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楼生病了。
就在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二天早上,陶晚凉美滋滋给他打电话,想安排一套女朋友的早安叫醒服务,对面半天才接通,顾南楼一开口声音就不对,鼻音浓重,嗓音沙哑。
“你感冒了?”
“嗯……”顾南楼打起精神,嘶哑道:“不……咳,不太严重。”
“好啦,别逞强啦。”陶晚凉爬下床,肩膀夹住手机换裤子,“是在家吗?把定位发给我,我去找你。”
电话那头呼吸声加重了,半晌才轻声回答:“好。”
顾南楼发来的地址离学校特别近,是附近新开发的一片高档小区,主打名高校学区房,房价一直高居不下,关键有钱也难抢。但不得不提,从学校步行,就算溜达着过去都用不上一刻钟,陶晚凉都惊了。
她还特意打电话跟顾南楼确认了一遍,地址没毛病。
从这里开车到茶庄最少要一个半小时,他在这买房就很奇怪。
还好巧不巧就在她学校旁边,实在让人忍不住狐疑。
临近小区大门,顾南楼有气无力地仰头靠在墙边等她,衬衫外随意披着件外套,脸色潮红,秋风吹过,时不时低声咳嗽,看起来像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陶晚凉远远一望见他这病弱模样,就心疼得要死,加快脚步跑过去,哪还顾得上怀疑什么。
她冲过去把顾南楼的衣服拉链拉到顶,替他捂好衣领,一手摸索到他额头上,烫得直缩手。
这祖宗烧成这样还出来吹冷风,而且还穿这么少!
陶晚凉气得想怼他,但又舍不得,沉着脸伸手挎住他的手臂,领着他往小区里走。
“你指路。”
“晚晚……”
“我在生气,为了维持住小仙女形象,我不想骂你,别说没用的。”
“……”顾南楼不吱声了。
到楼下时,他主动解锁电梯,随后将小磁卡放在她外衣口袋里,陶晚凉吓了一跳,他歪靠在电梯边,虚弱却满足地笑着说:“这样晚晚就可以自己进来了。”
到达房门前,顾南楼按出的大门密码居然还是她生日。
那感觉,让陶晚凉一言难尽。
不是不感动,男朋友交往第二天就改了她生日作房间密码,很甜蜜对不对?
但就好像哪里奇奇怪怪的。
他从哪知道的她生日呢?
啊,她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似乎是说过调查过她的资料,行吧,说得过去。
进得屋里,两人换上拖鞋,陶晚凉将顾南楼的外衣扒下,随手扔在沙发上,扶着到他卧室床上躺好,用被捂得严严实实,才在他专注的眼神里,柔声问他:
“吃退烧药和感冒药了吗?”
顾南楼摇摇头。
深吸一口气,陶晚凉控制住蠢蠢欲动地暴躁,假装和颜悦色问道:“家里有吗?”
顾南楼委委屈屈地用下颌点点隔壁房间,声音沙哑,“书房柜子,下面那层里有。”
说完还想从被里出来,不老实地动动手脚,陶晚凉隔着被轻拍了他一下,虎下脸,双手指眼,又指指他,做出一个“我在盯着你”的凶狠手势,转身出去拿药。
翻找药箱没用多久,书房落地柜里面几乎没放什么东西,陶晚凉抽出药箱,里面的药品还挺齐全,尤其是外伤急救用品,碘伏、酒精、绷带、药膏……好像房子主人总会受伤似的。
陶晚凉在一堆瓶瓶盒盒里找到布洛芬和感冒药,开心地拿出来放在一边。又一个一个把自己翻乱的药再摆回去,随手拿起一个药盒,冷不丁被上面的外文吸引住眼球。
是她所熟悉的外文,但是名字不认识,不是家庭常备药物。
陶晚凉犹豫片刻,还是把药盒放回去,接着把其余的药品整理好,即将扣上药箱盖子时,摇着头又把那盒药翻出来。
打开手机中的翻译软件,按照标签开始搜索。
左洛复。
就是盐酸曲舍林,一种治疗抑郁症的常用药物。
她轻吸一口气,望着天花板发愣。
良久才把药盒放回原位,撑起身,拿上退烧药和感冒药离开。
现在才早上七点多,顾南楼应该还没吃早饭,空腹吃药刺激肠胃,陶晚凉在厨房冰箱里一通翻,什么新鲜蔬菜都没有,找到一盒麦片,本来想给他泡一点垫垫胃好吃药,晃晃水瓶发现里面水都是凉的,没办法又开始烧水,在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就靠在料理台边打量这栋屋子。
顾南楼的公寓位置绝佳,面积特别宽敞,采光很好,视野开阔,周围没有其他建筑遮挡,落地窗外正好能将大学校园风景尽收眼底,一派青春活力的安宁景象。
住在这里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
可室内布置却有些破坏这种美好氛围。
不是说装修难看,相反非常简洁精致,家具质地高档,充满格调,一看就是找专业公司精心设计过的。
可就是太简洁了,一丝烟火气都没有。
陶晚凉觉得她现在站厨房里随手照张照片,放在房地产公司都能当精装样品房贴出去。
连厨房都这样,其余房间可想而知,卧室、书房、客厅……陶晚凉刚才走过的地方,都干净整洁得吓人,甚至连带有主人风格的小物品都鲜有摆放,不像家,更像星级酒店的高等客房。
还有那盒左洛复……
陶晚凉咬住手指。
大概看她太久没有回去,顾南楼在房间里闷闷地叫她:“……晚晚?”
