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京城,向来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但今年这京城之中的天气却反常的很,从正月里那场直下了一个多月的暴雪开始,再到如今每日黑云翻涌,阴沉沉的压在皇城之上,时不时有一声惊雷落下,劈在不知哪个角落里。
京城的百姓,每日清晨醒来便顶着这雷云,直至夜深也不曾散去。这一日日的雷云压阵,直压到人的心头郁郁不安,连做活谋生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时间一长,便有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传遍了街头巷尾,三五一团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听说了吗?据说这是那条青龙遭了难,这是天谴呐!”
“那可是龙啊,都已经化成了人形的龙,那都成了仙了吧!听说国师不仅给龙关起来了,还把龙鳞拔了,龙角割了,龙尾都给砍断了!”
“哟。有这么吓人?”
那人登时得意起来,故作神秘道:“你想啊,国师他难道就不羡慕咱这些大活人?他就不想吃饭喝水,晚上搂个婆娘一起睡觉?那龙身上全是宝贝,他肯定是要借着那青龙练什么转死还魂术呐!”
众人闻之有礼,纷纷点头。
“是啊,要不是他伤天害理,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天谴啊!”
“我看啊,这天谴要是落下来,那国师有幽魂司挡着,遭殃的可不就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吗?”
……
连日来的雷云压顶,让素日里在京中横行的幽魂司鬼差顿时成了缩头乌龟。
顶着头上不散的阴云,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天雷劈个魂飞魄散,绝命刀都不敢出鞘,更遑论抓人查案,对于漫天乱传的谣言更是有心无力。
幽魂司之中已是一片肃杀之相,国师连夜向酆都发回九龙帖,南山一战幽冥鬼军几乎全军覆没,国师亦是元气大伤,亲自在幽魂司坐镇。
国师对眼下的困局依旧如往常般淡然,只要青龙还在幽魂司一日,这幕后主使便不敢妄动。至于京城日日顶着的雷云,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一时的天象异变,能让人畏惧几时?但生死,却是亘古以来万事万物的终极。
他悠悠然飘下地牢,看着靠在龙身上睡得正香的阿悦,抿紧了双唇,伸出手召来散魂鞭,啪一下抽在他的腿上。
阿悦冷不防从睡梦中惊醒,一个翻身掉进了水里,扑棱了半天抱着龙爪爬上来,趴在龙身上抹了一把脸,没好气地冲国师嚷嚷着:“你干什么!”
国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深的眼眸目光冷峻:“如今的暗巫,都是像你这般废物?”
阿悦顿时踩着龙站起来:“你说谁是废物!我可是下一任的……”
国师嘲讽地看着他:“用卜算之术,提前探得了对手的招数,方才拔得头筹,你算什么大祭司?”
“你!”阿悦被戳到了痛处,下意识地替自己辩白:“我还不是为了我们暗巫?如果不是因为暗巫一脉出了个你,我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事事都要看人脸色!”
国师剑眉拧起,手腕狠狠一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散魂鞭:“暗巫的没落是因为吾?若不是巫族对吾这一脉还算有几分良心,吾能留巫族和吾作对至今?
你当真以为吾不知道你巫族在京中的落脚之处,吾不知道你大祭司来了京城?吾若想要灭你们巫族,你以为凭着区区一个大祭司能挡的住吗!”
“暗巫的没落便是因为出了你这样不思进取,只知投机取巧之辈!吾问你,你修符几年了,能画的出空手符吗!”
“废物!”
阿悦被他抽的龇牙咧嘴,四下闪躲,奈何他句句扎心无处反驳,趴在巨龙身后探出个脑袋控诉:“是是是,我是废物,比不得你那个母老虎好徒弟,你们师徒都一般野蛮!动不动就抽人!”
他不提余沐沐则以,这话一说出口,国师苍白的脸色怒意更盛,他飘然腾空,散魂鞭在空中一甩,捆住阿悦的腰便生生将他拖了出来,扔在石台上,一鞭子抽上了他的脸颊。
“你自幼修习符阵之术,连她一个刚入门的弟子都不如!你还有脸顶着大祭司的名号在外招摇!”
“吾问你,大祭司的责任有朝一日落到你的头上,你抗的起来吗!”
阿悦被他抽的鲜血淋漓,吃痛地捂住脑袋缩成一团,嘴上仍不肯示弱:“我做不做的了大祭司关你屁事!我虽然没什么能耐,可也不至于像你一样,因为怕死就做了酆都的走狗!”
