打扰我继续睡觉。”这几日都没睡好,也许是突然心里轻松了,他这会终于有了困意。
缇青公主眼睛一转,不怀好意的笑了声,轻手轻脚的脱下鞋子爬上床,突然将莫水寒从背后一把抱住:“我陪你睡。”
莫水寒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推开她坐起身:“你做什么!”
缇青公主被推到一边,有些莫名其妙:“这么大反应干什么?你是我驸马,我抱你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莫水寒没好气道:“是,被你抢来的驸马。别院那么多男人还不够你抱,跑我这凑什么热闹?”
缇青公主坐起身:“我别院男人虽然多,可没一个长的像你这么好看的啊!”
说着又凑近莫水寒盯着他的脸看:“还真是,越看你越好看,怎么长的比女人都漂亮?”
莫水寒推开她:“是你长的太难看。”
缇青公主气的打他:“你一个连房都圆不了的假男人,知道什么是美人?”
莫水寒嗤笑:“你刚才不是说我长的好看吗?那就比我好看一点的都算美人吧。”
缇青公主无语:那这世上可能选不出几个美人了,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好看,简直是祸国殃民!
莫水寒把她推到榻边,嫌弃的赶道:“赶紧下去,我要睡觉。”
缇青公主一边穿鞋一边骂:“这么没风度,竟然把女人从床上赶下去,你真不是个男人,干脆明天给你领套宦官的衣服当太监得了!”
莫水寒不理会她,不一会儿,缇青公主又过来摇他:“把正事忘了:我们今天要进宫,赶紧起来吧。”
莫水寒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啊?”
缇青公主也没什么兴致:“不是说了吗,紫云国这几天要过来和竹青公主定亲,他们昨天已经到了,今天就会上朝拜见,我们必须早点过去。”
莫水寒暗自算了算:紫云国是个小国,又与大镜并不相邻,确定对大镜造不成威胁后,他就漠不关心了。
两人磨磨蹭蹭,等到了皇宫时,他们又是最后来的,吴国皇帝有些不太高兴,不过鉴于上次在莫水寒手里吃了亏,也没说什么,其他几个公主撇了撇嘴也没人跑去触霉头。
缇青公主乐的清闲,就着桌上的点心和莫水寒当了早膳,对于紫云国的觐见献礼等等毫无兴趣。
莫水寒本来也全当走个过场,却不想晚上聚宴时,突然听到了“火凤草”三个字,他立刻竖起耳朵,就听紫云国来求亲的使臣说道:“早就听闻火凤草珍贵异常,不想陛下爱女心切,竟舍得一颗作为嫁妆,实在让人感动。”
莫水寒惊讶的转头和缇青公主对视一眼,缇青公主冷笑,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假的,最近听说他国派了探子来盗取火凤草,父皇想出这个法子,就是想把那人引出来。”
莫水寒心中一跳,小声问道:“那紫云国知道自己被骗吗?”
缇青公主点头:“肯定知道,不然不会当众说出。”
莫水寒深吸口气:差点上当。
缇青公主笑着看他一脸失望:“你怕什么,有我在,肯定给你把草弄来就是了。”
莫水寒瞥了她一眼:“你自然没有负担。”
缇青公主坏笑:“那当然,圆不了房的又不是我。”
莫水寒反问:“你不是说你自己就是最好的药,任何男人看见你病都好了吗?”
缇青公主不怀好意的盯着他:“所以说你不是男人。”
莫水寒淡定反驳:“只能说明你没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