伴着话音传来的,还有窸窸窣窣掀开被褥的声音。
陶晚凉一瞬间打起精神,扬起嗓子吼他:“我在烧水,你乖乖的,不许下地!”
顾南楼安心了,把脸窝回被子里。
水开了之后,陶晚凉泡了一小碗麦片,特意没有放牛奶;又倒了一大杯热水,兑进些凉白开,确认温度既可以入口又能让人发汗时,才把这些一起端进卧室,坐在他床边,把他扶起靠在床头坐好。
顾南楼脸色潮红,用体温枪在他脑门上一试,都39度多了。
陶晚凉叹了口气。
把麦片碗递到他手里,她轻声低哄:“先吃点儿东西将就一下,把药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我去买菜,回来给你煮蔬菜瘦肉粥。”
生病的顾南楼异常乖顺,安静地接过碗开始吃麦片。
然后手一歪,撒一被。
陶晚凉深深提起一口气,再缓慢吐出来。
他今天没带眼镜,高烧之下,鼻塞呼吸也不顺,吐息困难,眼眶憋得发红,黑眸水润朦胧,小心翼翼抬起眼帘瞅陶晚凉一眼,让她小心肝都直抽抽。
陶晚凉咬牙切齿牵起一抹狰狞的微笑,抽出纸巾把被上的麦片擦干净,柔声安慰他:“没关系,我喂你吧。”
说完,一勺一勺喂他吃麦片。
顾南楼这回终于满意了,没再搞事情。
吃完麦片,又就着陶晚凉的手吃掉退烧和感冒药,顾南楼才微舒一口气,放松身体,往后靠在软垫上,吐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像小孩子一样握住陶晚凉的手,不让她离开。
“晚晚,我刚醒,睡不着。”
生病了就变成幼稚鬼可太行了。
陶晚凉好脾气地拍拍他,放低声音说:“待会药效上来就好了,我陪你聊聊天。”
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咬住嘴唇,迟疑地问他:“你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是不是因为昨晚把外套给我了?”
可能有一部分原因,但他还没那么娇弱,顾南楼很肯定会生病是自己这几天折腾得太多了。这两天加一起都没睡上六个小时,更别提前天晚上还在陶晚凉宿舍楼下吹了一宿冷风,不生病都奇怪了。
但是实话当然不能这么说。
顾南楼摇摇头,表情特别无辜。
虽然他否认,但是陶晚凉就觉得肯定和自己昨晚穿走他西装外套有关系,别提多自责,心疼得不要不要的,连忙轻哼着俯下、身亲亲他的额头。
某人偷偷勾起唇角。
“对了,”再度坐起后,陶晚凉用随意地口吻,问起那盒药,“我刚才在药箱里看到了左洛复,那个……我记得是治疗抑郁症的?”
顾南楼闻言心跳狠狠一顿,放在被里的手瞬间握紧,下意识想去推眼镜,但是没摸到,这让他有些无措,侧头将眼睛阖起,仰头喉结轻咽,压下心底翻涌的慌张。还好在病中,这些小动作看起来并不突兀,反倒像在默默忍耐高烧带来的难受。
眼睛再睁开时,已经看不出异常。
抑郁症患者精神会比较敏感脆弱,陶晚凉害怕自己戳到他的痛处,说完连忙摆了摆手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记得当年我遇见你的时候,是个事故现场来的……”
“……现在已经走出来了么?”
顾南楼苍白的唇角牵起,露出一个稍显苦涩但又很庆幸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很久以前是有些抑郁状态,但是现在已经好了,你看到的药只是防止复发备用的,早就没有再吃了。”
话音刚落,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已经完全康复,他顽皮地向陶晚凉眨眨眼。
“晚晚看我现在像得病的样子吗?”
他还有心情逗弄她,精神状态稳定,没有行为障碍,思路条理清晰。而且平时社交能力强大,性格风趣又幽默,看着真不像抑郁症患者。
况且年纪轻轻,名下房产、豪车都齐了,还在别墅区开起那么高档一家茶庄,和当年出车祸时的落魄模样完全不同,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也不应该有什么理由会再让他紧张压抑。
陶晚凉点点头,几乎已经信了,但仍犹豫着问他:
“那之前那场车祸……”
顾南楼摇摇头,低低咳嗽几声,又温和地笑着:“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疲倦了,疲劳驾驶才会出车祸,虽然当时脑海里闪过死掉就能解脱那种想法,但是还好你出现,把我拉了回来。”
语罢,他握住陶晚凉的手,眼中如春水载花,缓缓流淌,饱含万千情思。
“虽然有些晚了,但是我还是想当面和你说一声。”
“谢谢你,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