凌厉的破空声响起,阿悦下意识地抱着头准备叫唤,想象中的痛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身边那个黑影。
国师手握散魂鞭站在石阶上,纵然只是魂魄修成的实体,因着伤势过重还有几分透明,但脊背挺得笔直,剑眉冷然,深不见底的眸子落在他的身上,却没再动手。
阿悦老老实实地闭了嘴,像个被打怂了的狗崽子,悄默声地自己挪到角落里去舔伤口。
国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没再同他一般计较。他收起散魂鞭,飘至地牢外随手取下挂在墙上的绝命刀,一刀扎在青龙没了鳞片的伤口处,汩汩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喂喂喂!你有本事冲小爷来啊!你欺负一个昏迷的龙算怎么回事!”
阿悦登时急了眼,扑通一下跳进水里朝着巨龙游过去,挡在青寒的身前。
国师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一脚将他踹到水里,不以为意地一挥衣袖,将流下的龙血盛至玉瓶中,离开了地牢。
阿悦在水里扑棱了半晌,好容易抱着龙爬了上来,看着青龙安静地盘踞在那,绝命刀还插在身上,血顺着刀身流进水里,龙身一动不动,好似对外界已经没有半分感觉了一般……
阿悦嗖一下拔出绝命刀扔进水里,使劲摇着巨龙的身体:“喂!小青龙!你不会是死了吧!你喘口气啊!”
他赶紧掏出小胖龙喊道:“母老虎!母老虎你的龙要死了!”
余沐沐这几日来为了维系天上雷罚阴云不断,没少以身饲鬼,身上上添了好几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好在巫族的人应是收到了她的传讯,将这差事接了过来,她这才缓了口气,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做着傀儡。
乱七八糟的桌子堆满了傀儡刀具和纸笔,绑在手腕上和阿悦通讯的傀儡突然亮起,那头传来阿悦急切的声音:“刚才国师来取了小青龙很多血,他现在连龙须都不动了!怕是要不行了!”
余沐沐腾地站起来,眼前蓦地一黑,眼下虽然已是人心惶惶,可也没到能够左右幽魂司放走青寒的地步,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先撑不住的会是青寒……
她匆匆来到御华殿,听闻国师自南山一战后就一直呆在幽魂司,本想求镇守在此的幽魂司统领传讯给国师,却不想踏进灵堂时,国师正悠悠然坐在桌前,身旁放着个偌大的玉瓶,手持朱笔,在一个个幽魂司令上描摹着。
国师头也不抬:“来了?坐吧。”
余沐沐走过去,坐在他身前,看着国师将笔放入玉瓶中蘸了蘸,补画着幽魂司令上的遮天阵咒。她心里一痛,已经猜到了这玉瓶中的红色液体,大约便是阿悦方才说他从青寒身上取走的龙血。
国师仔仔细细地画着阵法:“阿悦那小子,都告诉你了?来的倒是比吾想象中的快了些。”
余沐沐盯着他苍白的手:“你都知道?”
国师面无表情地说道:“幽魂司地牢遍布结界,吾为何不知?吾没有阻止你们,不过是想看看到底能在吾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什么花样罢了。天道雷罚也敢拿来利用,胆识可嘉。”
余沐沐开门见山,直接看着他说道:“你放我去见他一面,我就停了这雷云。”
国师停了笔,搁在桌上:“怎么?心疼了?吾倒是从未用龙血画过遮天阵咒,吾估摸着,这龙血威力无双应是能遮得住你这雷云。待吾将这令牌放出去,不消一时三刻便将助你的那些巫族的首级都取回来,你再拿什么和吾交换?”
他拿起幽魂司令,在余沐沐眼前晃了晃:“不若,你先陪为师试试这阵咒?”
国师方才这一抬头,才看见了余沐沐脖子上的伤,惨白的脸,龟裂的双唇,他微微皱眉:“吾也没将你怎么着,何至于此?”
余沐沐瞪着通红的双眼:“放我去见他,不然我不保证能老老实实地给这一身血肉养到山海祭祀的那天。我不是青寒,不会信你什么再召唤灵魂而来的鬼话。”
国师听得她这番恶狠狠的威胁,忍不住低头笑了:“余沐沐,你何曾老实过,哪怕一天?”
余沐沐不说话,梗着脖子看着国师。
许是她现在这副模样着实有些骇人,僵持良久国师长叹一声:
“罢了。吾可以放你去见他,但别以为吾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得靠近他身前三尺之地,不得和他有肢体接触,更不得试图用你自己的血去救他。你可答应吾?”
余沐沐点头,痛快地应下来。
只探亲不救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只是若不能接触到青寒,又该怎么将自己的血送到他身边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国师么有被抽,还抽了别人的一天~
国师:真·恨铁不成钢·暗巫老祖宗
青寒:今天也是一条背景板·龙.jpg
作者:马上就给龙安排,文案场面走起!